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来到张医生家时，张医生两口子正在为点小事吵嘴，听说我要生了，刘医生连忙将我安排进产房，一边对张医生道：“别吵了，接生这活你一个大老爷们干不方便，还是我来妥当！土里的苞谷没收，吵是吵不回来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涛子着急地道：“婶子，快给我嫂子接生吧，说这些做什么呀？我急！不就苞谷没收么？等你帮我嫂子接完生，我替你们收！”

刘医生笑道：“涛子，急什么？你侄子不急，你急我急都白搭！你没见你嫂子这阵不痛了么？收苞谷的事，我们闺女要是也能像你这样，我们俩老不死的也不争这个嘴了！你看都什么时候了，她竟然还在床上打席子！”

“谁说我还在床上打席子？”一个醉酒般的少女的声音传来，我抬眼从门口看过去，见张医生的女儿张希穿着红色无袖背心，紧身牛仔短裤，突兀着胸臀，伸着懒腰，打着呵欠，正从楼上下来。那真是个尤物，我见犹怜！我忘了撕裂般的疼痛，涛子也看得一张脸通红。

张希也是涛子初中的同班同学，仗着老爸老妈都是医生钱多，成天换新衣服玩，像开了服装店一般，因为成绩不好，读三年级时降到了一年级，下年就读初三年级了。

“我，你老妈！难道不是？”刘医生和女儿斗嘴道。

“妈——”张希撒娇道，“不许你在同学面前说我坏话！人家多没面子！”

涛子笑道：“婶子，快给我嫂子接生吧。我都急死了！”

婶婶和伯娘见刘医生一点也不着急，也催促道：“是啊，刘医生，快接生吧！”

刘医生这才肯进产房，涛子正要跟进来，却被她关在了门外：“产房重地，男子免进！”

涛子似乎急得在门外打转，因为我听张希对他说：“涛子哥，你能不能别转来转去的，你转得我的头都快晕了！”

张医生也道：“涛子，去叫你哥来吧，你在这里不顶事！”

涛子似乎听了张医生的，一阵脚步声顿时远去了。

这时，又一阵阵痛开始了，我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死去活来的生产过程上。涛子什么时候把他哥叫来了，我都不晓得。

经历了不晓得多少个小时的疼痛折磨，我浑身大汗，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好不容易才听到哇哇的婴儿的啼哭。虽然刚才差点没疼死过去，但看着自己身上掉下的那块红红的肉球，我心爱的宝宝，我的心里满是幸福。江波紧握着我的手，怜爱地看着我，满心满眼的疼爱，满心满眼的幸福。

一种罪孽得赎的感觉在我心里渐渐生起，我的眼泪情不自禁地挂在了双颊。我想，我从此可以告慰公婆于九泉，我“克”死了他们，但总算给他们生了个孙子。

生产后强烈的倦意使我很快就睡了过去，等我醒来时，我已经躺在自家床上。

江波还是那样爱怜、那样幸福地看着我，我问：“我怎么回来了？”

“涛子抱你回来的！”江波歉意地道，“我说用滑竿抬你吧，他说不用，就这样把你给抱回来了！他力气大，我都抱不起你呢！”

我听江波说得挺窝囊，嗔道：“你呀，还不如涛子！”

江波惭愧地道：“我不中用！你生气了吗？”

见江波这个样子，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望了他一眼道：“生了！”

江波顿时显得很颓唐，嗫嚅道：“应该的——”

我又恨又怜地道：“应该你个头啊！我是生了，生的个儿子！”

“好啊，你逗我玩啊！”江波笑了，笑得像个孩子。

看着江波那灿烂的样子，我心里嘀咕，他们两弟兄，到底谁是哥，谁是弟啊？

“涛子呢？”我问。这些天，他太累，我真担心，他一个小孩子，可千万别累趴下了。

“在院子里杀鸡呢，你听，鸡正叫唤呢！你给他生了个侄子，他比我这当哥还高兴！”江波朝窗外看了一下道。

我呆了呆，心头抖了抖，突然涌起一阵莫名其妙的伤感。

孩子是生了，可我竟然觉得，我是给涛子生了个侄子，而不是给江波生了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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