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夏如烟(十六)
打完招呼以后,夏昭时没有再在原地多做停留,而是直接带着林烟掉头就往外走,也不管江臻歪在后面坏笑着冲他高喊的那一句:“喂,夏昭时!这么绝的一个大美人,你可千万记得怜香惜玉,不要把人家折腾得太狠了啊!”一路上,只见夏昭时的神色淡定如常微笑依旧,看到有员工弯腰鞠躬恭敬地跟他打招呼叫老板好,他的回答也仍是一如既往的贵气得体,温和得仿若让人如沐春风,看不出丝毫的别扭或不对劲。背影修长挺拔,身姿翩然潇洒,脚下的步伐也始终稳稳当当不疾不徐。而且最难得的是,即便是途遇无人之境,夏昭时也没有像上次那样,表现得对林烟嫌恶至极,恨林烟脏到,恨不得立刻就扯开对方正紧紧挽在自己右边胳膊上的那两只细软手臂,然后和林烟远远拉开一道,他自认为“安全健康”的保险距离。
真是……太能装了。
像这样默默不动声色地走了一会儿,就连林烟自己都不禁有些惊叹和佩服起夏昭时,这般超乎常人的忍耐力和雷打不动的伪装术了。歪着头细细凝视着眼前这半张,即便是他林烟也不得不承认,就算是如此近距离地凝神细看,但也的确毫无瑕疵,俊美如玉的侧脸,林烟微微睁大了眼睛,脸上的神情专注而认真,力图从对方此时此刻的眉目细纹当中,找出和发现哪怕只一点点,不自然的隐忍痕迹来。但直到整整一个有好几百平方米大的店面前厅都快要走完,林烟也只能失望地咬咬下唇,万分沮丧地承认,夏昭时简直就是个奥斯卡最佳男演员级别的影帝大神!先别说脸上g本就看不出也找不到丝毫丁点儿的压抑不快了,而且嘴角处的笑容分明还保持得真真叫那一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弧度无懈可击,风雅无可挑剔,一路上男的看得都被闪瞎了眼,而女的看了……林烟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他的错觉,但他总觉得途中所遇的每一个女人在和她们完美温柔的夏老板打完招呼以后,再转头看看自己,然后脸上便都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类似于“我圆满了”,又或者“祝你们幸福”之类的陶醉表情。
…………
招架不住的林烟立刻背上一寒起了一身的皮疙瘩。结果到最后,反而是他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终于,在就快要走到大厅门口的时候,林烟歪头想了想,忽然眼珠一转仿佛一瞬间想到了什么似的,艳丽的五官霎时有如头顶烟花绚烂夜空明媚绽开,笑颜里隐隐夹带着一股横空出世般的浓重妖气──凌厉狠戾的杀机,惊心动魄的美感。双手更加用力地紧紧吊住夏昭时的右胳膊,林烟缓缓踮起脚尖,用一种令四周所有的男人脸红心跳,而全部的女人则捂脸尖叫的暧昧姿势和挑逗表情,凑近夏昭时的耳畔轻声吐气,低笑道:“啧……好吧,夏昭时,这一次算你赢了。你真是装得我无话可说,叹为观止。”
他在这里,微笑着将上一次夏昭时对自己的侮辱,原封不动,尽数奉还。
却没想到夏昭时竟然连眼皮都没有多眨一下。只是低头瞥了瞥林烟,然后神情便在忽然之间变得有些高深莫测,意味深长:“哦想不到你对我曾跟你讲过的话,记得这么清楚啊,林烟,”微妙地停顿了片刻,林烟看见夏昭时眼底,很快就念旧般地盈满了许许多多,似笑非笑的戏谑,“──我的荣幸。”
“……”林烟被狠狠噎了一下,深深吸进一口气,但表面上仍旧努力保持着皮笑r不笑的假笑表情,极尽尖锐地讽刺道,“你想多了夏昭时,所有不识好歹不知死活骂过我的人和骂过我的话,我都记得很清楚的。你以为你是什么对我林烟来说很特别吗哈!想不到道上一向温文尔雅的夏公子原来除了装以外,居然还这么臭美啊。”
夏昭时却早已转过脸不再看他,只是很所谓地敛眉笑了笑,口气轻淡道:“我早说过了,我怎么样不需要你管,不过我现在倒是发现,在‘装’这个事情上面,你比起我,好像也不遑多让啊林烟。嗯你自己觉得,你现在的表现,是不是这样的呢”
于是林烟一下子就僵住了表情。只区区一句话,夏昭时就轻描淡写地卸去了他所有,勉力强撑的刻薄。因为那种不置可否心知肚明的高高在上,所以就更显出了林烟苦苦维持,但仍无所遁形的狼狈和虚弱。
因为林烟知道自己,其实是说了假话。虽然他的确是很记仇没错,不然他也不会直到现在都恨透了庄景玉凌望韩笑和柳君城;然而矛盾的是,他其实同时,也是很健忘的。这些年,骂过他的人和骂过他的话,简直就和爱过他的人和爱过他的人对他讲过的甜言蜜语一样,实在是有太多太多,多得几乎就快要数都数不清了;如果没有真正骂得戳到了林烟的怒点,抑或是某些真的特别特别在意的人(比如黎唯哲)的话,那么林烟基本上就当做是过堂风,嗤之以鼻视若敝屣,不仅听过就算,甚至是g本,听都懒得听的。
他当然没有,更不会去刻意去记住夏昭时那日,对他极尽羞辱的嫌恶与谩骂──他没有那么犯贱,更不会那么自虐。然而就在刚才,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去反击夏昭时的那一瞬间,这些话却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清晰浮现在了林烟的脑海深处,一句不漏,一字不差。
连他自己都觉得惊奇,都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潜意识中这些话将他伤得很重吗可是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其他的人,用比这些话更狠更毒的词句,来狠狠地骂过他;又或者是,难道他不自觉地,竟真如李一南所说的那样,很“在意”夏昭时吗……不不不,能让他产生这种情绪的人,这世上明明只有一个黎唯哲……只有,一个黎唯哲才对啊。
