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气傲，不太肯说人家好的。

大橹二橹兄弟俩对他这个样的好，到现在都不肯喊他们爹。说他们是身体上的巨人，精神上的矮人。她不明白儿子说这个话的意思，但晓得儿子有点看不起他们兄弟二人。

人不像狗蛋大，心气倒高上天。二橹喜欢乃银的这个心劲。对雪梅说，男小孩从小就得有点傲骨，不然成天焉不拉叽的，长大了膝盖软，腰杆软。就连和女人做那个事，那里也是软。

此时，永祥透过气，缓过劲。“船家，我姓凡，是个小学老师。我不是坏人。”他望着面前的男孩，觉得面熟但叫不出名字。他觉得自己有救了，皮肉之苦可以到此结束了。

“乃银，你再睁大眼睛看仔细，是不是你们学校的凡老师？”二橹搓着手上煤灰说。心里想，做先生的人都是这个熊包样，教出来的学生也好不到哪里去。你看这个乃银，我对他这个样子的好，也没有听他喊声爹。不过话也说回来了，男人要给点甜头，就轻易改口，那才叫狗屁男人！

“是我们学校的凡老师！你快放了他！”乃银上前要给凡永祥松绑。

二橹喝住不让。“你的书都读到屁眼里去啦？阶级斗争观念随屎屙出去啦？老师就不是坏人啦？你大橹大大是怎么死的？你难道忘啦？这个船上我说了算，不能放就不能放！”

“你要什么时候才肯放凡老师？”乃银问。

“你什么时候喊我爹。我就放人！”二橹原本想等天明后，再仔细盘查后放人。现在见乃银护着他的老师，随口说了这句话。他晓得这个孩子不会喊他爹的，所以根本就没有做好放人的打算。

“小同学，我是你们的凡老师，我不是坏人！我不会伤害你们一家人的！再不放下我，我的手臂膀都快要断了，老师不能够再为你们作打篮球示范了。”凡永祥说着把两条腿蜷缩在裤裆前，竭力想遮住自己裸露的那个地方。他不想让自己的学生像看猴子似的观看自己的那物。

乃银见永祥蜷缩在舱板上，心里觉得十分可怜，往日那个潇洒英俊，特别有能耐的凡老师身影不见了。他两只眼一会而望着曹二橹，一会儿望着凡老师，同情和焦急涌上心头。

他不容许二橹把自己久仰的老师，当猪羊一样的捆绑着，而且是光着身子。乃银咬咬牙，硬着头皮喊了声“爹！”就急忙上前去解凡永祥身上的绳子。

永祥终于被松了绑。

二橹让乃银相帮着永祥洗净身体，穿好衣裤后，进了后舱。

走进后舱，船上人家的生活进入永祥的眼帘。

迎着舱门的是一张半尺来高的上面睡人，下面藏物，白天作凳，夜里当床的连凳铺。铺下面有个小爬桌，四周放着几个蒲叶编织的坐垫当椅子。靠着铺头也不知铺尾的地方，有只床头柜，上面铺着一块红布，红布上摆放着一尊毛主席的石膏像。

石膏像旁横躺着一台砖头大小的半导体。这可是船上人胸怀全国，放眼世界的工具。每天的天气预报、新闻联播节目，是必听无疑，就像炒小锅菜时必须放油盐一样。

这个床头柜是全船最值钱和最贵重的东西的好去处。什么票啊券的、什么证啊簿的、什么金啊银的，凡是船家认为有价值的，值钱的东西，密不示人的东西，都喜欢往这里塞。船家人是有经验的，万一遇上什么意外，只要抱住床头柜逃生就行了，全部家当都在里面。

一盏马灯悬吊在舱顶壁上，随着船体的晃动，忽明忽暗。场里的东西一概比岸上人家小一号，矮一截，可唯独这个床铺几乎占了一半的船舱，两个人睡在上面可以同时打好几个滚。因为这里是全船人轮换睡觉的地方。

凡永祥在蒲垫上坐定后，把自己为何上船借路的前因后果对这个船上人家说了一遍。

“对不住你，凡老师！怪我下手狠了点，身上没有弄出什么地方硬伤吧？”二橹让永祥伸伸臂膀，活动活动腰腿，见没有伤到人，这才放下心。他见永祥屁股和大腿上有伤，拿出金疮药膏让乃银给永祥搽上。

乃银在凡永祥的伤口搽好药后说“凡老师，你在我家船上多住几日，教我唱歌画画。我长大了，也像你一样做个有本事的人。”

二橹对乃银说“别罗里罗嗦的，像个报窝的老母鸡咯个不停的。快去把舵，让你娘进舱来，我们大人要商量凡老师的安顿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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