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刚来报社上班，看见前几天一起喝过茶的阿彪坐在编辑部。

他一见我进门，忙起身说“大、大奶老师好，我是专门来投稿的。”我哦了一声，叫先他坐一会，转身出去跟马上要下班的同事交接，之后又忙了一阵才顾上回来陪他。阿彪说他已是第二次来，头一次是上午，听说我每天只当晚班，17点至0点。我说是啊，我负责的副刊每周一期，时效性不强，以前编新闻版面，机动性才大，有些突发性重大新闻必须临时处置，常常半夜才能定稿，紧接着送交印刷。听我简单介绍了上班规程，阿彪取出一份打印稿递过来，我翻了翻告诉他，即使我在副刊上了他的稿子，也难保最后是否会有变化，因为每期都有专稿和约稿，加上名人来稿也太多。

阿彪是个块头不大的小火子，挽起袖口的胳膊上可见起棱的筋肉和黑色汗毛，这类人一般活力耐性极强，肚腹上往往还浓毛密布。他没戴眼镜，但鼻梁上明显留着眼镜的痕迹，眼皮稍一下垂更显得上眼皮很厚，像才睡醒一样。他就是这样半垂着两片单眼皮，（也许从前是双眼皮，被长期戴眼镜弄成了单眼皮，）不以为然地听我说着。我说起在报上发稿真的不很容易，他舔了舔薄嘴唇，露出几下红舌尖，恐怕在想我这是在找借口，再找下去就该说找上门来送稿子的美女更多，于是我把话打住。好在他是个明白人，看着桌子说起自己多年来写作怎样努力吃苦，暗示自己的许多作品都是被老婆榨干精力之后才完成的，还提了几句土土、大师和那个在副刊发过一篇散文的女作者张开，都是点到为止。我的脑子隐约现出那个女人浑圆而白的肥臀部，此外再也记不起别的，想问点什么没好开口。这是一次编辑部里常有的谈话，因对像是个男性，注定了更加普通，但他忽然露出一句话，让我没能理解，也着实好奇。他看出这点，苦笑着解释说，他有个姿色具佳的好老婆，一前也喜爱过文学，但对人生价值的理解变化无常，早已不再情愿他把人生的大好时光和饱满精力耗费在无聊的所谓文学写作上，他自己也每每都经不起老婆的强烈诱惑，因而总是在一种精疲力竭的状态下写作，实属不易。一番交谈后，我把他的稿子往办公桌上一放，算是留了下来，但又一次表示没把握。他有点脾气，没像其他作者那样对我说“请多指教”一类的谦虚之词，站起来只说了句老婆还在家里等他，接着把头一埋，转身离去。

这时我听见了雷声，看见窗外灰色的天空划过道道闪电，感觉记忆深处的什么动西被碰了一下。等他走远后，我处理了一些事情才闲下来，晚上报社不忙，有足够的空闲让一个人想点自己的事。夜里临下班前，影从家里打来电话，发出软绵绵慢悠悠的问话声。“还没走吗？在做什么？知不知道该下班了？”我闲聊了几句，说再等一会就走。影长长地发出一声唉，说下小雨了，自己正在床上看一本小说，忽想起了别的事情。而后，她没说想起了什么事，又发出一声带出气声的长叹，算是一个副刊主编给部下打完了一个电话。我耳边回响着影的哀声叹气，琢磨她忽然想起来却没说出口的会是什么事，估模出几种可能性，但又逐一否定。最后，倒是忽想起另一件事，拿起那个阿彪留下的稿子匆匆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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