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恍恍忽忽，无问题可想。

我站起来，伸手摸到了裤兜里的车钥匙。时间正合适，我要出门下楼骑上自行车，开上大马路，不是要去找大奶算账，而是去看看孔兄，完了再去看看胡涂老弟。孔的脑子前一阵出了点问题，一直时好时坏，现在竟然能写诗了，应当前往鼓励。要是他的脑子真的已没问题，还可以跟他谈一下我将出手的一篇新作，就是写歹徒的小说。大奶曾几次问起过创作进展，起初我还有啥说啥，答应写成后一定先给他，但现在说来，让他那个《天府都市报》副刊见鬼去吧。还有他那天喝茶的时候，对阿彪不屑一顾，现在却找我要电话号码，想关心一下人家，真是活见鬼了！

一会到了孔的家里，他正坐在落地窗前的靠椅上，凝视面前小圆桌上的一本画册。见我忽然出现在面前，他非但没高兴，反而意气顿消。他格外客气地起身让我坐，我手一扬说不用让，各坐各的。他于是看着我在对面另一把靠椅上坐下，样子有些难以置信，自己也重新落座。看来，这家伙的脑子还不大行，明明有两张现成的靠椅，却不明白可以各坐一张。

“来，喝茶，刚泡的，还没喝。”他把圆桌上的一杯茶推到我面前。

“近况如何？”我问道。

“近况？谁的近况？”他盯着我笑。

“那还会有谁？”我说。

“哦，你是说她啊，还是没找到。”他笑道。

他的笑莫名其妙，把我也搞得莫名其妙。其实我问的是他，而不是别人的近况，也弄不准他说的是谁。一会，孔情不自禁地张开嘴，死死盯着圆桌上的一幅画发呆，可能我进屋之前就一直这样。我靠在椅子上看不出那是一本什么书，好像是本黑白画册。我想起大奶说的话，问他在家是不是真不看电视？他两眼紧盯着画，摇头悄声说不看不看。其实他看不看电视，根本无需过问，因为我很早以前就听说，他一看电视广告上的秃顶老头一眨眼变成了小伙子，就气得想跳楼。想来也是，这个国家的电视台和电台还有别的什么台，每次说一大通假话还要假惺惺地说谢谢收听谢谢收看，这世界上哪有骗了人还要感谢人家？反过来说，又哪有被别人占了便宜还得被别人感谢一番的道理？

这时，孔伸出自己的左右手问自己，“这只手怎么会是那只手呢？那只手又怎么会是这只手呢？”接着又盯住面前的画，样子已目瞪口呆。我看了他一眼，又转头四处看了看，几米之外的屋角处，他的写字台上堆满了信件，都是没开封的，一副当编辑的习惯。突然，他大惊失色，猛地站起来。我一惊，也站起身，问他怎么回事？不想他竟说，他居然发现自己的的一只手，刚才触摸了一下自己的另一只手！

我坐下来拿起那本书一看，孔刚才看的一副画名为《互绘的手》，在一块钉在墙上的木板上，两只手在同一个画面上。其中左手握着笔正在画右手，右手握着笔同时在画左手，而正在画右手的左手，又正被刚画出来的右手画出来。反过来，正在画出左手的那只右手，又正被刚画出来的那只左手画出来。而且，两只手的手腕以上袖口部分呈现在平面画板里，手腕以下的手部分则以立体形态握着笔，正在活灵活现地画袖口，两手的一侧还跑到画板外去了，让人已看不清真实是怎么回事。我抬头看看身边站立的孔，发觉一幅左手之于右手，正如右手之于左手的画，已使他想入非非，很不真实。

“你自己坐一下。”他说，转身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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