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乔小为只是安静,分明温柔,就算算不上是倾国尤物,人见人爱,但也绝对称得上是窈窕淑女,大家闺秀,但偏偏奈何她有,一个分分秒秒,时时刻刻,事事处处,都要比她耀眼夺目,光芒四s的姐姐呢。一个女人无论做什么,也不管愿不愿意,但都要拿来被跟另一个女人相比;几十年来如一日地比,却又几十年来如一日地比不过──这真是作为一个女人,一生最痛的梦魇,和最大的不幸。
每一个人都是有极限的。极限前有一个临界点。而女人嫉妒的临界点,一般,总是因为爱情。乔小为可以不顾她自己的心情颜面而默默甘心忍受她的姐姐这么多年,但一遇到她心爱的男人,她就再也,忍不下去了。当自尊被践踏到了极致,痛得发抖恨得发抖,想要杀人想要报复!……当乔小为在心里面这样歇斯底里地尖叫和狂暴躁乱地叫嚣的时候,前半生滋生蔓延了整整二十多年的黑暗心魔,就终于找到了它渴望许久的那一个突破口,然后迅速如同一条y狠冰冷的剧毒毒蛇那般飞快地钻了进去,半抬身躯,微弓头颅,兹兹喷吐的红信,准备侵略的姿势,一双淡金色的妖异竖瞳在四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浓得几乎化不开的黑暗深处冷冷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银芒,睁大双眼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不错过丝毫一条细缝,耐心地寻求和等待着,那一个爆发的契机。一旦出现,它就要张开血盆大口,毫不留情。
一个喜欢说话的人突然沉默了,那可能代表着,她真的受伤了;而一个总是沉默的人突然开口了,那也许意味着,她要开始,伤害别人了。
因为她忍够了。
毕竟骨子里到底是一胎孪生的亲生姐妹,乔小为的x格里有很多隐x潜在的东西,其实,都是和乔小因一样的。甚至黑化以后的乔小为,竟然还可以比她的姐姐,更加叛逆一万倍。
一个人恨另一个人究竟能恨到什么程度一个女人恨另一个人究竟能恨到什么程度而一个女人恨另外一个女人,又究竟,能够恨到什么程度。
或许这世间最为剜心蚀骨,令人刻骨铭心的仇恨,并不是像家破人亡,国仇家恨,这样势不两立,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而只是一个女人对于另外一个女人,绵绵不绝,细水长流的嫉妒。虽然它很小,但是它很深,虽然它微弱,但是它长久。
一旦决堤,那就是不顾一切,源源不绝。
当年追捕林炎乔小因的人一共有三路,林霜染,韩笑(那时候的韩笑已经开始渐渐侵吞乔家的产业了),以及,乔小为。林霜染的命令是把林炎给带回来,乔小因不管,因为她还不想为此而惹上乔家;而韩笑的命令当然恰恰相反,是把乔小因给带回来,林炎不管,因为他也不想为此而开罪林家;但唯有乔小为,她的命令却是──
杀了,乔小因。
杀了,她的亲生姐姐。
然后顺便也解决掉,那个才在半路上出生不久的,该死的孽种杂碎,她的亲外甥,林烟。
是了,其实这才是当年,真正把林烟他们一家三口给逼得东奔西逃狼狈流窜,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g本原因。
乔小为最终成功了。尽管她并不是用这种方式借刀杀死的自己的姐姐,可是六年以后,她却选择了另外一种,与之相比,更为直接也更为决绝的狠毒方式,亲手,逼死了自己的姐姐。
乔小因的白血病移植骨髓,天底下,只有她这个孪生妹妹才匹配,可是,她不给。
什么手足同胞,姐妹情深,当有选择的时候,到底比不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乔小因没有求乔小为。她可以理解乔小为对她这个姐姐长达几十年的嫉妒和恨,甚至对她的不顾亲情亡命追杀,对她的不留情面置于死地……这些,她都理解,她都原谅,她都不介意,她都不在乎。但是她不能接受,乔小为竟然,觊觎她的男人。从s市出发北上,动身去d城寻找林霜染之前,乔小因最后,向她这个前半生一直唯唯诺诺,默默无闻地跟在自己的身后,而如今终于长大成熟,冲破笼罩的孪生妹妹,温柔地微笑,不屑而高傲,然后轻飘飘地,扔下来一句话:“就算我死了,你也永远,得不到他。”
就算他乔小因死了,乔小为你,也永远,得不到他。
乔小因是对的。
后来韩笑亲自到林家和林霜染达成了协议夺走了乔小因的遗体(他们致死也不要让这两个人在一起,y阳相隔,海角天涯);而乔小为则是以小小的林烟为威胁,硬逼着林炎跟她同居生活。那时候的乔小为已然彻底改变,恶魔属x附体,黑化模式全开,踢开凌茂,抢过【烈火】,带着儿子凌望,跟她这辈子最爱的男人,以及这个她最爱的男人同她这辈子最恨的女人所生的儿子,一起生活了,长达近十年的漫长时光。
但那段日子,其实对谁来说,都是一种非人的折磨。
乔小为得到的只有林炎的躯壳。有时候她会歇斯底里,发疯发狂般狠狠揪住林炎的衣领拼命用力地摇晃,一边崩溃嚎啕地哭泣一边声嘶力竭地叫嚷:“你是不是很希望我死!你是不是经常在心里面想,为什么当年得病死掉的人会是姐姐而不是我!”