也许“在意”的感情和方式有成百上千,千千万万种:好的,坏的,爱的,恨的,喜欢的,讨厌的,不顾一切的,又或是不屑一顾的……很多很多,都有都有。但无论是哪一种,林烟都不希望,像夏昭时那样的贱人,居然也可以从他的心里,分得一羹。要知道,他的一切,可都是很贵很贵的。尤其是像感情(不管何种感情)这样的无价之宝,人贱如夏昭时,g本就不配,从他的这里得到,和拥有。否则林烟一生曾与那么那么多形形色色各模各样的男人们做过爱,或者chu俗点儿讲,其实就是被他们给干过上过c过c过捅过……──但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脏,贱,和恶心;可一旦他哪怕只是被夏昭时的区区一个字,一句话,甚至只一个微不可察的云淡风轻的小小表情,而不由自主地勾动了心神情绪,那么林烟都会觉得自己,就真的变得很脏,很贱,和,很恶心。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因为那是,夏昭时。也许有些事情林烟本不觉得羞耻,可因为是夏昭时在这里,所以林烟就忽然觉得自己,也凭空生出了那许许多多,以往分明想也不曾想过有朝一日竟会沦落到自己身上的,所谓的羞耻心。
面对夏昭时,林烟情不自禁也无能为力,总是有多得数也数不清和用也用不完的,羞耻心。
于是在接下来的短短一路之中,大厅里的众多围观者们就这么无比惊奇地看着眼前这两位原本绝世难见的顶级大美男,现在,却竟是一个笑若春风一个面沈如冰,神情迥异(或者不如说是……同床异梦)地,一起走出了大厅正门。而当走出去以后,夏昭时动作未见丝毫犹豫,直接便带着林烟往前面左斜方的电梯处迈去。【意难忘】占据了所在大厦的底三层,以上的五十七层一部分是高级商业写字楼,一部分是五星级豪华酒店,而那里面,有夏昭时这一次一回国,就专门长期定下来了的vip总统套房。
远远地,林烟忽然看见李一南重新竖高了领子戴上了墨镜,从刚刚的vip等候厅里向着他们大步走过来。虽然林烟对于李一南方才那一番自以为是的发火感到很生气,所以也很以牙还牙地没有对他有所客气,不过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不负责任违背惯例,先放了他的鸽子;况且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p友,也无论是作为顾客还是作为床伴,李一南都实在是一个再好不过的,甚至对于林烟来说,几乎都可以称得上是类似于知己伴侣那样的亲密对象了,因此只要一想到李一南今晚明明是欢欢喜喜地打算着和自己共度平安夜的,但结果现在却只落得了一个一个人孤孤单单独自离开的凄惨结局……其实林烟的心里面,多多少少,还是觉得有那么一些不安和愧疚的。
“李一南……”眼看着彼此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而对方桀骜英俊的面容也渐渐在漆黑真诚的瞳孔深处倒映得愈发放大清晰,林烟低头想了想,未经多少犹豫,便抬起头往前伸出手去,准备和李一南打一声招呼说一句抱歉。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向对他惟命是从百依百顺的李一南,这一次,却居然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自顾自地顶着满满一头压抑y鸷的低气压,直接从他的身边完全无视地路过。极快的行走速度让李一南长长的大衣下摆异常漂亮地上扬飞舞,空气中隐隐被其撩出了一股刺骨冰凉的凛冽寒风。四周温度骤降,只徒留给林烟徒一地意想不到无所适从的尴尬,和目瞪口呆手足无措的冷漠。
愣了很久,直到整个人都已经被夏昭时给领进了电梯里,转身,两边的门缓缓合拢靠近,从渐渐变窄的细缝当中,林烟隐约可以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大群人正一窝蜂地朝着李一南包围涌动过去,狂热地拿着相机手机抑或是纸笔,带着满脸疯狂的迷恋神色,冲着李一南一声比一声激情高昂地大喊着“我爱你我爱你”之类的动情话语;而李一南对此也没有显露出丝毫被打扰到了的不快神情,他甚至还摘下墨镜露出了他那招牌似的邪气笑容,冲着眼前早已陷入了魔障的粉丝们挥手示意,无论签名还是拍照,几乎有求必应。
而电梯门很快就关上了。刚刚李一南对自己的态度行为,和眼前李一南对粉丝们的态度行为,如此截然不同的剧烈反差,让林烟不禁看得一个劲儿地直皱眉头,于是一个不自觉地,就突然间松手放开了夏昭时的胳膊,撇撇嘴满脸不爽地低声嘟囔:“切……小屁孩儿一个,又忘了教训跟我乱发脾气了。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无视我……真是翅膀硬了被宠坏了……下次就算他再跪下来求我也没用了!真以为我林烟是好惹的,这一招能混一辈子啊!”咬牙切齿地骂到后来,原本一向怕疼的林烟甚至竟然忍不住暴躁地抬起右腿,狠狠踢了坚硬如铁的电梯门一脚。
一副看起来非常在乎李一南的样子。然而事实上,林烟之所以会对李一南对自己的忽略漠视感到如此的愤怒和生气,倒也不全是因为他有多在乎李一南这个人的原因,更多的,其实还是因为他实在没有办法接受和容忍,这种别人主动而自己被动,被忽略和漠视的不爽感觉。没错,林烟是不介意与人冷战,并且他也完全有资格可以无比自豪地说,基本上,这种事情,自从他生下来与人进行开始,就从来没有尝到过败北的滋味──但是这一场冷战,必须,是由他林烟,开启的才行。
气愤之下,林烟一时忘了,此时此刻,夏昭时,就正站在自己的身旁。
诡异的安静中,林烟忽然听见夏昭时似笑非笑的温柔声音,轻轻响落在耳畔:“怎么,李一南……约你今晚来【意难忘】共进晚餐”
林烟终于回过了神。整好表情,有些得意,却也有些报复地歪头仰望着夏昭时,眉目微动,吃吃笑了:“对啊,我很受欢迎的你不知道吗干嘛,吃醋啦”
夏昭时不正面理会林烟这种一听便知是调侃戏弄,毫无意义的无聊问题,顿了顿,声音里刚刚还意味不明的似笑非笑,突然间一下子,就转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浓烈笑意:“他是不是还约你shangchuang……或者说,如果你们中途没有发生意外遇见我的话,那你们现在,是不是大概已经滚在床上,ganchailiehuo,玩儿得起劲儿了”
