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尖儿的小上海出手倒是大方。俩人倒很投缘,不过问及郑明的学历时,郑明自惭形秽,只好厚起脸皮说自己是黑大的毕业生,却是学中文的。那人倒是诧异,心说这满嘴里术语
的家伙竟然不是与他一样的化学系毕业。倒也惺惺了一回,更加盛情地请他加盟,还称东北来的真是不容易。郑明通过他的介绍,知道他曾被一个哈尔滨什么中心的人骗过,心说
我也被你南蛮子耍过,咱俩同是天涯沦落人,虽说你已经给国酒做过防伪,相信日后我会给国烟儿做防伪。当下郑明与这英姿博发的董事长口头达成了一些个意向,回头又与郑春
光见书刊行里的小高,当然也免不了俗,与郑春光背了于晓波找杨州妹子爽了一回。郑春光过去遇见的多半是热情似火的北方妹子,这一回见了柔情似水的杨州妹子竟然有些乐不
思蜀,忘情地赖在床上不愿走。这些杨州妹子的职业道德也是特棒,直到郑明他们上车还不忘了打电话祝一路顺风,惹得于晓波那里一个劲儿地翻白眼儿。
回到家又先去厂里,指手划脚地一通神白话。却也把厂长搞了个热血沸腾,又与上海联系认证,这才相信郑明的话无假,闹得郑明挺不高兴,可一想厂长这些年来对他的支持,也
就没显露出来。及到与对方互发传真时,沈阳那边却来电话,称沈阳易之龙防伪公司已改制完毕,法人代表已经换人,原来的合同还有效。却把厂长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说,郑明也
是秋蚂蚱的眼睛――长了,可是他还不服气,拿了一套理论来据理力争。可是厂长却说:“郑明,你别老是矬子不吃馒头――想高(糕),谁不愿出人头地可是你也得为人家考虑。
自打你去了沈阳,那边为了你这项目倾注了多少心血花了多少钱你要是再去上海,重打鼓另开张不说,人家那传真里写的明明白白,你得连人带技术都过去,还包括这厂子,最
好由他们买断。你说咱辛辛苦苦地干到今天,这好不容易弄出一点儿甜酸儿来,全归了人家了。”郑明忙说:“人家不是说了吗这么干也是不得已,防伪这一行特殊,为了安全考
虑。再说人家还准许咱去上海,还说合作成功后给咱办蓝户口……”厂长却打断他的话说:“先别提以后,就按现在的话说,去上海这来回的费用得多少他再拖上你一回,这事儿
没一两个月谈不成,难道咱也得学个红军似的来个两万五不成”说得郑明哑口,只好听了厂长的,先给上海那边发个传真拖延,这边又来答对沈阳。
原来沈阳那边的股份制企业主要的股份还属国有,这赵总和黄总那边倒了台之后,黄总的那位大鹅蛋办公室主任不知走了谁的门路,当上了临时的总经理。袁伟明垂头丧气地回北
京之后,她却与他联系,想接着往下做。袁伟明自然高兴,又与厂子里联系,称可再商议,如此厂长又安排先去沈阳。郑明那里却冒火,屎还没拉先把狗给叫来了,称上海有人要
买这技术,你们干就像个干样,不干就拉倒。人家不与他理论,却与厂长论厉害,称合作其间你们要违约的话,那可要负全责。其实这办公室主任眼下的主要目的是想靠这防伪公
司贷款,心思我只要拖住你俩月,我贷了款之后你他妈的爱哪去哪去。厂长和郑明哪里知道,所以又扯了两个礼拜的皮也不见效果,想起来给上海联系时,人家那边不知为何不相
信他们,早就不打算与他们合作了。
郑明那日数了数自己兜里的钱,发觉除了还账自己根本剩不下啥,只好先拿出借贾春颖的三千来,想先把老同学这账平了,剩下的完后再说。记起“我爱我三八”的传呼号,给贾
春颖打了个传呼。不长时间那边就回话了,郑明又述了一回感激,称要还账,贾春颖却说要他请客算利息。郑明问是否在丛氏大骨头饭庄,那贾春颖却说要去王记酱骨头馆。郑明
一边与她订时间一边暗自寻思:这三八肯定是改属狗了。花了百余元的利息费,请贾春颖在王记吃了一顿饭,这老贾还找了个女伴领着帮吃公司的业务员相好儿的。郑明只是简单
谈了谈自己的遭遇,贾春颖提醒他何不去哈尔滨找老同学康宏彬。郑明一听此言,也觉得老同学说得有理,可是老觉着心里没底,称万一沈阳那边告他自己可该如何办理。她那女
伴儿领来的相好儿的却说自己是律师,听郑明说完这其中缘由,笑着告诉他说:“根据公司法的规定,你们那个公司早就该关门了。”郑明忙问所以然,人家告诉他说:“你这公
司开业半年之内如果不正常营业,即属非法,到期自然关张,他一个关了张的公司还有啥脸来告你况且你离得这么远,我看你还是抓紧再找合作伙伴是真的。”郑明不由得端酒致
