天灰蒙蒙的，既不出太阳，也不下雨。桥梁工地上机车没有节律的轰鸣，树上知了单调的吟唱，运输便道上车过后扬起的滚滚尘沙，放眼便能望见的苞谷地的斑驳色彩，使空气里充斥着压抑和郁闷，烦躁与无奈。

涛子将半只鸡煨在砂锅里，另半只用塑料袋密封了，准备拿去张医生家冰柜里存放。张医生家傍着高速路入口蓥城大道，来往车辆、人流多，开有小卖部，买了个大冰柜。

他来到我的房间，叹了口气。涛子很少叹气的，因为很少他办不了的事，他只在他办不了某件事的时候偶尔叹口气。

我问：“涛子，干吗叹气？”

涛子摇摇头，苦笑说：“嫂子，叫哥去借点钱吧。”

“你还不知道你哥？他肯去借？”我早跟江波商量过，让他去向包工头预支几天工资，结果包工头一脸苦相说：“波子，我口袋里就五块钱，你要你就全拿去吧！都是月底关工资，现在哪里有啊？”包工头摆明就在骗人，江波竟然就信了！以为人家包工头真没有，愁眉苦脸回来，唉声叹气的。我知道这家伙好骗，只好说：“波子哥，去向叔叔、伯伯家借点吧，又不是不还，他们未必就不肯借！”可是那家伙死爱面子，跟自己叔叔、伯伯借都不干，却去商量涛子说：“涛子，我们把猪卖了吧。”猪圈里原本有两头肥猪，办妈妈的丧事杀了一只，还剩下一只。这只猪已经长得很肥，估计能卖个千把块。涛子为了我这个嫂子连命都可以搭上，当然没有意见，可是我怎么能答应？我威胁道：“你们谁要卖猪？谁卖我跟谁急！那猪得涛子开学时卖，交了学费，还要买小猪，哪能给我吃了？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谁也休想打它的主意！不然，我绝食给你们看！”不能卖猪，又放不下面子去借，江波只好继续回工地干活去，希望到月底能关点钱回来用，却把这个难题交给了涛子去解决。可涛子呢？他现在人小，借钱没人肯信。

有时候，我真恨江波，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这么窝囊！

涛子听出了我的意思，嗫嚅道：“嫂子，我算了算，你坐月子期间，鸡是够吃了，妈妈早就给你养了二十多只鸡，其中有一半是大红公鸡，加上婶婶和伯娘家送来的，还有你娘家人打三朝将要送来的，可以宰杀的大红公鸡有将近二十只。你胃口不好，一天只能吃半只。所以说鸡是够吃的了。但总不能吃光鸡吧？用什么煨鸡呀？家里没钱了呢，不借怎么能行呢？”

我苦笑了笑道：“涛子，吃光鸡就吃光鸡吧，嫂子不在乎！你哥就那脾气，嫂子又在月子里，不方便上别人家去借。”

“没别的办法，也只好先这样了！”涛子又叹了口气。

我听涛子老是叹气，笑着安慰道：“涛子，别老叹气呀，没什么要紧的！”

涛子愁眉苦脸地看着我，红着脸道：“嫂子，你的奶——”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孩子都生下一天了，我还没奶水。按刘医生的意思，是宝宝力气小，没吸通；按婶婶伯娘的意思，得请会请奶水的人来请。我不知道该信谁的，苦笑着问涛子：“你说我该信谁的？”

“当然信医生的！”涛子正色道，“迷信的东西，谁信谁倒霉！”

我笑了笑，想到了一事，心里陡地扑扑乱跳，脸跟着滚烫起来，我害怕涛子看出端倪，忙对涛子道：“你把剩得的鸡拿张医生家去，放在他家冰箱里，大热天的，别馊了。昨天刘医生答应过的。”

涛子于是拿着鸡到张医生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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