本来按照林烟以往那一贯倒行逆施乖觉暴戾的叛逆x子,听到夏昭时这般轻蔑挑衅,近似威胁的压迫x问话,一定是会立马跳起脚来,怎么惹人嫌,就偏偏要怎么回答对方的。可就在那些呛人过分的话语刚刚涌上喉头的那一瞬间,林烟却猛然间想到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夏昭时叫人对自己进行的那一场,异常恐怖,甚至几近biantai的恶心检查和所谓的彻底“清洗”……那种可怕的事情,即便是他林烟也不得不承认,其实在他的心里,也还是留下了很多很多后怕与不安的后遗症存在的。于是紧紧皱着眉头想了想,林烟到底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和某只不是人的畜生做完全没有把握──好吧其实是必败无疑的徒劳斗争。因此良久过去,才终于从鼻腔里隐忍地发出了一声迟来的轻哼,别过头不再看向夏昭时,双手紧握了握复又松开,咬着牙压抑却狂怒地低低恨道:“……关你什么事,你管太多了吧。”
叮──
就在这时候,楼层到了。
往夏如烟(十七)
电梯门再次缓缓地打开,夏昭时看也不看林烟一眼就直接抬脚走了出去,但很快便转过身体伸手按住了暂停键,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仍旧紧皱着眉头站在电梯中央,没有马上走出来的林烟,片刻,眉目轻绽,莞尔微笑:“上次你问我,如果我一直不碰你,那你可不可以跟别人shangchuang──林烟,你还记得,我那时是怎么回答你的吗”
林烟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和夏昭时对视,但脑子里却其实是在飞快地运转和思考着:自己现在,到底还有没有,直接按键下楼的可能x。
门前逆着光的五官身形,俊美高大,宛若地狱来的修罗索命。
“我说,你可以试试──”夏昭时微笑着自问自答,然后忽地一改手,食指往前轻轻勾住了林烟羽绒服的领子,臂上似乎g本没使什么力气便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将林烟从电梯里面猛地一个趔趄狠狠拽了出来,四面斑驳跳跃的光晕翩然落进夏昭时那一双漂亮狭长,仿若黑曜石般凌厉肃杀的眼波眸底,火花碰撞,立刻闪出了一片细碎冰冷,直击人心的冻影寒芒,“林烟,你很好,很好。我们果然是很久不见了,最近我有些忙没空理你,看来你实在是已经忘记了太多了啊。啧,这可不好呢,你知道,除了脏以外,我夏昭时最不喜欢的,就是不听话的家伙了,”夏昭时说着说着,脸上便情不自禁露出了一副极其惋惜可惜的扼腕神情,缓缓摇了摇头,小幅度地动动手指,动作倨傲轻蔑,仿若主人逗狗,毫无尊重可说,“可你看你,这两样全都占完了,哎,你说,这可要怎么办才好呢”
林烟感觉脖子被勒得有些难受不舒服,但心中羞耻,却更是令他感到加倍的难堪与痛苦。就在这样一阵强过一阵接近眩晕的恍惚之中,林烟忽见脑海白光一闪,下一秒便不甚清晰地依稀记起,就在往昔不知名的某一日里,这种侮辱乃至折辱x的轻浮动作,自己曾经,也似乎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对某个人,这般毫无怜惜,也毫无尊重地做过。不过那是谁呢,那究竟是谁呢……就当林烟正打算好好回忆一下那个可怜的家伙究竟是谁的时候,冥思苦想了许久许久,却仍是徒劳无获无果而终,最后,也只能无比懊丧地发现和承认,在早已乱成了一团的脑子里面,分明就只剩下了大片大片雪绒花似的空白失落。啊糟糕,他想不起来了……还是说这么多年,这样被他对待过的人实在是有太多太多,多到早就已经好像夜空繁星闪烁,眼花缭乱得数也数不清楚了吗一分神,林烟一个不小心便恍然坠入了面前夏昭时,那一双深若寒潭寂灭如夜的漆星墨眸之中,霎时间x口滔天翻腾,血气滚滚如潮,心底无法遏制地往上涌出了一股,“天恢恢”的讽刺,和“疏而不漏”的惶恐──其实林烟比他自己以为的,还要更加相信天命轮回,因果报应,也比很多人想象的,还要更加传统封建,愚昧迷信。
他相信,他真的相信。他迷信,他没办法不迷信。谁来帮帮他,谁来救救他,谁来,将他从历久弥新的梦魇深处,永世唤醒。
不愿示弱,更不甘示弱地恨恨回盯着夏昭时,林烟唯有冷笑地心想:一段日子不见,这个男人的洁癖症和控制欲,真是越发严重得无药可医。
夏昭时转身拽起林烟就往房间里走,眉目y鸷面色罩冰,然而嘴角却是极其诡异地噙着一抹嗜血渴杀的浅淡笑意。二者如斯矛盾但又无比完美地结合重叠,表情里那一份莫名匪夷的和谐更让人感觉到一种脊骨透寒,毛骨悚然的y狠戾气:“没关系,林烟。今晚的时间还有很多,你放心,那些规矩,我会一件一件地让你回想起来,而有些旧账,我也会一样一样,跟你慢慢算清。”
拿出房卡开了门亮起灯,夏昭时一个扬臂挥腕,便将林烟大力往地上重重一摔。在这样一阵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之中,林烟几乎是用尽了自己全身所有的力气,才勉强免于让自己跌得彻彻底底,摔出一个残废瘫痪。只是仍不慎撞到了楠木椅角的小腿胫骨很快不负使命地向他袭来了一阵钻心腕骨般的剧烈疼痛。剧痛中林烟第一次浑浑噩噩地意识到,原来夏昭时的力气竟然是有这般不可抗的巨大可怕,一点,也不像他看上去的那样瘦削温和。
说夏昭时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翩翩公子温文尔雅──林烟以自己与夏昭时虽然为数不多,但是已绝对足够铭心刻骨的两次见面和经历,绰绰有余地证明,这真是一个比“狼来了”,还要更加苍白好笑的,天大的笑话。
脸色渐渐疼得难看发白,表情忍不住地扭曲狰狞,而额头,也有一颗接一颗豆大饱满的晶莹汗珠,簌簌往下滚落。在眼前潮湿朦胧的水迹弥漫和间歇晕眩的黑暗空隙,林烟模模糊糊地看见,夏昭时早竟已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迅速脱掉了刚刚被自己双手挽过的外套大衣,顺带着,还一道取下了玄朱相间的格纹领带,挽起了墨黑如绸的衬衫袖口,甚至还一反其在外人面前始终严谨庄重的模样常态,解开了衬衫最顶上的那两颗烫金纽扣,露出了结实漂亮并且肌理分明的肩骨x口;站在不远处一张宽敞豪华的长形大橱柜前,拉开了其中的某一格抽屉,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双颜色r白的橡胶手套,动作优雅十足贵气逼人,不疾不徐,慢条斯理地,往自己的双手上戴。
那场景该怎么去描述,怎么去形容。一件略显紧致的黑色衬衣完美无暇地包裹勾勒出了夏昭时同样完美无暇的上半身,双腿笔直修长,挺拔站立,两只露出在外的半截小臂光滑洁净皎美如玉,但在那一条条隐约可见张弛有度的肌r线条之下,深深隐藏着的,谁都知道,是一股蓄势待发的惊人力量,和喷薄欲出的怒火强劲。这一切的一切,就恰如林烟那无可挑剔,也一击致命的侵略x美貌那般,给人一种横扫千军踏翻万马,血腥暴烈的杀气美感。