而林炎总是冷冷地回答她道:“不,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死……不要,下去打扰因因。”
一遍又一遍地质问,一遍又一遍地受伤。而每当那些时候,乔小因临终前对她讲过的那一句话,便显得尤为得如雷在耳,霹雳狰狞:原来爱情的争斗不是争最后的胜利,看他到底在谁的身边和谁在一起,多久,多长;而是争一颗心,一颗百分之百,唯一纯粹的心。
乔小为输了。但很可惜的是乔小因也死了,所以其实,这一场爱情的战争,谁都没有赢。
于是就在凌望刚满十八岁,终于成人的那一年,乔小为关上门窗打开煤气,和这一个,她注定永远都得不到手抢不过来,但又偏偏却是她死活不肯放弃,不愿甘心的深爱挚爱最爱的男人,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林炎命里这三朵注定的桃花,真是一朵比一朵,开得浓烈绚烂,肆意决绝。
于是一个本应单纯的爱情故事发展到这里:乔小为自食恶果,林霜染后悔至死,韩笑孤独一生,而乔小因和林炎,多年逃亡历尽艰辛,且至今都还死不同x,魂梦相离──当两个万人迷相遇,相爱,却是一群人的悲剧。
更遑论林微云的手足相残,韩莹月的自幼无母,凌望的家庭破裂,以及林烟的受尽折辱,半生艰难──这原来还是,两代人的梦魇。
四十分钟后,车子稳稳停进车库。庄景玉半低着头仍旧保持着和刚刚那一路一样无比认真的聆听姿态。黎唯哲熄了火满脸无奈,凑上前去伸手轻拍了拍爱人的暖暖脸蛋,宠溺笑着柔声哄问:“怎么,一辈子没听过这么惊心动魄百转千回的爱情故事,所以一下子给听入迷啦”
庄景玉这回并没有很快一把推开黎唯哲,眨眨眼神色微动,忽然沉沉舒了口气低声叹道:“……没什么,只是在想,林霜染逼他的父母生离,乔小为害他的父母死别……如果我是林烟,那么我也会恨,我也有恨。”
黎唯哲听了略撇撇嘴,转手揉揉庄景玉的茸茸头顶,黑亮深沉的双眸霎时盈满浓浓无边的帅气微笑:“可是你不是他,所以没有如果也不要假设──”顿了顿,立刻起身凑上那一双粉嫩凉薄,对他来说g本就是在勾引邀请的柔软唇瓣,吧唧重重啾了一口,脸上笑容咧得更大更浓,“我可舍不得。”
庄景玉脸颊微红舔了舔唇,不过,难得没有别扭。窘了片刻他神情认真地怔怔凝视着面前这一位虽已相伴多年却仍俊朗帅气迷人无边的同x爱人,抿抿嘴,莞尔轻道:“呐,黎唯哲,你老实告诉我,以前……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林烟”不等黎唯哲开口喊冤他又立马补充,“一小时一分钟一秒钟无论多短也算,哪怕只一瞬间的心动,也算。”
黎唯哲坏坏地笑了。庄景玉几乎都能看见他屁股后面那条蓬蓬松松的狐狸尾巴又开始得瑟地摇啊摇晃啊晃摆啊摆,好不得意,痞着脸笑眯眯地问:“怎么老婆,你吃醋了吗你吃醋了呀。”
庄景玉早就料到黎唯哲会是这种反应,非常淡定地摇头否认:“这个真没有,只是单纯地好奇。因为像林烟那样的绝色美人,你和他在一起那么久居然都没有喜欢上他,我才觉得奇怪,”停顿一下,庄景玉决定拿出杀手!,“况且就算是我,当年高中入学第一次见到林烟的时候,也都被他给狠狠地惊艳到过,那一瞬间,心脏还漏跳了好几拍呢。”
“什么!”于是刚还得意洋洋的某人立刻急得吹胡子瞪眼。
庄景玉挑眉看向黎唯哲,双手抱x:“对啊,所以我可不相信,你的定力,会比我还好。”
“……”黎唯哲今晚第二次在心里打定主意,以后决不能,再让自己的亲亲爱人和韩莹月姚雪林微云那三个腹黑女人混在一起了!!!
