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都这座城市里，从不打扰我却又能够让我开心的人，也就数胡涂。但胡涂老弟没电话，每回想要找他，只能先打到大奶的手机上，再由大奶转话，既麻烦又多余。好在胡涂一向深居简出，连一条出门穿的长裤子都没有，应该没外出。几分钟后，我骑着破自行车上了大马路，加入到自行车的洪流中。天色依然混浊，成都依然昏昏沉沉，这个被称作骑座上的王国，自行车真叫多，差不多家家户户都丢过几辆。但人们早已习以为常，根本不值得一提，就像这年头炒股割肉一样。年轻时的老婆还躺在家里地上，纸片一般薄，而风韵犹存的老婆正在山里打理生意，过两天又要乘夜里的火车回来。

拐过一个路口，浩荡的人流车流变稀少了一些，我不紧不慢瞎逛，寻找前往沙河中游的捷径。成都的巷道多呈井字形分布，条条街巷互通成网，虽然容易迷路，但拐来拐去终会到达想去的地方。大师的家已离得不远，要是人在家，可以随时去他那里喝几杯，但他前些天又进山了。这还是前天晚上老婆亲口说的，当时她只要我送到汽车站，用不着一直送拢火车站，说大师在火车站接她，跟她一道进山。我当然知道大师近来常进山，也常跟她同路，但还是疑心她太见不得我提着杀猪刀送行，怕大师见了会误解。

望着熟悉的街市，转念已骑到大师家的巷道口，我停下来买条烟好给胡涂带去，一辆白色的雅阁慢慢拐过来，看样子想在我身边停下。我提起破车朝边上退了又退，但小车紧逼不舍，前轮顶到街沿才停住。

“那边才是路，看不见我是个人，不是路啊！”我朝司机叫道。

“就因为看见了，所以才”司机一个劲嬉笑，是女司机。

“哎呀，原来是你这个小坏蛋！”我盯着车窗叫起来。

车窗里是大师夫人一张笑烂的脸，嘴巴好不容易合拢后抿了一下，问我去哪里，要我快跟她到家里去坐。我顾不上先说别的，开口先说等大师从山里一回家，再来喝酒，也把她灌醉，让大师狠狠收拾一下，帮我出口气。她笑起来说：“他敢！”马上又说自己很快要出国演出，一走就好几个国家，要我跟几个老朋友打个招呼，帮她看住大师。

“大师只是到山里深入生活，又有我老婆在，还不放心？”

“我怕嫂子成天忙生意，顾不上他，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人。”

“肯定顾得上，大师吃不了亏。”

“他当然不会吃亏，我是担心嫂子万一吃亏，他啥事都干得出来。”

“说哪里去了，你嫂子一大把年纪，连我都不爱跟她耍，小妖精多的是。”

“不准你乱说嫂子，她才看不上我们家那个人，你更配不上她！”

“对对，看不上，配不上。”

“你跟嫂子说，我要给她买几套外国名牌回来，让她把人和春天买的衣服都扔了。”

“好好，扔了，扔了。”

“还有你，看你一个名作家，穿的还是荷花池的东西，一点不听我的，也全部脱了。”

“好好，听你的，全部脱了。”

说完脱了扔了，我才说起自己正要去看胡涂。她说在她眼里，我们几个老友之中就我最厚道，还有那个只见过一面的胡涂兄弟也老实。说话间，烟摊主早已把烟用塑料袋装好，手提着站在一边。等小车缓缓开走后，他忍不住说：“大师的婆娘，原来野得很嗦！”

我没理会，把烟放进车兜，推车刚要走，车龙头竟被一个人双手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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