于是久久凝望着眼前这一幕的林烟,心底便猛然间生出了一股非常不妙,更异常冰冷的预感来。而事实证明,也许林烟平时的直觉不算很准,但只要是一遇到跟夏昭时有关的事情,那么就绝对j准得不可救药也无药可医,魔障得,简直就像是天意如此,命中注定。
远远地,就好像在看电影慢镜头那样,林烟只能紧皱眉头冷冽表情,努力强撑不屑,但其实却是无可奈何手无寸铁地看着前方的夏昭时,一点一点,向着自己,步步靠拢,寸寸进逼。
“嘶──”
动作是前所未有的chu暴狠戾。近身的瞬间,夏昭时面沈如水不置一词,直接一个反剪双手将林烟趴着按倒在了柔软宽大,原本可以用来做一些更加温存亲密的事情的豪华大床之上,两只膝盖似乎没怎么用力地轻轻往下一顶,便不费吹灰之力地制服了林烟狂乱躁动的身体。
那一霎那,林烟只觉得夏昭时就像是一阵风,一阵奔腾浩大,呼啸席卷的狂风;而自己只如同一片然不动,少年一笑倾城。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林烟牢牢地握在手心,玩弄于鼓掌之中。只除了那一个,只除了那一个人……他需要努一点力,努一点力,但其实,也只需要他再努那么一点点的力,便也可以将那个人,牢牢地握进自己,早已装得满满当当的掌心里。甚至林烟愿意为了得到黎唯哲而放弃他原本所紧握拥有的全部。他可以,他真的可以……但偏偏,谁料半路横空降世,杀出来了一个庄景玉。
从此晴天不再,终年大雨倾盆。光y白驹过隙,一路如梭疾奔。
到底,黄粱熬不过假戏一场,南柯,也醉不到地老天荒。当所谓的真心一来,什么新欢什么旧爱,通通,都要为它的降临,让路滚开。
情难自控地懵懵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林烟忽然垂下痴迷满满的眼梢,扬起一脸吃吃坏坏的戏笑:“喂,如果不是因为我早知道你其实就是一个biantai控制狂,听见你这么说,我简直都要以为你爱上我了……夏昭时。”
“哦是吗,”夏昭时一个敛眉松手放开林烟,起身走到床头柜边,从纸盒里毫不留情地刷刷刷往外抽出了好一大叠方巾纸来,动作优雅而细致,一点一点分寸不落地,在两只手上和左面的脖颈处,无比认真和专注地揩着。脸上神情波澜不惊,只淡淡地向林烟扔下了五个雷打不动的熟悉字眼:“你可以试试。”
潜台词是:如果你这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教训,那么,有胆子的话,你就再试试。
林烟一听便感觉自己的口腔和后面那个羞耻私密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疼起来。背脊不禁一寒,的确是不敢再招惹夏昭时了,只得不满地撇了撇嘴,小声奚落道:“嘁,还是在美国长大的呢,到底有没有创新意识啊除了这个以外,你难道就没有别的话用来威胁了吗……”
夏昭时手上动作不停,却抽了空侧过头来看着林烟,相顾半晌,莞尔一笑:“有是有很多,不过对于你来说,这句话不是很有用吗”说着目光上下一扫,将林烟的整个身体瞬间瞥了个遍,于是对方此时此刻所有原本想要掩饰害怕的小动作,就这么在转眼之间,都被夏昭时给尽收眼底,一览无余了去。了然于心地勾了勾唇角,夏昭时自己也不知为何心情突然间就变得极好极好,眉目含情,带着星星点点的讥嘲讽意,“既然有用,那为什么要换呢。”
“……”林烟听得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好吧,他承认,他现在的确是怕了夏昭时这个家伙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和夏昭时打了两次交道的林烟现在已经完全认命地意识到,只要还是一个正常人,那么他就不会不,也不敢不,忌讳夏昭时的。
夏昭时站在那儿揩了半天,结果揩到最后眉头一皱,可能到底还是看觉得这样做不到干净彻底,于是干脆解开衬衣,从柜子里面取了浴袍拿了毛巾,走进浴室开始洗澡。
门一关,林烟恨恨地盯着从那一扇打了磨砂的玻璃门里模糊映出的,夏昭时那线条紧实肌r有致,宽肩窄腰长腿──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无论怎么看,都的确是漂亮完美到令人无话可说的修长身影,心底愤恨无处发泄,坐在床沿傻看了半天,最后抓抓头发忍不住一踢床脚小声嘀咕起来:“切……洁癖狂……装什么正经啊!好像自己没做过爱上过人似的……这是病,得治啊!”
夏昭时这个澡一共洗了四十七分钟零五十二秒。同样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速度简直就是……令人无话可说。
往夏如烟(二十)
而林烟趁着这段时间,先拿纸巾至少是把自己的脸给清理干净了。口腔和后x虽然都有微量的出血,不过也许是该感激幸好夏昭时因为嫌恶他脏而戴了手套吗所以导致的问题都不算太大,不然他恐怕自己今晚是要交代在这儿的了。
等到夏昭时终于慢吞吞地洗完了澡,穿着浴袍披着浴巾,从浴室里开门走出来(林烟恶劣地猜测,夏昭时是不是把自己全身的皮都给搓掉了一层),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已经脱掉了外面红白相间的脏兮兮的羽绒服,而只露出了里边深墨色的手织羊绒毛衣和略微翻领而出的纯白色衬衫,翘着腿靠着背,有一搭没一搭地懒懒勾着鞋,歪歪斜斜地躺在沙发上打着哈欠,无聊换着电视频道的林烟。乌发雪肤烈血红唇,修长洁白的脖颈,j致姣好的锁骨,全身纤细的线条,以及无论摆出何种姿势,都是自有一番风情韵味的x感妖娆──刚刚的狼狈落魄早已消失不见,夏昭时触目所及的,又是一个一如初见那般,妖孽惊艳的绝色少年。
是的,少年。如果不是因为夏昭时早就在还没有见过林烟本人以前就已经从资料上知道清楚了,其实林烟的年纪比他还要堪堪大上一岁的话,那么现如今夏昭时恐怕真的会以为,此时此刻正站在他眼前的这个男人,其实分明就只是一位,长了一张倾城容颜的,高中少年。
远远地,夏昭时微微眯起眼睛,细细端详起正前方的林烟,尽管面上始终不动声色,然而心里倒的确是忍不住地承认:嗯,他的审美果然是正常的。林烟就算再怎么一无是处不学无术草包一个,但只要凭着这一张脸,就注定了他,至少半生的衣食无忧,荣华富贵。