“我确实没有喜欢过他,”即便如此,黎唯哲仍然不改初口回答得非常干脆──不过,却也十分真诚,“……但是,也就差一点了。”
黎唯哲不肯承认他喜欢过林烟,因为他真没有;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差一点,就要喜欢上林烟。如果那时候他没有在心里面拼命地告诫自己,绝对不要喜欢上家事这么复杂的麻烦男人,拼命地逼着自己,尽量远离如此招人爱惹人疼万人迷体质的美丽男人,当然更重要的是,如果在那时候,他没有很快与庄景玉重新相逢的话……那么,或许现在的黎唯哲,也就会是今晚林宅的宴会场上,那一群基数庞大的林烟铁杆儿粉丝团中的,其中一个了。
甚至或许还会成为其中的一支中流砥柱,中坚力量,一个极有可能会最终获胜,抱得美人归的种子选手,都说不定。
但坚持很重要,时机很关键。命运的玄机,到底让黎唯哲和这个美丽的男人彼此擦肩,今生无缘。
此时黎唯哲深深凝望着他如今的爱人,忍不住凑上去轻捧着,细细碎碎,浅尝辄止地亲吻流连:“这就是我的答案了,绝无谎言。……你吃醋吗”
隔了半天,庄景玉那被对方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雨点亲吻给噎得不甚清晰的低沉声音,才姗姗来迟地从彼此交错缭绕的热浪气息里,闷闷传了出来:“……一点点。”
黎唯哲挑眉一笑:“甚好,那咱们,就算是扯平了。”
“……”他这是,又被摆了一道吧……可恶!
林宅的晚宴仍在如火如荼地继续这。现在轮到齐逸开唱了,整个会场气氛high到简直不行。刚刚上台前齐逸有跟林烟说,这是几年前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自己专门为他而写的,但那数量也着实未免太多了些,林烟淡淡一笑,可记不得。
黎唯哲庄景玉是林烟亲眼看着走的,虽然他不至于一路直追出去,但也难免一个没能忍住,在心里面恨恨咒骂了一声。后来实在百无聊赖,便懒懒坐在沙发上,和夏昭时有一搭没一搭地,发起短信来:
【喂,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来啊不会放我鸽子吧再拖下去宴会都要结束了!】
十分钟后,就在林烟都差点儿忘了自己刚刚竟然有跟夏昭时发过短信这一回事儿的时候,手机才终于羞羞答答地震动起来。赶紧抓过来点开屏幕一看……林烟顿时炸毛了:
【等】
……啪!
林烟愤愤扔开手机。等……好你个夏昭时……这还不如不回呢!真是让人不痛快!