谢,那人也不客气,几个人吃完了又去卡拉ok那里嚎了一回。贾春颖不觉又瞪大了眼睛惊奇郑明的嗓音,跳舞时还拿注了水的大胸来撞他,着实让郑明很是骄傲。可是那位仁兄不
怎么样,那歌唱得如开足了的科龙空调一般,把人冻得直哆嗦。
划拉了所有的钱去哈尔滨还账,可还差一些,郑明心说差一点儿以后再说。想不到金瑛的大表哥正在北京住院,与发行处的会计一结算,不但可以全部结清,反而还有赢余。郑明
怕对方算错了,想让再算一遍,人家很是不耐烦,他只好说了自己的意思,对方才哈哈一笑说:“处长吩咐就是按这个扣点给你结的,如果要按原来的扣点你当然不够。”郑明这
才心里明白,又是金瑛救了他一命。又忙不叠地去大学里找同学康宏彬。
老同学异地见面,自是一番亲密。他把自己的资料拿给老同学看,老同学康宏彬看后却祝贺他。郑明长叹了一声说:“大萝卜,你念了四年的大学,我可是念了二十年,这防伪技
术要是搞成了,我也就算是毕业了。”康宏彬释然一笑说:“这就对了,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你还记得当初咱的语文老师邓秋风给咱们讲的那个故事吗”郑明的记忆力好,尤其
喜好文科,自然更偏心,那时候邓老师是他的偶像。他忙说:“是不是那个小孩儿的故事”康宏彬长叹一声说:“可不是,大学毕业这么些年,就这个简单的故事我记得最清楚、
耐人寻味,它让我品味了二十年,现在终于品出点味儿了。”邓老师讲的那个故事郑明记得很清楚,那天的天气很热,好多同学都不精神,昏昏欲睡的,邓老师一见,给同学们说
:“现在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吧。说有一个母亲,给她的一个孩子拿了两只碗,还有二分钱,告诉孩子去买一分钱的酱油和一分钱的醋,小孩子高高兴兴地去了。不大一会儿就回来
了,母亲问说:‘买回来了吗’孩子却说没有,反问母亲说:‘妈妈,哪个碗装酱油,哪个碗装醋’母亲一笑说:‘哪个碗都行。’不大一会儿那孩子又回来了,还是没买成,
又问妈妈说:‘妈妈,哪分钱打酱油,哪分钱打醋’”同学们愣了一会儿,都哈哈笑起来。邓老师却没笑,阴沉个脸说:“希望你们以后走向社会时可别那么笨。”郑明心说:这
老同学就是执着,怎么还记得这一段儿康宏彬告诉他说:“老同学,上次回家也没好好儿地唠你的事儿,现在看来你这大奔儿头还是老样子,没被生活给磨圆了。放心,我会竭尽
全力帮助你。”俩人喝了一通酒,当晚郑明就住在了康宏彬的家里。那一晚他睡得很安稳,很舒适。
康宏彬亲自出马,在他的社交圈子里踅摸一回,可是他的圈子里做生意的并不多。好不容易寻了一个,是省企业家协会里的副秘书长。见过面之后,人家对他这类的项目倒是很感
兴趣,康宏彬付了几次酒钱之后才略略有了一些起色,可是也不是一天半天就能办到的。谈了个大概齐,只好回家。
老婆那里的脸子早就拉得老长,郑明也没有办法,又偷偷地把自己喜爱的一些物品连同猛蹬自行车,拿到旧物市场去卖。当然也没几个钱,又一狠心卖了自己手上那只二十余克的
戒指才算把这段的生活应付过去。老婆当然更不满意,称他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做法还不如自杀,且又把自己的先蒸馒头再争气的理论搬来与他商量。郑明也无法回说,只好敷衍
了事地应承,可是心里却还是惦记着gbs。老婆见他那里魂不守舍的,知道他又走神儿了,索性扭了脸不去理他。忽地又听有敲门声,他俩都知道肯定不是要房费的就是收水费的,
只好又拿出默不作声的武器来对抗,各自的心里更是闹心。好不容易躲过了敲门声,老婆那里已是泪流满面。郑明无奈只好长叹了一声悄没声地走出去,内心里烦闷,自己溜达着
奔了向晖街来。
四耗子的食杂店里今日却冷冷清清,四嫂一人独自坐在门前打毛衣,那只公主也悄没声地趴在阴凉地儿里,盲流子又不知到哪里跑骚去了。与四嫂唠了没几句,四耗子骑了车回来
,提了一方便兜的馒头。与他招呼几句之后,又支起桌子来喝酒。四嫂无意间的一句话让郑明突地一振,四嫂说的是蒸馒头的事。原来这向晖街东面的菜农们每日里忙着种菜做生
意,吃的面食大都是馒头一类的,可是向晖街这边连个市场都没有,大家只好骑了车去前边的南浦路去买,来来回回的很不方便。郑明问说:“四嫂你咋不干”四嫂说:“我哪儿