而就在夏昭时正凝神注目着前方林烟的时候,其实林烟也早已经将视线从无聊至极的电视屏幕上,慢慢转向了他。穿着一袭颀长宽大的黑色浴袍,湿漉漉的墨色短发仍在滴答淌水,微微露出的半个x口皮肤光洁白皙有如象牙,漂亮结实的肌r线条也若隐若现的夏昭时,少了平日穿着西装时那一分谦谦君子似的温润优雅和翩翩公子般的温文贵气,而多了一分杀手猎人似的邪肆危险,和午夜恶魔般的狂野嗜血。
……说白了,对于林烟而言,其实就是,更有一种升级版的,黎唯哲的感觉。
恍惚一愣很快回过神来(开玩笑,同一个晚上,尤其还是在本应该平安的平安夜!他可不想被夏昭时的手指给捅第二次),林烟故作夸张地朝夏昭时远远飞了一声悠扬婉转的口哨,一边细细欣赏着眼前的美男出浴图,一边忍不住地点头赞道:“啧,身材练得真不错啊夏昭时。不过有个问题……从刚刚起我就一直很好奇了。你说你喜欢江臻,那……可是,江臻和黎唯哲是同一个类型的,怎么看,都是只会上别人而不会被别人上的那种啊,就算是你……”说着偏过头一手撑着下巴,歪歪仰着脑袋,表情颇为玩味地看着夏昭时,揶揄调侃,“还是说,你已经爱江臻爱到了,甚至愿意为了他当下面的那个了嗯”
“我、在、下、面”夏昭时先是不置可否,一字一句地这样笑着反问回了林烟一句,然后随手点起一g香烟,慢慢走到前方占据了满满一整面墙的巨大落地窗边,往上优雅地侧身一靠。叼在嘴里忽闪忽现的橙色烟头和窗外霓虹闪烁夜色茫茫的万千灯火,交相辉映,光影错落,愈发衬得夏昭时的侧脸俊美无暇,纤毫毕现。因为夏昭时在人前总是那么一副严谨端庄的j英模样,所以他如今的这番慵懒姿态,就显得格外的迷人和x感。良久,只见他在幽幽往外吐出了一个缭绕烟圈的同时,也低声开口轻轻一笑,扔出了四个听起来漫不经心轻描淡写,然而其中意味却是不容反抗,斩钉截铁的的字眼:“呵……那不可能。”
其实林烟也觉得不可能。因为那种场面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头皮发麻浑身恶寒……不,事实上,是g本没办法想象才对。虽然以林烟的立场来说,他本来是应该是非常想看到夏昭时bei+nuè的情景的,而且是虐得越狠越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如果现在非要让林烟真正地身临其境想象一下那幅画面的话,那么他只能无比惊奇地发现,对于这种事情,他竟然会产生出了一种仿佛与生俱来般的排斥抗拒,和一种绝对无法接受的厌恶反感。
或许这是因为,仅从目前林烟不过同夏昭时区区只有两次的见面接触来看,夏昭时在林烟心目中的形象定位,就已然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角色了。因此哪怕只是出于保存自己颜面自尊心这样的私人原因,林烟也实在没有办法想象,强悍如斯的夏昭时──无论是为了什么抑或又为了谁,但有一天,居然也胡心甘情愿地躺在人下敞开双腿,让别人对他的身体,纵情驰骋,为所欲为。
就像他不能接受,有一天,黎唯哲竟也会愿意为了庄景玉,而做到那样一样。那简直比当初黎唯哲没有选他而选了庄景玉这桩往事,还要更加令林烟觉得如鲠在喉,芒刺在背,无法释怀,也不能原谅。
抬起手重重按下遥控器然后啪得扔开,关掉了噪音吵闹的电视机,林烟窝在沙发凹处抱着双膝垂着脑袋,就这么安静沉默地想了很久,很久。神情安详,姿态美好,宛如陷在生命最原始的那一片深深海洋之中,等待出生的宝宝。
片刻后,林烟忽然一个挺身爬起,缓缓踱到了夏昭时旁边的几步距离以外,同样一屈膝一沈腰,斜斜倚靠上了侧边冰凉坚硬的窗面,双手抱x定定注视着面前的夏昭时,好心地替他分析起了他目前看起来仍旧艰辛无比的爱情之路,以及他即将可能要面对的诸多尴尬窘境:“啧,看看啊,你不想被江臻上,江臻也不想被你上。那你……是要用强吗夏昭时嗯……虽然我觉得以你的y险狡诈来对付江臻,成功是绰绰有余的没错,但一次成功以后,你以为江臻会轻饶了你吗我可不觉得江臻是那种被人做着做着就可以因做生爱的贱人啊。而且还背后有那么一个庞大的江家,就算和夏家原来的关系再怎么好,但在知道了这种事情以后,恐怕即便是不惜和你们夏家反目成仇,也是把你夏昭时给撕碎的吧。”
碎碎念地分析完以后,林烟无比可爱地冲夏昭时眨了眨眼,那得意得瑟的样子仿佛是在跟他说:哎,哥们儿,看起来,咱们俩还真是同病相怜,注定的失恋阵线联盟啊。
结果夏昭时听了,却只是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目光视线移动往下,冷冷斜睨了一眼林烟的两腿之间,然后嘴角就就好像电影慢镜头那样,缓缓往上勾出来了一弯意味不明的轻浅弧度。只是那笑容尖锐刻薄残忍恶毒,正如他下一秒字字句句,对林烟吐出来的话:“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吗林烟对谁都可以献出身体,对谁都可以张开大腿,脑子里除了zuo+-ai就是zuo+-ai,而且还是一个只喜欢被别人干别人做,早就已经数不清到底是被多少人c过了多少回的烂货。”
“……”说实话,林烟现在已经对夏昭时那简直毫无征兆,偶尔心情一差便时不时冲自己张口喷过来的讥讽谩骂听到习惯,习以为常了。没关系,所谓的迁怒和泄愤嘛,他懂的。既然夏昭时不愿上自己,那他在自己身上花的那么多钱,总要买点儿实在用处吧。
于是林烟极无所谓地耸耸肩望天翻了个白眼儿,摊开手向夏昭时示意:没关系,您骂,您尽管骂,您怎么开心怎么发泄想怎么骂那就怎么骂。反正我受得住,而且也不在乎。因为你夏昭时之于我林烟,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夏昭时冷冷看了林烟半晌转而移开目光。忽然两指一并伸手夹下唇间火光,手指白皙修长,指骨清奇指节分明,粉白色的指甲简直被修剪得有些过分的整齐,安安稳稳规规矩矩,服帖在他每一寸冷漠无情的指尖里。又因为刚刚才洗了澡,水汽蒸腾氤氲,每一个指头都被洗出了一点微微的红润,莹亮有光,光泽动人。这种过分的干净配上其间不那么纯洁的火光烟气,竟反倒生出了一种,令人移不开眼,心脏狂跳的魔力。