就在林烟咬牙切齿磨牙霍霍腹诽某个迟到大王的时候,突然,身后响起了一个略微熟悉,但绝对不算亲切的轻浮声音:
“hey这不是我们的林烟老大妈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没人陪你吗你的adrian呢”
林烟先用了千分之一秒的时间来思考这个声音到底是谁……嗯,想出来了;然后再用了剩下的千分之九百九十九秒的时间思考,adrian……那是谁他认识吗不会吧,他从来不认识什么名字起了个乱七八糟的外文鸟语名儿的人的啊。就算是外国人但如果成了他的客人,他也是一定会给那个人取一个中文代号的……adrian,谁啊毫无印象。
林烟微皱着眉梢懒洋洋地转过脖子,仰头看着突然出现在沙发背后的两人。嗯,果然。一个是他刚想到的,【宠儿】里某个最近跟他有一点小疙瘩的新成员。(其实林烟觉得主要是因为那孩子一直缠着扭着死磕着他不放,而自己g本就是懒得关注他的);而另一个则是……
林烟迎头对上那人故作冷漠的胶着视线,微微一笑:“李一男,你无不无聊,有点儿新意成吗又玩儿这个把戏……哎,利用小朋友来让我伤心吃醋,然后隔天就把人家给狠狠踢走,声泪俱下地跪着跟我承认错误,说找他来只是为了刺激我,最爱的人只有我……说真的李一南,你忍心做,我都不忍心再继续看下去了,”说着慢慢偏头,眼神和声音都显得特别特别的认真诚恳,“小六啊,听你林烟哥哥的话,拿了钱就算赚了,可千万,不要指望什么你不该指望的东西。不然,可是会受伤的哦”
话音一落,刚刚还趾高气扬耀武扬威地站在李一南身旁的蛮横少年,蓦地,就变了脸色。
往夏如烟(三十一)
此刻正站在李一南身边的,是【宠儿】里排名第六,也就是去年圣诞节平安夜,林烟在【意难忘】选择跟夏昭时一同离开而放了李一南鸽子的那一次,他随口无心给李一南推荐的,那一个所谓既年轻又上进而且还白软纤细,刚进【宠儿】就凭着他那一张一来就毫不客气地千军横扫了【宠儿】里绝大多数男公关的j致脸孔,直接晋身为前十,排名到第六,跟林烟当年那史无前例的top1经历有那么一点微妙的类似,因而也公开地被许多圈内人给誉为成了“小林烟”抑或“林烟接班人”的,漂亮少年。
少年的长相和林烟的容貌都是属于那种典型的美艳逼人妖娆魅惑的type;不过大有不同的是,林烟的美貌是完全的东方式妖孽,细腻柔美,j致婉约,偶尔的淡漠疏离清冷高傲,恰有如月华照凉水,冷香凝霜雪,明明是幽到了极致,但给人的印象,却反倒更是媚到了;而少年却因为是一名混血儿,中法混血,所以脸型和五官里,便或多或少带了那么一点点chu糙毛躁,怎么遮都遮不住的西式轮廓,欧化感觉。
少年名叫cecil。尽管从一般情况上来讲,混血儿在外貌上,总是要比只单独某一国的纯种人出色许多的。更何况,cecil的外貌实在是混得很好,甚至几乎都可以说是混得都有些过于好了,因此就算是在混血儿里,cecil的长相,也绝对算得上是这世上最顶尖的佼佼者之一的。这般惊人的美貌,再加上法国人从古至今刻进骨子里的那种浪漫天x自恋轻狂,因此在以前漫长整二十年的生命时光,cecil都深深为着自己的美貌所骄傲狂妄。当然他也有这样的资本──除了那个有着四分之一意大利血统的超级名模季晚潇以外,cecil从不认为并且也至今未能看到,这世上还存在着什么别的男人,可以在外貌上跟自己分庭抗礼,旗鼓相当。直到一年前他来了s市,进入夜店圈,听说了林烟,遇上了林烟,然后,看到了林烟。
和其他所有第一次见到林烟的人一样,一个反应:cecil简直不能想象,这世上竟还有着五官j致至此,完美犹胜漫画的家伙,无论男女。
而瞬间的呆怔之后,心头随即狂涌泛出的,便是满满当当的不服,不爽,不痛快,不甘心。
cecil以前在法国也被很多人追很多人夸很多人宠,因而养成了他现在这样极其自恋傲慢的招人嫌个x。简单来说,就是有着非常严重的“汤姆苏”情结。虽然一进【宠儿】就能排到榜上第六已经是一件非常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但是只要一和林烟的空降第一相比起来……尽管cecil也不得不承认,在外貌上,林烟的确是要比他更漂亮些,他确实逊了林烟不止一筹,可是……可是……啊啊啊!他还是无法抑制地觉得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啊!!!
于是可想而知,自打进入【宠儿】以后,cecil对于林烟,那g本无法掩饰的明显敌意。
对此林烟早就察觉出来了。没什么所谓,就是觉得有点儿麻烦伤脑筋,而且……啧啧,他的这位小后辈,怎么看起来似乎,有点儿被害妄想症的征兆啊林烟不喜欢外国的一切,蝌蚪似的外文名字更是不会多花工夫去记去念的,所以对于cecil,他从来都称呼为小六。然而cecil却总觉得这分明就是林烟在嘲弄讥讽自己,又或是在跟自己耀武扬威,炫耀至极(以上均出自他的脑补意y)。因此每一次听,都不禁恨得全身发抖,咬牙切齿。
尤其刚刚,林烟还就这么直直当着他本人的面,毫无愧色大言不惭地狠狠讽刺数落了自己一番,以及,不着痕迹又不要脸地,出言勾引了他现在的大贵客,大金主,李一南。
看着眼前林烟这一张,无论怎么看从哪个角度看换什么姿势看,但都三百六十度毫无死角,毋庸置疑不容辩驳要比他cecil美上那么个三四分的绝色容颜,cecil禁不住眼前一阵阵地发晕发黑,x口又腥又燥,又翻又涌,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要被给气吐血了。
“林烟你!你……!”