有空食杂店要开,早晚还得接送孙子,儿媳妇上班,儿子接你四哥的班开车,就你四哥是个闲人,还是个吃货。”郑明冲口说:“我老婆正想蒸馒头卖,可是找不到好地方。”四
嫂说:“那赶快到这边儿来吧,还能和我做个伴儿,就在我这个食杂店里卖就行,先让你四哥在院子里搭一个大点儿的灶台,再搭个棚子不就齐了。”见郑明面露难色,又说:“
郑明,你别客气,更别不好意思,咱靠劳动赚钱是最光彩的事儿,可别跟道西的那些人学,下了岗不知道找活干,成天怨天怨地的,活着有啥意思”郑明被四嫂一说,觉得也确实
是这个道理,这样坐吃山空的真不是个办法。四嫂那里又说:“郑明,从现在到十一月份你能赚多少赶快安排吧。”郑明知道四嫂热心,内心里自然很是感激。与四耗子酒喝了一
半儿,就又借了他的自行车回家来与老婆商议。
老婆见他回心转意,当然很是高兴,马上准备了一些用具。老婆又去自己的弟弟那里请他帮忙进货,又去四耗子那里安排炉灶,一通忙乱之后就开始蒸开了馒头。
四嫂那里早几天就开始广播,众邻居都买她的面子,第一天开张就获了个头彩,老婆的馒头也是又大又白,自是十分的好卖。这样,郑明天天起早驮了老婆去向晖街。一通忙乱之
后,郑明自思看来这饭碗是没问题了,恰巧四嫂的儿媳妇又给单位里精减下来,郑明干脆脱开身请她与老婆合伙做,四嫂自那里敲边鼓帮忙。郑明脱了身子又想忙自己的事,郑春
光却来电话说请他喝酒。郑明去后却见一帮子人聚在牧心斋里喝茶,其中有认识的也有相当一部分人不认识。细一打问才知道,郑春光荣升统战部的副部长,大家都来贺喜。众人
都去正信山庄的大套间儿里喝酒,郑明的兜里瘪瘪的,与郑春光吱唔了半天也没说清楚。郑春光倒理解他,拍了拍他的肩说:“郑明,你来了就好,咱们就别那么俗了。”
众人一齐喝酒,连山庄的老板也来参加,认识郑明的都笑问他弃文从商后的感触,郑明却无话可谈,他对面的武贵华却明褒暗贬地嘲讽他。郑明知道这小子好写一些捧臭脚的文章
,偏偏老是给发表,时间久了,自然有一些小名气。郑明一见他在那里耀武扬威地给自己设局子,又巴巴结结地歌颂郑春光,不由得想起当年看过的《笑林广记》来。心说:你们
的词儿太华丽了,让我给你们添一点儿堵吧。清了嗓子给众位说:“我给大家讲个笑话。”见众位都支了耳朵来听,又喝了一口酒说:“有一个饱学的秀才死了,见了阎王爷。还
不等审问,可巧这两天阎王爷肚子不好,憋了好几天,可下子通畅了,也不管是在大殿上不雅,抬起屁股当地就放了个响屁。想不到这秀才当即跪下来做了一篇文章:‘伏惟大王
,高耸金臀;洪宣宝屁,依稀乎如丝竹之声,仿佛乎似麝兰之气;臣立下风,不胜馨香之味。’这阎王爷一听,不由得喜从心来,赶快告诉牛头马面给赐座,又请他吃了顿饭,顺
便告诉判官又给了他一纪阳寿。这家伙又从棺材里爬出来多活了十二年。到了期后自然轻车熟路,也不用麻烦牛头马面勾他,自己溜溜达达就又来到阎王殿的门口,对门卫说:‘
麻烦到大王那里通禀一声,十年前做放屁文章的秀才又回来了。’……”说罢又自顾自喝酒。众人愣了半晌,忽地品出郑明那话里的味儿来,都捂了嘴暗笑,看来古人说文人相轻
还真是真真切切。郑春光知道郑明又拐着弯儿地骂人,连忙打岔,举起杯来说:“感谢大家光临,下面咱们是不是来点儿余兴喝了这杯酒之后咱也来一次ok,正信这儿太小了,一
会儿再换地方。来――先喝了这一杯!”
郑明陪着郑春光好好儿地风光了一回,回到牧心斋时已是半夜。郑春光问他合作的事有啥眉目没有,见郑明迟疑着不说话,知道他又有难处,跟着叹了一口气说:“你说上海是多
好的机会你呀,哪怕是听了上海的话卖了也比现在这不死不活的强啊,有了二三百万的资本你再做啥不可以”郑明叹了一口气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况且我这里边的难处
你是体会不到的。”郑春光又说:“我在统战部里认识一个朋友,那人现在好像在哈尔滨的一个什么中心,等这两天我忙过了之后把电话给你要来,你再多一些联系渠道才好。”
郑明记着第二天要起早,告辞了郑春光出来,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回到家里。
这天夜里,他竟然梦见了金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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