“……我没有打算和他zuo+-ai,我只是想让他,一直是我的而已,”良久,夏昭时转头平视着窗外茫茫夜色,天际孤月稀星,人间灯红酒绿,仿佛只漫不经心的一抬眼,整个宇宙所有的光芒便全都落进了他那双水墨染染,浓得化不开的漆黑眸底。闪耀短暂一瞬,舞尽刹那芳华,垂死挣扎,但到底还是逃不过,卑微地归于一片更加黯灭死寂的,命中注定的结局,“──别人谁也不该碰他。他只是我夏昭时,一个人的而已。”
就像以前一样,他是哥哥,江臻是弟弟。江臻年纪尚小初来美国,异国他乡,语言不通,什么也不会,什么都不懂,所以总是来询问他,求助他,而他也乐于并且享受,那种照顾江臻,保护江臻,江臻若是受欺负了那他就帮他报复,江臻若是受委屈了那他就帮他出气,江臻若是遇到麻烦了那他也总能帮他解决和完成──那种无所不会无所不能,被人满心满眼地信任,仰慕,崇拜,又或是,求着的感觉。
那些年,他们都是这么过的。很多年,他们都是像这样,一大一小,一强一弱,一前一后,两个人总有区分也总有差别,然而彼此都非常习惯无人推翻,和睦融洽地过过来的。夏昭时总是故意放慢了脚步,温柔爱怜地走在前面,而江臻也总是亦步亦趋,不远不近地,乖乖跟在夏昭时的后面。夏昭时高大修长的身形轮廓挡住了江臻面前所有的世界,而夏昭时也总是觉得,自己身后步步紧跟摇摇欲坠着的,就是一个,他最想要的世界。
那么长的路,那么多时光,江臻看见的只有他夏昭时的背影。江臻也只能看见,他夏昭时的背影。他夏昭时,就是江臻世界里的王。
是一个世界的王。
天知道,那是他夏昭时,一辈子,最享受的感觉,和最渴望的荣耀。他放不开这种感觉,更放不下这份荣耀。而他夏昭时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他舍不了的东西,无论强取还是豪夺,也无论诡计还是y谋──但总之,是他的就是他的,并且永远都是他的;不是他的也必须成为他的,并且也只能成为他的。别人,谁都别想得到,谁也不能抢。
这世上有很多的人,就算他夏昭时g本不想要也不在乎,但是他也不能忍受他们被别人所染指玷污,比如林烟;更遑论是江臻,那分明就是他夏昭时,在他这无所不能的半生之中,最想征服也最先征服,而且还是第一次,让他获得了所谓的,征服快感的男人。
于是日后的漫漫时光夏昭时都总是在想:他若为王,他的帝国,只要江臻,这一个臣。
原本夏昭时满心自信地以为,两个人的日子就会一直这么波澜不惊,始终如一地过下去,过下去──直到江臻回国,重逢了严迦祈。在从如今开始直到未来很久以后的一段长长的时间里,夏昭时都毫不怀疑是因为严迦祈那头蠢猪,所以江臻才会有所改变,选择离开自己。
直到一切都发展到无法回头也不能挽回的悬崖绝境的时候,某一天,江臻一步一步,正如他当初亦步亦趋乖乖跟在夏昭时身后时那样,非常缓慢但也无比坚定地超越了夏昭时的步履,走到了夏昭时的面前。然后他停驻,身形轮廓已在不知不觉间和对方长得一样高大修长,强健宽阔,黑云般浓烈厚重的y影瞬间席卷侵袭,笼罩压迫。他也不再像曾经那满满崇拜地抬头仰望,而只是面无表情地平视凝望,一字一句,告诉夏昭时说:“你错了夏昭时。你不懂,我离开你,真的和严迦祈没有半点儿关系,只是因为,我长大了。”
只是因为,他江臻,长大了。
很多其实还没有说出来,但是也g本无须再讲出来的话,一切的一切,都尽在这,“长大”二字之中。
【你曾经的帮助,保护,照顾,守候,疼爱,温柔……谢谢,唯有一声谢谢。但如今我已不再需要那些,并且我也,不是你的。】
长大后的江臻,最想要也最需要的东西,是自由。
江臻从来都不是一个弱者,所以当他也终于成长,成熟,长大,强大,他就会创造出一个,他自为王的帝国。而在那一片坚不可摧的国度里,王最宝贵的人,叫做严迦祈。
也许夏昭时原本,也是至少可以从中分得到一个名为“珍惜”的位置的。但是他最想要,或者更准确点儿说,他真正看得起的,是“只有”,和“唯一”。如果不是那样,那么其他的一切,夏昭时都g本懒得去争夺,更不屑被给予。
这样的夏昭时,与其说他是骄傲,倒不如称他是霸道。那种想要掌握所有,控制一切的强烈yuwang,让夏昭时不可自拔地走向极端,无可救药地高高在上。所以最后,也是夏昭时亲手用他那简直令人毛骨悚然难以想象的不择手段,毒辣狠戾,在他和江臻之间,掘开了一条二人再也无法逾越的巨壑鸿沟,两个帝国从此老死不再往来,冷漠而强大地伫立在整整一个世界的两端,遥相对望,分庭抗礼。
余生岁月,自此一别,千山万水,后会无期。
往夏如烟(二十一)
一g烟抽完,夏昭时收回心神偏头转目,就看到林烟竟不知何时已经靠拢凑近到了自己的跟前,一脸的戏谑笑意,细细看了夏昭时很久很久,忽然一字一句,满眼遮也遮不住的惊赞叹服:“啧,你、真、是、太、变、态、了,夏昭时。我本来以为自己就已经够biantai的了,但是现在我不得不承认,你实在是一个biantai中的biantai,一朵奇葩中的奇葩……哎,你赢了,我不跟你比,输得心服口服。”
夏昭时没说话,垂手将唯余零星的短截烟蒂重重按灭在了一旁的烟灰缸里,只拿余光漫不经心地瞥着近处的林烟。只是没过多久,夏昭时的脸色却蓦地一变,眼神骤冷,紧紧地皱起眉头,一个扬手忽然狠狠地捏住了林烟的下颚,将他一把拽到了离自己更近更近的身前,低头俯视,眸底火光灼灼。
林烟不禁一个踉跄往前,痛得简直忍不住咧嘴龇牙。而且他也完全没有想到,夏昭时究竟又忽然着了什么魔,在发什么疯。
“!夏昭时你……”忍着疼仰头对视夏昭时,林烟刚准备开口骂人,却奇异地感觉到对方的指腹正在自己的左边嘴角处温柔流连,抚m摩挲,动作疼爱怜惜,近乎抵死缠绵。林烟眨眼愣了愣,一咽吞下原本即将脱口而出的谩骂脏话,脸上勉强扯出了一抹略带蛊惑的妖媚笑容,得意而勾引地说,“嗯怎么,夏昭时,你这是……想要吻我吗”
夏昭时闻言冷冷一笑,只不置一词地低头凑近林烟的嘴角。二人的距离从未相隔得如此近过,彼此热气呼出交融,暧昧地缭绕在四周的空间里,劈啪作响,蠢蠢欲动。忽然夏昭时的一指指尖猛地按住了林烟左颊嘴边上的某个位置,然后慢慢地用力,缓缓地加力,用一种无人能懂的复杂语气,对着身下的人轻言细语:“你自己知道吗林烟你这里,有一个酒窝。”
“……哈”
此言一出林烟彻底愣住了。一来是没有想到搞了这么大半天,夏昭时刚刚明明顶着那么一张恐怖可怕的脸,还以为他突然受什么巨大刺激了呢……结果到最后他居然会说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神经话来;二来也是因为林烟非常纳闷,他活了二十多年将近三十年,生平照过无数次镜子,怎么都不知道他自己的脸上,居然还长着酒窝这种东西!