林烟看都没看这个脑残上身的自恋混血儿一眼,仍旧偏头似笑非笑地紧紧盯着李一南,嘴角弧度很大,翘得颇高,却到眼线处戛然而止猛然停步,眸子底幽幽浮动着一片闪着莹莹蓝光的破碎冰渣,凛冽冻人,也寒得惊人;语速缓慢,既似危险又是威胁地冷冷说道:“我真不想再跟你继续玩儿这种游戏了,李一南。因为,真、的、很、烦。有本事,你就永远别跟我道歉,别来求我,别来理我,别来找我,别来见我,”他一字一句,一派艳丽的眉宇写满了早已受够了的不耐和恃宠而骄“我才不信”的挑衅,“──有种,你就这么做。”
李一南全身的肌r霍地绷紧。尽管脸上依旧克制着尽量不显露出来,但正紧紧挽着李一南右臂的cecil却比谁都要更加清晰地感觉到了,此时此刻,自己这位大主顾的惶恐与忐忑。
他的确是在怕,很怕。因为他的确是在乎,很在乎。
闲荡着的右手在视线不及当然也无人关注的黑暗背后慢慢紧握成拳,cecil心头气极恼极怒极恨极,瞬间扭曲了脸色咬着牙齿无比狰狞地道:“你不要给我太得意了!林烟!呵,怎么,你的adrian是不是也是因为受不了你的犯贱不想跟你站在一起,所以才迟迟不出现的!”
……adrian,又是这个名字。
林烟来不及吐槽“一南”这个r麻恶心到爆的“爱称”,就先忍不住皱起了好看的眉梢,歪头想了想,表情疑惑而y沉:“什么adrian我不认识。”声音冷冷如玉,口气漫不经心,回答得十分简洁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
cecil一愣之后旋即捧腹大笑不止,好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惊天大笑话,但又更像是一种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林烟的死角软肋,即将大仇得报的疯狂快感。林烟看他那样心里隐隐浮出来一丝不妙的不祥预感。果然,下一秒一转眼,就看到一旁原本从来都是向着自己,无论自己怎么对他但都一向无条件无原则地宠着自己,更别提像现在这样,竟然会在自己的面前临阵倒戈帮着别人,忠诚度绝对百分之一万的骨灰级铁杆儿粉丝李一南,此时此刻,却居然也微妙地勾着唇角,冲自己露出来了一抹极其凉薄而报复的报复微笑,徐徐道:“烟烟,那时候,你不是都已经跟人家好到,哪怕不惜放我鸽子,也要跟人家一起走的了吗怎么,结果搞了半天,人家却连名字……连我们这些,跟他不怎么熟的人也都知道的常用名字,都还没有告诉过你,不让你知道啊。”
于是林烟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而当反应过来以后,他的脸色迅速就开始绛沈褪色,乌云点滴黑云压城,不是很好。
难得有一样,不是跟他的父母以及黎唯哲有关的事情,又或说是,难得有一个,除了他的父母以及黎唯哲之外的人,竟可以惹得他林烟,如此的恼怒动气。
不是李一南,而是夏昭时。
察觉到的瞬间连林烟自己都觉得惊奇,他居然会对夏昭时不跟自己讲这个名字,而情绪失控至此。明明自己是最讨厌舌头都打不直抡不转的蝌蚪名字的,明明就算夏昭时跟他讲了他也不过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一听就忘,绝对不会叫的,明明他对夏昭时直呼其名的机会也g本没有多少的……但无论怎么想有多少个“明明”,但现在唯一的事实和后果就是,林烟已经是感到生气,而且是,非常生气了。
而鉴于此刻夏昭时这个当事人仍不在场的缘故,所以现在林烟的这份生气,已然渐渐转移到了面前某个不知天高地厚,惟恐天下不乱的小心眼儿男人身上。慢慢眯起眼睛,林烟周身气息不善,暗潮汹涌,戾气倍增。
不过估计李一南上次也着实是被气急了伤狠了,因而对着眼前林烟这一副如此显而易见的表情变化和四周的气氛变化,居然都有胆子视而不见视若无睹了!反倒心底更为迅猛地升腾起了一股极其强烈的报复快感来,故意不解地调侃戏谑:“虽然夏昭时的确长是长了一张典型东方美男子的俊脸,但无论怎么说,他也好歹是一个土生土长的‘美国人’啊。你知道么烟烟呵,估计你不知道吧烟烟,其实夏昭时这个名字,他平时几乎都不怎么用的,道上的人基本上都称呼他为adrian。怎么,他不肯告诉你他的这个名字是因为……他体贴烟烟你不喜欢也念不好英文呢还是……哦对了,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了,我以前好像是有听人说起过,夏公子……似乎是一位很有名的洁癖症患者,爱干净爱得简直出了名啊……哦!原来如此,是不是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觉得,烟烟你脏得,不配,这么叫他呢”
