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对不起……
阿方索……原谅父亲……这是……
这是……为了所有的族人……
儿时的记忆,凝聚在将我推开的,被父亲的剑刺穿心脏的,母亲最后的眼泪里……
因为是为了所有的族人,所以,便要牺牲我吗?牺牲跪在刀刃上,弱小无辜的我……
那么,父亲,如果一切都不存在了,你还会再牺牲我吗?……
“将军,照这样的进度,明晚便可到达泰米亚的村落了。”男人单手扶肩,朝树下一片阴影深深鞠了一躬,额前梳得一丝不苟的红发轻轻落了下来。
一片油嫩的树叶打着旋儿从阴影中飞出,飘悠悠地掠过,轻巧地将那几缕发丝别回原外。
“朱尔,可以的话我更希望你能和那些家伙留在这里。”阴影动了动,挪至月光下。
一头银白的长发曝露出来,炫了朱尔的眼,他下意识地垂眸。但一双令人心疼的,布满伤痕和老趼的手却捧起了他的脸,他迫不得已只能望着眼前那张妩媚和帅气并存的笑脸,一张……无论有多苦……始终微笑着的脸。
“将军您想一个人去?”
“啊,没错。”
“太危――”
“朱尔!”将军笑着打断他,“再危险的事我都撑下来了,不是吗?一个小小的,为天帝效命的泰米亚族,凭我东方魔将的实力,摆不平么?”
“不……可是,这样纳舍尔王又要责骂您擅自作主了。”
“嘻嘻,王吗?没关系没关系!他这人面恶心善哩!”将军毫无威严地大咧咧笑着。
面恶……心善吗?……恐怕……只是对四位将军而已……
面对有点任性,又有点迟钝的上司,朱尔受挫地叹了口气。
“记着啊朱尔,我一个人去,你带那些成天想肉吃的家伙藏在森林里……小心别被泰米亚巡狩者发现。等我杀了泰米亚的大族长,毁了泰米亚神的雕像,会发信号,到时候就随那帮臭小子怎么样了。”
“遵命。”
自世界始创之初,泰米亚神即以战神之名守护着天界不受魔域修罗侵犯。不久天地向心力崩溃,神之身随之消逝。但神之精,神之魂却在他们后裔中传承下来。每千年,由神之权杖选择的族长的子嗣中就会诞生一名继承神之力的孩子,他将继续神的职责,守卫天界。
父亲!父亲……这个花环是我亲手做的!漂亮吗?……
漂亮,跟阿方索一样漂亮……
呀……阿方索要给父亲戴上!父亲就会一样漂亮了!
阿方索……父亲……是男的……
父亲……嫌弃吗?……
啊呀啊呀!阿方索别哭别哭……父亲戴了!戴了就是……
“父亲!我学会了!看这个花环!我亲手做的哦!漂亮吧?”
愉悦娇脆的噪音打断族长有些悲伤的回忆。刚蓝转身,看到女儿娜娅因兴奋而发红的俏脸,双手献宝似的捧着一只编得七零八落的花环。
伸手揉了揉女儿梳着马尾的头,他慈蔼的笑,柔化了脸部刚硬不屈的线条。
“漂亮……跟你……一样漂亮。”
“真――”
“娜娅小姐!”大长老操着年迈枯哑的声音插了进来。
又来了。娜娅痛苦地缩着肩膀。
“作为族长唯一子嗣的您以及千年后的现今,您应该很清楚自己肩上的重担。有时间去学编小女孩儿的玩意,我想您还不如去练习我泰米亚族引以为傲的剑法……”
娜娅头疼地瞪了那张刻满岁月风霜的苍老脸庞一眼,求救似的看向向来宠爱自己的父亲。
刚蓝叹了口气。
“算了大长老,难得这么好的天气,就放她一天假吧。”
没等大长老回答,娜娅就跳了起来,勾上父亲的脖子,在他脸上狠狠啵了一口。
“谢谢老爹!永远爱你!”
她像只解放的小鸟,翻身跃出窗户。
大长老捻着一把拖到胸前的白胡子,气得直颤。
“族长!您太宠她了!!”
刚蓝扭头,望着那抹逐渐远去的雀跃身影,讥诮地扬起嘴角。
“还不够……我想宠的是两个人的份……”
“您这是……后悔么?”大长老微微眯起锋锐的灰眸。
“不!我从未后悔过我做出的任何决定!”刚蓝屈紧手指,“啪”的一声捏碎窗柩。他看着扎着尖硬木刺的手掌,慢慢握成拳。“但是……亲手埋葬自己女儿的感觉……痛得让我无法喘息。”
“哇!!大姐姐你编的花环好漂亮哦!刚刚娜娅姐姐也有编过,不过好丑哦!”软软的童章里弥漫着纯真的崇拜和赞叹。
“娜娅?”
