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正午，大奶可能刚起床，完全忘了自己昨天半夜三更淋着雨，一路走一路挖苦我土土。他老几不嫌累，还背了首孔写的诗，诗写得还算有点他妈的，我听着不觉发笑。但笑归笑，听完电话录音之后，我连喝了几大口茶水，想压一下火，但忍不住照样气从中生。

在大奶的一片胡言乱语中，最气人的是开头问我老婆半夜三更回家没有。那种话暗藏了什么，不言而喻。想起来，他时常获知大师的动向，同样也知道我老婆常年在那一带山地出没，这并非因为他搞报纸耳目多。有可能他去火车站接送客人――像那些外地来蓉卖书的什么美女作家――正好碰上过大师和我老婆，只是没明说而已。一向爱夸口说点风凉话，刻薄话，这就是大奶的风格，毫无幽默感可言。

他从前动辄给我和孔等几人上幽默理论课，说幽默是人类思维活动的最高智慧艺术，可以归纳出的幽默条例至少已达数十种类。我从来就不爱听他多讲，只需记住不管幽默起来怎样喜怒笑骂，也不怕幽默起来怎样把话说过头，幽默的最大要领只有一个，就是不能攻击伤害对方。想想看，他开口便问我老婆回来没有，伤不伤人？哪有丝毫的幽默？虽然老友之间总是无话不可以说，但他老婆的事，我就从未在他面前说过一词，更没在背后说过他离婚后，都有哪些朋友去看望过他前妻，又是怎样去安慰她的，而他前妻如今又常常跟谁在一起。那些伤人的话，特别是伤朋友的话，能轻易就拿出来说吗？

大奶以前跟我说起自己的隐私，也同样味同嚼蜡。

他说自己在报社先头那些年，在常年东奔西跑期间，共同对文学的满腔激情把他和女记者影联在了一起，每回跟影匆忙间压在一起扭动时好像仍在奔跑；后来两人一起当编辑，常常一起当夜班，有时候扑在影后面，都还各自在忙着校大样，顾不上闹明白在干什么（我更没听懂两人在干什么）；之后又到副刊当影的副手，偶尔睡在影的床上，才有点闲心想想过去的日子，发觉真不该睡在一个有夫之妻的床上；到后来成了影的影子，已感觉不到自己做过的一切，好像那有过的一切全都发生在别人身上。噢，对了，想起来了，前不久他还问我想不想见一见他提起过的一个本地美女作家，说她叫张开，跟大师住在同一条巷子里。当时我说老婆前脚刚走，我后脚就见什么美女作家，还是算了。他说也好，大师刚上了火车，还是等他回来后大家再聚。看看，他准是在火车站碰见过大师跟我老婆在一起。

他大奶也太小看人家cctv了，人家电视台早就一直在教大家怎样干坏事，还用他多嘴。听他那番关于歹徒的论调，好像比我还像个老歹徒，狗屁！如果说没有哪个美女弄得过他，那我一百个相信，但要说他整得过任何一个歹徒，打死我也不会信。他之所以提起自己被歹徒抢过包，那再也好理解不过了，等我有朝一日把他那件事写进作品，到时候看他还好说什么。至于他叫我观察思考的问题，不要说对我，哪怕对马路上的任何一个人，都简直就是小儿科，太幼稚。谁都知道当今社会，电视报刊这些强势媒体上的东西统统是假的，但人们就是不知道，成天看那些假东西，学那些假东西，早已把自己搞得不知东南西北。我们明明从来就不那么坏，但媒体上天天都编出来许多坏人干坏事，大家信以为真人人自危，于是处处设防以牙还牙，一个变得比一个更鬼，更坏。本来大家明明都很穷，但电视上的那些人肥得流油，又帅又靓，大家于是也打肿脸充起胖子来，还省吃俭用减肥美容。对这些，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像我土土这种老人家，要是以前还有些分不清真真假假是是非非，那么而今所考虑的问题早已不算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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