那一个“脏”字,咬得特别,特别重。贯耳如雷,清晰刺痛。
这真是一番好恶毒,好狠毒,好一针见血,又好毫不留情的骂话啊。但是很难想象这一番话,竟然会是一向疼惜宠爱他的烟烟都还来不及的李一南,对着分明最疼最宠最爱的烟烟,讲的。甚至就连李一南自己,在说完了很久很久,哪怕日后再过去更久更久,许多许多年,漫长的岁月,遥远的时光,也都依然无法想象,当时的自己,究竟是怎样对着他的烟烟那一张,虽强忍着不露痕迹,但的的确确是在渐渐变白难看,并且也渐渐消沉难过下去的j致小脸,讲完了这一番,让他自己都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冲动的狠话。
人类总是在无意识地伤害最爱自己的人,和有意识地伤害,自己最爱的人。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抑或只是单纯的,人类的劣g本x。
一旁的cecil立刻笑得更猖狂了。林烟沉默片刻,静静看着李一南,许久许久,忽然长睫一垂,蓦地也笑了:“……李一南,我错了。”
声音近乎叹息。
李一南惊了一大跳。骤然亮起的目光非常复杂,里边似有孤注一掷三生侥幸的欣喜,却又是大难临头无法预料的恐慌。
接下来的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完全正确的。
只听林烟用一种夸张至极的佩服口气,不疾不徐地缓缓道:“是我看低你了李一南。你有种,你的确是有种……呵,好,你放心,你做的选择,我尊重你,”顿了顿,林烟一字一句,表情冷漠而认真,“下次,别说你在我的面前下跪,就算你在我面前的自杀──你没骨气不代表我没骨气──我绝对,不会再理你了。”
李一南无意识地张了张嘴,那么一张俊朗帅气,邪佞痞气的外表,却配上此刻这样一副手足无措的天然呆表情,就着实显得有些滑稽可笑。脊柱僵硬肌r紧绷,却又十分后悔不迭,惶恐不安地颤抖着。cecil顿时觉得,自己几乎,就快要挽不住身旁这个高大强壮的男人了。
“反正我脏嘛不是呵,你李影帝红遍亚洲粉丝无数人气爆棚,看起不起我一个小小的林烟,那我林烟当然也不会那么缠人不要脸,非求你看得起我,”林烟毫不留情地句句吐出对于李一南来说字字如刀的话语,丝毫不觉,毫不手软。说着说着却忽然眼睛一亮,然后立马就一个扭腰侧身绕过了他们,疾步往前,朝着某个正缓缓向他们迈步走近的修长身影匆匆走去,最后干脆利落斩钉截铁地冲仍旧呆立原地久久没能缓过神来的李一南扔下了不容置疑,不容辩驳,更不容拒绝的一句,“就这么样吧李一南,咱们,绝、交。”
就在林烟落下“绝交”这两个字的瞬间,cecil恍惚有种,自己正挽着的这个男人,已经彻底被冻成了冰,不会再呼吸,也没有了心跳的错觉。
林烟言笑晏晏笑靥如花地挽着夏昭时的手臂,明明无心无意,但又偏偏像极了故意刻意地从他们两人身边擦肩而过,一个偏头微仰,一个低头凝望,一个五官j致倾城倾国,一个长眉星眸俊美如墨,高低的差距刚刚好,相错的角度也刚刚好,共同缓步迈进前方金碧辉煌的前厅;安静流淌的火光灯影深深浅浅,浮浮沉沉地打在他们同样完美的脸上身上,那场景无论远看近看,略看细看,俯瞰仰看,都是无可挑剔得柔美静好,恰如同一副巧夺天公,掠人心神的油画那般。
直到那时,李一南才仿佛冰雪融化回过神来,左手中指一曲,微微,动了动。
cecil各种羡慕嫉妒恨地痴痴远望了望林烟身旁的夏昭时,而后又再无可奈何地将目光重新移回了,那个又一次轻而易举吸引了整个宴厅绝大多人关注目光的林烟身上,咬咬牙,挽着李一南右臂的左手稍一用力,泄愤似地恨恨道:“……别看他现在风光!他会老的……他会老的!最黄金的年龄段和最巅峰的职业生在涯早就已经过去了,他很快……很快就会老了!”