对于林烟来讲,他早已登峰造极的美貌g本无需再用酒窝这种东西来添加着色了。而且酒窝这种东西,虽然有些的确是很美很美,但它们毕竟,还是太“纯”了。而他林烟,又并非是这样的人。若是有酒窝长在他的脸上,那是何其讽刺,那又何必浪费。
然而夏昭时看出但却并不理会林烟本人对此的惊诧,手上动作未停,眸色深沉,字句低声:“刚才你有看到么林烟那个严迦祈,这里,也有一个酒窝。”
脑中灵光一现,林烟恍然大悟了。
夏昭时慢慢敛去眉间狠戾,表情渐渐变得柔软温和,唇角一勾,淡淡笑着:“虽然你的这个酒窝长得很浅,不仔细看g本看不出来,但是鉴于这是我最讨厌的东西……所以林烟,以后,你要么就不要再在我的面前像这么笑,要么──”说着微微停顿了下,温热湿润的指腹在那上面不算用力地碰了碰,动作还算怜香惜玉,触感依旧令人窒息,“要么,你信不信,林烟,我就在你的这里,开一个真正的洞,戳一个真正的窝。”
声音压得极低极低,仿若出自地狱的撒旦修罗,从最深最深的地底,爬出来向他索命。
可林烟没有觉得怕,却仍是不由自主愣在原地,呆呆地怔了好久好久。半晌,他努力忍住笑意忽然重重一咳,眸中闪烁着动人心魄七彩斑斓的流光,嗓音是压抑隐忍的喑哑干涩:“……知道么夏昭时,你真的,真的,很对我的胃口,”说着陶醉地闭上眼睛,偏头在夏昭时柔软丝滑的浴衣袍袖上万般不舍地蹭了几蹭,轻轻抽动鼻翼深深地嗅了几口,喉咙里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几声,几乎比世界上最甜蜜最温柔的情话,还要深情上许许多多倍的呢喃细语:“夏昭时,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好喜欢你,这样霸道y狠的戾气。
夏昭时紧皱眉头表情不善地低头看着林烟莫名其妙的诡异小动作,很快一把推开他嫌恶地甩甩衣袖,表情颇有些讥讽地冷声道:“你怎么就跟只狗一样。”
结果林烟一听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立刻夸张地捧着肚子弯腰大笑了起来:“哈哈!你说我是狗你说我是狗!……啧,真不巧啊夏昭时,我刚刚正想告诉你呢,我觉得我在你的身上,闻到了同类的气息。”
久违的,同类的气息。比他当初第一次遇见黎唯哲时所嗅到的,还要何止,千万倍得浓。
夏昭时没有理会林烟的疯言疯语,直接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向了一旁琳琅满目的巨大酒柜前,伸手打开橱窗,从里面取出来了一瓶波尔多的柏图斯干红缓缓倒进酒杯,端起来轻轻一晃,暗红色的如绸y体在晶莹剔透的玻璃器皿之中,dangyang出一波接一波惊心动魄的凄厉弧度,仿佛腥风如狂,血海沉浮。
“同类”夏昭时举杯微饮,不置可否地低笑一声,“呵……那你难道不知道,同类,总是彼此竞争,互相残杀的吗。”
林烟一听就忍不住地撇嘴,张牙舞爪地哎呀呀地叫唤起来:“哎呀!夏昭时你怎么那么狭隘啊!亏你还是做生意的呢……啧,怎么连这点儿心x和头脑都没有啊!”说着跟着走过去,毫不客气地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端起来左右晃晃,然后高高举起,凑上去跟夏昭时碰了碰杯,眼睛弯弯笑得妖媚:“同类,也可以互相帮助,彼此扶持啊,”说着仰起头一饮而尽,惊人的好酒量一览无余:“──当他们,有共同利益的时候。”
猩红小巧的柔软舌尖闪电似地往外探出,如蛇般灵敏迅捷地在因为沥血又染酒,所以显得愈发妖异艳丽的烈焰薄唇上溜地舔过一圈,动作快得r眼几乎难以看清无法捕捉。然而那种x感妩媚风骚情韵,却是的的确确,实实在在地,留在了周围一片,微微震颤的稀薄空气里。
似乎连空气都被他的绝色给惊艳了。还有他的话,他的善察人意,他的冰雪聪明。
夏昭时端着酒杯的右手微不可察地一滞,声色不动地再饮一口凝眸看向林烟,半晌,莞尔一笑,淡淡反问道:“共同利益呵,除了你是我花钱买的biao+zi以外,林烟,我和你,还能有什么共同利益”
“哎,你这就没意思了啊夏昭时,”林烟闻言无奈地叹口气,一手拈着不余一滴的空酒杯,夹在指缝间一下一下地轻晃,一手托在下巴,歪起脑袋笑着看他。手腕白皙瘦弱,手指纤细修长,摇杯的动作自然又漂亮,撇着嘴一脸不开心,抽抽鼻子委屈地说,“难道你真以为我林烟除了美貌之外就一无是处,就那么傻啊第一次见面猜不到你找我的真正目的也就罢了,但如果现在都还猜不出来,那我简直就可以去死了。”
夏昭时本来想冷笑着回林烟一句,【那你就去死好了】──可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林烟忽然饱含深情地唤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夏昭时”
那一瞬间,即便是处变不惊临危不乱,哪怕泰山崩于前也能够心不惊色不改的夏昭时,却简直没办法控制地霎时剧变了脸色,甚至手腕居然还极大幅度地重重一抖,以至于竟洒出了好几滴酒来。
夏昭时鲜少在人前……事实上哪怕是在人后,也没有露出来过,像现在这样,如此手足无措,而又不能自控的慌乱。不过那也不能怪他,因为刚才,虽然说话的人是林烟没错,可是那发出来的声音,却分明,就是江臻的独一无二。
尽管夏昭时早就知道林烟的这项特能,并且,在最开始的一开始,其实就是冲着林烟的这项特能才会去找他的,然而从资料上模模糊糊地抽象“知道”,和在现场版真真切切地亲耳“听到”,如果你真的有体会过那么就该明白,那着实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更何况江臻之于夏昭时来说,还不是一个不痛不痒,无关紧要的家伙。
那是夏昭时,最想要得到的附属,和最渴望收归的臣民。