“姐姐是外来的,所以不知道……娜娅姐姐是我们族长的女儿,唯一的!”
“唯一的!――所以四天后举行的祭典上就是她要继承我们泰米亚神的力量!”
几个可爱的孩子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可是她好笨!剑术有族长教还学得不如我家的野野哥哥!”
“而且她还好凶,会掐人家的嘴巴――”
“对厚……我就是爱掐你的嘴巴怎么样?”女孩白皙的手幽灵一般从背后伸出,死死掐住那胖胖小子肥嘟嘟的脸颊。
“哇……哇!好痛好痛!!”
娜娅阴森地勾着嘴角,“胖胖,好大的胆子……敢说我凶?……”
“呜呜……呜……痛……痛……”
胖胖圆圆的脸都被掐得变了形。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覆上她,头顶响起低沉而清爽悦耳的轻笑。
“小孩子说话,不用太当真。”
娜娅疾抽回手,握在胸前,刚刚那种触感……
对方抱歉地摊开手,“对不起,刺痛你了吗?”
娜娅震惊地瞪着那只手,仿佛要把它瞪出个洞。
看那些或惨白色或深血红的疤痕,丑陋得让人心惊。那密布在指节、指尖和虎口处粗厚暴突的趼。她在父亲的手上也看到过类似的东西,却没有这般令人颤抖惊悸。
究竟……要吃多少苦,才能把手弄成这个模样?
她忍不住抬头想看手的主人,本以为会见到一张和父亲一样刚强沧桑的面容,但――
一张揉合了女性的妩媚和男人的英气的脸庞称不上绝色,可却有种看一眼就移不开视线的魅力。眼角唇畔噙着的淡淡笑痕看起来是那么深沉而温和,不同于时下流行的奶白色肌肤,那一身漫着橄榄醇厚浓郁的肤色更能叫人嗅到阳光的味道,黑色的武士骑装包不住凹凸有致的高挑身段,狂野性感而饱含风雨锤炼的爆发力。一头莹黑莹黑的发长及地,细致地编成一根长长的辫子,随主人的走动而摇曳生姿。
“你……口水流下来!”对方很好心地提醒道。几个小屁孩在一旁直掩嘴(嘴巴)偷笑。。
娜娅气恼地擦了一把。没办法――只要一看到合她胃口的魅力人士,不管男女,她都会对着人家流口水。
“以前都没有见过你,你是外来的旅行者吗?”
“是的,听说古老的泰米亚族即将举行传说中千年一次的祭典,特地前来瞻仰盛况。”
“嘁……根本就是莫名其妙啦。”娜娅不以为然地撇嘴。“拜托,一千年一次哎!谁晓得究竟是真是假,又没有能活到一千岁的人出来作证。而且,所谓力量,不应该是经过艰辛的修炼才能得到吗?什么继承……哪有这种不劳而获的好事?怎么想怎么诡异……”
“啊哈哈,可是听小朋友们说你就是那诡异祭典的主角哦。”
“是啦是啦,挫死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沉默了会儿,然后轻轻地笑了。
“……阿方索,就叫我阿方索吧……”
“阿方索?很特别的名字耶!――我可以经常来找你吗?”
“当然。”
“可以教我编辫子吗?……”
我回来了……
男人伸手爬梳了下被风吹乱的黑发,在高外远眺倚森林而居的村落,海蓝的瞳抒散着子夜的深沉和忧伤。
多年未见,不知那个顽皮的小妹妹成熟些了没有……他摸摸贴身的口袋,确定要送她的礼物还在那里,便温柔地笑了。
但他转身,离开了回村子的小路,踏上另一条覆满湿润青苔的幽径。
“清凉的林风氤氲着干净的湿意涤尽心底的疲惫穿过灵魂飞去斑驳的树影织成网状的天堂提醒自己沉睡在这里的是你时间告诉我你存在的痕迹……”
我告诉时间,我很想你……
他哼着悠邈的歌,弯腰采集花朵和绿藤,慢慢编成花环。
我可以当月的老婆吧?
不行!
为什么?为什么啦?
阿方索太小了。
什么嘛……月也只比人家大4岁而已……
4岁就是4岁,阿方索要叫哥哥!