李一南久久凝望着林烟的背影,直到他和夏昭时共同止步于大厅中央的三角钢琴处。随后李一南毫不迟疑地从cecil的桎梏臂弯里,不动声色而又淡然决绝地,抽出了自己的右手。
“他会老,你也会老,”李一南轻轻闭上眼睛,在一片黑暗逆袭的世界里,勾勒出他的夜色王国,那一抹唯一不变的彩色。声音低沉有如窃窃私语,有如昙花静绽,有如流连月华的鸣虫,有如沉醉荷塘的晚风,“但即便他老了,他也曾,如此地光芒万丈过。”
那就够了。已足够了。有许多人穷尽一生,发出的光芒都还不如,他一回眸的秋波。
说完李一南抖手理了理西服。转身抬脚离开的瞬间,就默认断绝了他和……嗯这个人叫什么名字来着──的这一份,因为林烟而莫名其妙地赌气开始,最后又因为林烟而莫名其妙地撒气结束的,莫名其妙的主顾关系。开支票扔过去的动作流畅帅气,很有范,也很有型。
只要不是在林烟的面前,在别的任何人的面前,那么其实他都还是那一个,一如始初,从未变过的,万花丛中过片扬地流淌,宁谧而绵长。
周围的嘈杂都渐渐安静下来,原本人声鼎沸的喧哗喧闹里,只剩下这一曲,《梦中的婚礼》。
一身纯白的林烟和这架r白的钢琴,一个指尖翻飞一个岿然而立,有如大雪茫茫中悠然掠过的一只雪雁,孤独停在山巅,碧空一色远近无线,仿佛水r交融,化为一体。
“我不会弹琴,只有这一曲,”林烟闭着眼睛声音很轻,泥足深陷在过去某一年某一日,那一段久远,久远的回忆里。那里有蒙尘沾灰的废弃教堂,有音质喑哑的破旧钢琴,有薄如蝉翼的幽莹月光,有偏安一隅的冰凉孤星,“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妈妈弹给我和爸爸听的。”
“那个时候我们都跑累了,逃累了……躲进一个教堂里。爸爸把我抱在腿上坐在身旁,听妈妈弹钢琴。真是好听极了……你知道吗夏昭时我妈妈弹得,真是好听极了。”
“然后也就是在那个教堂,爸爸和妈妈结婚了。没有客人没有祝福没有证婚人甚至连一枚戒指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但是这些都没有关系,我觉得最可惜的是,妈妈没有婚纱。”
“我想看妈妈穿婚纱,很想很想。光是想想都已经觉得,美得让人,不能呼吸了。”
“不过那个婚礼……那个梦一样的婚礼,除了婚纱,一切都很完美。最完美了。”
夏昭时静静站在林烟的身后无声聆听。片刻,忽然一个倾身上前,宽阔高大的身形几乎完全笼罩住了林烟纤细瘦削的后背,简直就是将林烟整个儿揽进了自己的怀抱x膛。
温暖干燥略带薄茧的手心,轻轻覆上了林烟跳跃波动,光滑如绸的手背,与之齐动,随之而飞。夏昭时弹得熟练又好,微微一笑:“很有名的曲子……我也会弹,你吃惊吗”
林烟的确是有些吃惊地转头回望着夏昭时,半晌,歪着脑袋,脸上绽开了一抹欣喜羞涩的期待:“你也是,你妈妈教你的吗”
不过夏昭时的回答却让他失望了:“不,这是我父亲常常弹的。我经常听,后来,也就渐渐地学会了。”
“唔……这样啊,那──”林烟可爱地皱皱眉头,毫不客气地一针见血,直戳红心:“你爸爸在弹这首曲子的时候,脑子里想着的女人,真的,是你妈妈吗”
“不是,”夏昭时居然没有隐瞒,长眉一挑眸光顿深,只有林烟能看出来,在这一副微笑如常的温和表情之下,那一种不动声色不动则已,而一动,就是要置人于死地的不择手段,暴戾y狠,“是一个,下贱的女人。”
“哦,那你比我不幸,”林烟回答得很淡定,想了想又道,“不过那个女人,应该更加不幸。”
夏昭时不置可否地补充:“不止。还有,她的儿子。”