短暂之间,林烟将夏昭时脸上那完全没办法掩饰的一系列反应都尽收眼底一览无余,于是心情极好地又再给自己重新倒了杯酒,端在鼻端轻轻浅浅地吸,两眼渐渐染满极尽自负的傲慢笑意:“哈,本来还以为就凭刚刚那一点儿惊鸿一瞥的半吊子印象,学得不会很好呢。不过夏昭时,看你现在的样子,我觉得很放心。”
片刻后,夏昭时终于好整以暇,神情恢复如初淡漠,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杯脚,漫不经心地问林烟道:“你什么时候想到的”
“就从知道,你喜欢的,居然是江臻的那一瞬间开始,”林烟回答得非常爽快干脆,“我跟你说过的夏昭时,我不笨甚至是很聪明,是你自己,不当回事。这么跟你讲吧,除了我确实斗不过你以外,在其他的任何事情上面,你都可以不用客气地高看我,我林烟当之无愧。”
夏昭时似笑非笑,定定看着眼前正得自夸夸得眉飞色舞不亦乐乎的林烟,神采飞扬中五官如画似描,顾盼嫣然间明眸波光流转,心中隐隐一动但却并未告诉对方,其实这个时候的他看起来,真的有点迷人。
这只是在夏昭时的眼中看来。然而如若此时此刻有其他人,能够有幸见到此时此刻的林烟,那么他们又何止才是惊叹,这竟然,只是“有点”迷人。
或许不管一个人的审美到底正不正常,但林烟都可以美得让他们站到,同一个立场上。
“哦对了,还有哦──”依稀中林烟忽然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凑上去,跟夏昭时悄悄咬耳朵,“再实话跟你讲吧夏昭时,其实我现在大致都已经猜到,你究竟会怎么利用我,来对付那头蠢猪了。”
说着他状若后怕地摇了摇头,满脸似是而非的同情感慨:“啧啧,真是好恶毒的方法啊,夏昭时你真是太坏了……哎,我要是那小子,莫名其妙地得罪了你夏昭时,与其被被那样整,倒不如一了百了,死了算了。”
夏昭时眉梢一扬对此不置可否,表情认真而专注地看了林烟许久,这才微微一笑慢吞吞地道:“那,你到底要不要加入呢”
林烟歪头看他,眸光极亮眉眼含笑,但却暂没说话。
夏昭时也并不逼迫,只开始往自己的杯中一点一点地添起酒来,轻描淡写地说:“庄景玉傍上了黎唯哲,柳君城傍上了谢非格,现在都很难动得了了,不过那个严迦祈……”添够放下酒瓶,夏昭时高高举杯敬向林烟,单薄冰凉的x感唇线,缓缓往上勾出了一抹深藏不漏的异样的弧,即便优雅微笑着也掩不住渴血嗜杀的本x的y狠神色,仿佛一只即将享受美味,开动大餐的饕餮恶魔,“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一起,来好好折磨他一下呢”
至此,林烟终于忍不住地扑哧一下,轻轻笑出了声。端起自己的酒杯和夏昭时的一举碰上,空气中乍然迸发出了一阵,愉悦而清脆的撞响。林烟弯起眼睛咪咪笑,调侃夏昭时:“哈,其实你真没必要做到这样的夏昭时,因为这还用问吗”一仰脖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夏昭时干杯,而他随意,“刚刚我不是才说了,同类在有共同利益的时候,一定是会彼此帮助,互相扶持的么而这件事情──”
“如你所愿,正合我意。”
──除非傻子,否则,何乐而不为。
他们真的,是同类。
夏昭时喜欢听话和聪明的人。
这样想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喝完酒放下杯子,弯腰打开了酒橱下方的一个小抽屉,然后从里m出了一个古色古香的檀木盒子来,放在桌上推到林烟的面前,难得有一次是真的真心地笑着:“对了,既然如此,那就把迟了很久的见面礼当做刚刚的奖励,送给你好了。
“嗯”林烟一愣之后脸上立刻写满了绵延好大一片止也止不住的兴奋惊喜,模样天真纯美,犹如得到了糖果糖纸的嫩颜孩童那般,“哇!还有礼物的啊”
夏昭时点点头一伸手,一副简直绅士到了极致的,“请自便”的优雅姿态。
如果不是因为深知夏昭时在本质上其实就是一个洁癖狂的话,那林烟几乎就差没直接一个扑上去,赠送夏昭时他的香吻一枚了。喜滋滋地拿起盒子来打开一看,林烟只愣了短短的一瞬,然后便乐不可支地笑了:
“哈!好东西,我喜欢。”
往夏如烟(二十二)
盒子里安安静静躺着的,是一截人骨断指。黑黄,chu壮,肥硕,丑陋,并且在奇大无比的褶皱指g处,还紧紧箍戴了一枚暴发户气质十足的土气金指环的,男人的大么指。一圈圈油腻腻的可怕肥r几乎已经完全被指环的箍力给挤迫压缩到彻底变了形,松垮垮地吊在环外,恶心得直欲令人呕吐。如若不是因为林烟非常清楚细节内情,那么真的很难想象,洁癖成狂的夏昭时,居然会送自己这样一件,所谓的见面礼物。
林烟只用一眼就准确无误地认了出来,那究竟,是谁的大么指。
──黄大吉。
夏昭时站在一旁并未将目光投向盒子里。虽然这东西是他送给林烟的没错,但是这东西对于他来说,到底还是太肮脏也太恶心了些。左手揣进兜里右手放下酒杯,微微弯曲食指,夏昭时有一下没一下,极带节奏感地慢慢敲击着花岗石质的坚硬桌面,眼角眉梢隐隐含藏了几分看似温暖如春温润如玉,而实则却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的深长微笑,音容莞尔道:“怎么样,这份见面礼……还喜欢吗”
林烟挑高了眉对着盒子里的棍状死物口气不明地故意“啧啧”了两声,然后啪一下猛地合上盖子,转头看向夏昭时,眼睛里闪闪跳跃着兴奋激动而又色彩难辨的烟光火影:“喜欢啊,当然喜欢,而且喜欢极了──”说着脸上渐渐显露出嫌恶不耐的神色来,“反正那个又丑又肥的老家伙已经烦了我很久了。明明都已经那么不中用了结果居然还不肯对我死心,我早就想叫人给他点儿教训尝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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