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我不想再为那帮家伙烦心，走出院门透透空气。几十米远的巷道口外，垂直而行的宽阔柏油公路上，车辆如流，车灯闪闪，都市吃喝玩乐的人们一如每天夜里一样忙碌着。而在巷道口一旁的路灯下，那个摆烟摊的老朋友还没收工，我慢慢走过去。听说卖烟的男人当过知青，摆摊已二三十年，四面八方人缘好，我也暗自敬重他，明知卖的是假烟也总要买。他好像心知肚明，每次都要少收点钱，我当然从来不干，该多少就多少。还没走拢烟摊，巷道中间右侧的一扇窗户还亮着灯，我停了下来。那个窗口里就是张开的房屋，我曾在那里跟她一起消磨过几个夜晚，不晓得此时她正在干什么，是不是仍一个人。一阵踌躇后，我迈动两腿继续朝巷道口走去。

“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啊，大师？”烟摊主一见我就打招呼。

“你还不是一样，真辛苦。”我说，买了两盒烟，没要他找钱。

“你们当作家的才辛苦，刚才张开就在巷子里转来转去。”烟摊主说。

“你是说刚才？”我说。

“是啊，就是刚才。我喊了她两声，她都没听到，一个人转了好久。”烟摊主说。

“正如你所说，作家嘛，可能在找灵感，我也常像她这样。”我说。

“她不能跟你比哦，你是大师。你写的那本《废都》，我都买来看过了。”烟摊主说。

“不是《废都》，是《都废》。”我说。

“对头，对头，《都废》这个书名取得好，这年头人人都是废物没球得用，又个个废得来猴跳鬼跳的，跟我一个样。写得巴适，好看。”烟摊主说。

对于《都废》书名中的废字，烟摊主能知其双重含义，很不简单。一般人只会注意废字的常规用法，而他还从同一个字面上道出了成都人爱说的另一种含义：捣蛋、鬼混。不错，成都人如今说起某人不守规矩乱整，尤其说在某些方面――比如在床上、男女之间――太怎么样，就爱含蓄而好笑地说出那个字来：废。

“你卖烟，为人民服务，不能说没用。”我说。

“哪里嘛，不是为人民服务，是挣人民银子。”他说。

烟摊主挺老实，也太直，让我这个说大话的人有点无防备，一时难以应对。都这个年代了，我还不时要说出一两句从前的词语，想来也挺怪，连自己都意外。

“其实都一样，而且看你的样子，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也不废嘛。”我说。

“嘿嘿，想废，到处都是野婆娘，只是没球得银子。”他笑道。

我说，成都是休闲啊，大家白天没废够，半夜还在废，这才叫一座废都。他一笑说，你看这个时候，路上全是美眉开的车，好安逸嘛，你不去也找个妹妹废几下？我说，找外面的废，不如跟自家的废。他又笑着说，话是该这样说，但我们这些人的婆娘，哪有你家那位年轻舞蹈家爽嘛。

我不禁顿了顿，喉咙里发出几下含混不清的讪笑声。他忽然叹道，“哎呀，跟你们文化人扯闲篇，连我说话都文邹邹的有点水平了。”我说“我倒喜欢听你讲民间语言，个性化语言，那才是水平。”

“废就是民间的，嘿嘿，废。”他说。

阅读出名之痛最新章节 请关注书趣阁(www.sq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