我不!月!月!我要做月的老婆!母亲说只要阿方索当了月的老婆,大家就会承认月是族人,将来也不会把月赶走了!我成了月的老婆就是月的家人了哦!月也就不会再孤单了……
一条窄溪截断小径,卷着几朵依旧娇艳的野花泠淙而过,一株盘根错结的落地榕安静地蜷伏在溪边,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树下一片天然的小小花园。
男人轻盈如风地跃过巨大的地面根,虔诚地单膝跪地。他吻了吻花环,然后,轻轻放在小花园微微隆起的地方。
“我回来了,阿方索……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蓦地,他眯起眼睛,飞速曲起右肘,风起厉啸,一颗布满暗红血管的蓝色头颅应声落入小溪,上下浮沉着顺流而去。
恶臭弥散,男人冷肃着脸,慢慢转过身。
一具缺少了头颅的躯体耷拉在树根上,暗红的血管依旧暴突着在皮下涌动,“啪滋啪滋”地分泌着粘稠的液体。阴蓝滑腻的皮肤闪烁着森冷的色彩,诡谲地包裹着畸形的骨架,绷紧了战栗的,微凸的肌肉。
男人嫌恶地扫了眼这无比丑陋的尸体,但它胸前隐隐浮现的黑色字符却胶着了他的视线。
那是……
突然一阵恶臭的腥风饱含嗜血糜烂的杀意阴气勃勃地迎面扑来,男人无暇顾及其他只能绷紧身躯暗暗戒备。
无数赤裸裸的、泛着蓝光的生物像灵活的猿猴,攀附着湿润的树干滑翔,急速冲进他的视野。那一颗颗没有眼白的红眼珠饥渴地锁紧了男人和曾经是同伴的尸体。
“肉……咕叽……肉……肉……咕……咕叽……”
男人狠啐,愤怒地瞪着飞速而来的奇诡生物,慢慢张开右掌。
他便是在这里断送了性命,也绝不让这些肮脏的东西玷污阿方索沉睡的圣地!
最前面的妖物舍弃了已逝的同伴,目标转向另一个鲜活的肉体。它咧开青色的嘴露出满口漆黑的尖齿。
男人面无表情地曲起手指,让盘旋在指间各自为战的小风涡慢慢聚到一起……
妖物飞身跃起,兴奋地尖啸着向猎物扑过来――
一道裹挟着烈焰的身影急蹿而出,在半空中抬腿飞出一记肩劈,压着那癫狂的妖物仿若有千万斤重,直“轰隆”一声将它劈进土里,骨骼俱碎。
后面的妖物龇着牙,一个个缩着脑袋停了下来,蜷曲着蹲在树根上。
男人挑眉略为愕然。
一头妖治的红发自火焰中露了出来。在泰米亚森林另一边的那一个世界才出产的黑曜石在飘扬的发带上闪着细碎的银芒。
魔族!男人冰冷地拢起眉头。
“很抱歉,我束下不严,让你受惊了。”对方虽操着流利的天界语,但魔性的贵族气息却显露无遗。
男人抿了抿单薄的唇,没有答腔。
对方不以为忤,淡笑。他转身,甩手,一条红艳的火舌从掌心蹿了出来,像长鞭一样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后,擦出令人震悚的鞭响。
妖物们纷纷嚎叫起来,耸着肩膀乖乖地往来处飞去。
“你看,没有人压制,它们就会到处乱跑――甚至越过天界魔族的边境线,我……已经追踪很久了……抱歉侵入了你们的地方,我会带着它们立刻返回的。”这个魔族人一反其他族人的高傲,难得温和而郑重地欠了欠身子。
男人脸罩寒霜,没有丝毫松懈地紧盯着他,而他只是温和地笑着,重新被烈火包裹着身体,像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撒谎的……魔族……
他瞪着那让他极度在意的黑色字符,看它像一团黑火侵蚀妖物的身体,慢慢化成灰烬。
微微叹息,男人回头温柔地看了眼花环,轻轻跨出小花园。
娜娅用膝盖夹着块小镜子,坐在花坛边努力编着辫子。
“可,可恶……好痛!讨厌……编得好丑……”
“小姐――小姐!”奶娘玛丽边跑边喘,圆胖胖的身子使她看上去像个球。
“干嘛?”娜娅气闷地扯松辫子。
“月――月少爷回来了!”
“咦!?”
一出门,便捕捉到那抹被亲友包围的高挺身影。娜娅尖叫一声,发挥出前所未有的潜力,像只八爪章鱼一样粘在她喜爱的宽阔背脊上。
“娜娅?”
“月――人家好想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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