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远处正有参差不齐高低不分的锣鼓声欢快地传来。

高依云一边补网，一边伸长脖子往远处看。

高依云说：“又有啥好戏开场了。”

满生说：“头风开洋哪个长元主不热闹热闹，讨个吉利。”

阿毛说：“那我们的船主啥时候也去包一场。”

满生说：“我们船主还要下海的，哪有铜钿去包戏，明年换个大买主才有戏看。”

高依云说：“陈钱山啥都好，就是缺水。听说今年戏班子为争抢倪家井里的水伤了人，小木楼还去人评了理。”

满生说：“有啥好评，谁势力强谁铜钿多谁就占理，陈钱山就是缺理，小木楼的人咋了？小木楼的人不就照样眼看着铜钿帮人家说话，这个世道我算看透了。”

阿毛的脸腾然煞白，赶紧过来扯扯满生的衣角：“兄弟，这是陈钱山，不是莲花岛，吃包袱饭的人还是少说些小木楼的事为好。”

满生不屑地翻了翻白眼：“就你胆小，说几句咋了，犯法杀头了？”

阿毛说：“不说这个了不说这个了。”

高依云依然伸着脖子听远处锣鼓声：“头风开洋戏班子肯定要唱新戏，听说四海戏班子又来了一个戏台柱，生得很水嫩，一捏一出水，回头我定要去看看。”

旁边一人插话：“水嫩咋了？中看不中用，能给你亲个嘴，摸一把？”

高依云涨红脸意欲上前扭打，被正咧嘴笑着的满生拉住了，劝他别犯火，凑个热闹嘛。大家果真还在笑，高依云只得坐下来，嘴里不干不净嘟囔着。

这时长元主阿元疯手挑着一担米粥走过来，嘻笑着说：“委屈大家了，太阳爬得这么高还空着肚皮补网。”

大家都说：“没啥没啥。”

“按理说这几个小网眼早该做了，但我想大家刚来闲着也是闲着，上街白相还得化费铜钿，不如聚在一起热闹热闹，解解闷。”

高依云说：“解啥闷，差一点解出血来。”

阿元疯手说：“兄弟这话有点硬了，大家都是同乡人说几句浑话算啥，还不是寻开心，赚点笑，用不着动气动火。就说我吧，昨晚四更时候，老婆捅醒我硬要我翻身上去，娘希匹，已经有一回了谁还有那么大劲，可老婆不高兴，一把扯住那东西恶狠狠说，还不如一根茄子好用……”

话还没有说完，一只鞋子飞过来不偏不倚正打在阿元疯手的脸上。回头一看是满脸怒气的女人，正是自己的老婆。阿元疯手捂着火辣辣的脸茫然无措。

高依云这时插嘴：“长元老板，这是天落横财。”

大家哄然大笑。

阿元疯手这才醒过神来，一步跨过去对着女人的脸拍出一记耳光：“我这是头风开洋，要是赚不来铜钿把你的骨头一根一根敲碎，你这不看眼色的臭货。”

女人逼出的怒气在男人强有力的耳光下渐渐退去，她揩了揩沾在嘴角的牙血，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水，然后转过身跑开，边跑边出眼泪。

“哭，哭你个吊毛灰，给兄弟们说几句浑话解解闷咋了？犯法了？”

大家笑完了，埋头喝粥，唏唏哩哩喝出了声，唯有满生胡乱喝几口，一声不响去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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