林烟愣了一下,但聪明如他很快就彻底想通明白了过来,表情变幻之余不禁摇着头心生感慨,啧啧叹道:“哇,这世界可真小啊。不过你这么厉害,而且听起来,你妈妈也好厉害,得罪了你们……啧,那还真是,一对可怜的母子呢。”
虽然说着可怜,但从林烟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出,一分半点儿的同情。满满全是一片,等着瞧好戏的惟恐天下不乱。
这时曲已将终。夏昭时近距凝望林烟肤白胜雪凝滑如瓷的侧颜,忽然第一次不能自已地体会到了那种名为情动的感觉,忍不住凑上前去贴在林烟j致可爱的耳边,戏谑道:“所以以后见着我妈,你可千万不要在她的面前,弹这首曲子。”
这真是一个,一点都不符合夏昭时气质,和他们之间关系的,可笑玩笑。
暖湿温热的气流顿时弄得林烟全身一阵止不住地抖动颤栗,从脖后到肩背,从耳廓到锁骨,全都立刻翻起了一颗颗掩藏不了的褶皱细粒。林烟有点吃惊但更多得意地朝着夏昭时不断眨着他那一双漂亮弯弯的桃花眼睛,趾高气扬不怀好意的高傲神情看得既想让人狠狠动手打他,却又更想让人,狠狠动口亲他:
“嗯我怎么不知道,原来你都已经替我们的未来,想到了那么久以后的事情了”
夏昭时只是笑,一脸的高深莫测。但其实那只是因为连他自己,都在不解,都在疑惑。
交错覆盖的左手同时放开,默契惊人。林烟干脆整个转过身子仰起头,偏偏脸蛋扬高侧颊:“亲亲我吧,”他的眼睛里闪着细致柔和的光斑,轻声说着,“夏昭时,亲亲我吧。”
无论是出于安慰还是炫耀,他觉得自己现在,都迫切地需要一枚亲吻。而那就是来自夏昭时而不是别的任何人,他能感觉到。
原本林烟想着夏昭时最多只会亲……不,应该只是碰一碰,他的脸罢了,所以当夏昭时的双唇温柔落下覆盖在他的双唇上的时候,善于接吻的林烟居然忘了闭上眼睛。就像个初出茅庐的青涩小伙子一样,大张着眼帘,经历完了这一切。点到为止的接触,长久弥漫的余韵。
夏昭时的触感,夏昭时的味道。
分开时夏昭时又再覆上去qing=se意味浓郁地伸出舌尖舔了舔林烟嘴角欲去还留的暧昧银丝,一脸玩味地笑:“你傻了吗”
林烟呆呆地:“你、你……你不是……洁癖吗”
夏昭时直起身子挑挑眉梢:“那你应该庆幸你的骄傲,没有让你跟人koujiao。”
林烟静了静,仍旧不死心地仰头问他:“可是你居然亲我,居然亲我……夏昭时,你迷上我了吗”这一次他的口气里连一点多余的自满傲气都没有,问得非常平静,也非常真诚,看样子是真的想知道,“你也跟其他很多人一样……迷上我了吗”
“……没有人不会迷上你,林烟,”夏昭时沉默几秒低头俯视,一指微动缓缓抬起林烟的下巴,摩挲流连,“只不过这份迷恋,有的人变成了嫉妒,有的人变成了喜欢,有的人记得深,有的人忘得快……仅此而已。”顿了顿,果然便迎上林烟那一副欲言又止,怀疑不信的表情,夏昭时了然地笑了,“如果你硬要说黎唯哲就是一个例外的话……不,林烟,黎唯哲不是例外。他没有喜欢上你,那一定是因为,他曾经用尽了全力逼着告诫自己,不要,喜欢上你。”
他成功了。而他的代价却是,此生此世,他再也没有资格拥有和了解,这样的美丽。
林烟眯着眼睛回味了这一番话许久。
“夏昭时,”然后他突然开口,温情脉脉,叫他的名字,“我们做吧。”
夏昭时m了一把林烟的脸:“再等等,再等等,”而他却这样承诺,“等你,再干净一点。”
阅读往夏如烟最新章节 请关注书趣阁(www.sq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