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开喉咙嚎哭起来。
泪水从粗糙的脸盘上滚落,打湿了衣襟。人生啊,你为什么要这样不公平?生活啊,你为什么要这样不平坦?
哭声中,永祥想起了凡三炮,想起了春儿,想起了自己所走过的人生旅途,想起了仙女庙的传说,想起了村后的小河,想起了和自己睡过觉的女人……
过了良久,冷静下来的永祥,突然明白了许多。
人生就像这黑黄的泥土,无论是阳光雨露,还是风霜雪剑,它总是散发着诱人的芬芳。生活就像这泥土里的庄稼,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下什么种结什么果。只要不停地耕耘,总会带来收获。
“哇!哇!哇!”一只老鸦在永祥头上盘旋了两圈,扑闪着黑亮的翅膀,叫着飞向那棵高大挺拔的白果树。刹时,永祥仿佛感到自己就是这只黑鸦,心早已飞回了白果村。
永祥擦干眼泪,拍了拍屁股裤子上沾的灰,朝白果村快步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想,过几天得去外乡采集一些花粉回来,他要扒上门前的白果树,进行人工授粉,让那棵历尽风雨的白果树重新开花结果。到了秋天,一树金叶,一树果实。
往后的日子一定会比现在好过的。永祥这样想。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自己还有什么苦难不能够熬过?只要还想活下去,就得默默承受生活反馈给你的一切的一切。
他暗自己下了决心,只要母亲还活在这个世上一天,他就要勇敢的活下去。无论遇到什么挫折坎坷,他都要不要脸皮的活下去。因为母亲养了他的小,他要给母亲养老送终,尽一个儿子的孝道。他不能够再让母亲为他担忧了。
这个春寒出奇的长,到了阳历五月初,还让人光不了膀子。这个春季出奇的干燥,竟然一滴雨水也未给白果村人洒下。
田里的麦苗儿,像发育不全的女人,瘦小焦黄。拔节,抽穗,灌浆,如没有发酵的死面,夹夹生生,参差不齐。满野望去,四处长满了不少狗尾巴草。
春荒刚过,夏熟欠收已成定局。
这些倒没有愁煞白果村的乡民们。现今乡民们依赖在县城周边地区的优势,兴办了一些社队办企业。除原来公社办的扇厂,湖笔厂,粮食加工厂,而今村里又办了造纸厂,油伞厂,猪鬃厂和米醋厂,几乎家家都有人在厂里干活,每月可以拿到固定工资。钱虽然不多,几十块钱。一年下来,买回家人一年的口粮,还是绰绰有余的。
永祥家没人在厂里干活,手上没有什么现钱。原先靠春儿养几只来杭鸡下蛋,靠鸡屁股买回油盐酱醋,和家里所缺的口粮。自从村里开展学大寨,学小靳村后,革了资本主义尾巴,现在鸡早已绝迹。
往下的日子怎么过?愁煞了春儿。
沈芳母子的不辞而别,着实让春儿伤了好一阵子心。眼下,春荒连着夏荒,沈芳母子要是留下来,她会更伤心。她见不得沈芳那对紧锁的愁眉,听不得银杏饥饿的哭闹声。这些会像盐一样的腌渍她的心。
望着灾情,春儿心里一直叨叨着:乾坤恐怕要变喽!乾坤恐怕要变喽!春儿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心血没有白费。但在她的心里,始终放不下永祥和银杏这两个男人。她担心沈芳的回城,会不会使这个家从此散了架?
这天,启明星还悬挂在天边,春儿起身出了厢房。
“娘,天还没亮,你起这么早做什么?”永祥听见堂屋里有声响,知道娘起来梳头了。春儿爱整洁,每天清晨都要用牛角梳子,蘸着刨木花泡的水梳头。难道娘要赶早出门?
清明前,春儿没敢给三炮上坟,怕人家上纲上线。这些天,她见永祥总是半夜归屋,浑身骚气。再加上耳朵边刮到了点风声,说是和大丫凑在一起。她怕儿子出事,狗子那东西不是好惹的种。
儿大不由娘。她觉得永祥越来越不把心里的事向她抖落了。连和沈芳离婚这样的大事,她还是从旁人处听来的。她想问永祥眼里还有没有她这个娘?可一想永祥不告诉她,也是怕她伤心劳神。
永祥和沈芳之间出了什么事,她多少看出了点眉目。再说那一天天长大的银杏,一点也不像永祥。那小瓜子眼,大阔嘴,越发像狗子。见永祥和沈芳平淡无味的生活,连吵架拌舌的声音都没有,春儿心里就起了毛。
哪有人家是这般死气沉沉的过日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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