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望掩不住惊喜地坐在林烟身旁,自己连筷子都忘记了拿,就这么痴痴凝望着林烟的侧脸,那不同寻常久久不褪的苍白令他担心,憋了半天终是忍不住开口:“烟烟,和夏昭时的合同不是去年底就结束了吗,这大半年的,你都去哪儿了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憔悴”
林烟头也没抬神情不变,仍旧不着不急地一口一口细嚼慢咽,小心吃着,等到嘴里的这一拨食物都咽下去了,这才慢吞吞轻飘飘地扔出三个字:“关你什么事。”
“……”
凌望被这样噎惯了,早就不介意了。对着他的烟烟,他从来没有脾气。说他软就那就软吧,无所谓,反正对着他的烟烟,他就是发不出来脾气。
“好,好,是不关我什么事,”凌望好好先生地微笑着,语气诚恳而温柔,声音轻轻的,“我只希望……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照顾自己。或者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能够好好照顾你。”
这话这时说来,未免让如今的林烟倍觉苍凉。可再苍凉,也只是他一个人的苍凉,与凌望无关,永远无关。所以林烟冷笑,毫不客气地回道:“呵,放心,那个人,反正不是你──”顿了顿,嗓音盘旋地低沉下去,像是报复又像是发泄,余韵嫋嫋绕梁不绝,如同一首仁至义尽,嘶哑凄厉的墓地哀曲,“也永远,不会是你。”
凌望早猜到林烟会这么回答他,虽然不是原句,但意思也差不多吧。受伤是在所难免的,无论听多少遍也都逃不掉,可一旦听得多了,那也就渐渐习惯,没什么了。时间让人麻木,而并非忘却失望。
有时候凌望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悲,不像个男人;可偶尔转念一想,现在的自己居然还能够见到烟烟,甚至是还能够像现在这样坐在烟烟的身旁同他一起共进晚餐……每当这时候他又会觉得,其实这一切都没有什么,都十分值得。他不应该再贪心地奢望更多。
自尊算什么,如果生命中有一个人,是真的不爱不行,非爱不可。
叹口气,凌望沉默半晌,忽然神情一动,渐渐笑盈眉梢:“哦对了烟烟,那跟你说件喜事吧,还不知道你晓不晓得呢,莹莹,要当妈妈了。”
这消息倒让林烟真的愣住,消化了许久才恍恍惚惚地说:“哦……那,恭喜她了。”
在他要死的时候听见这种消息,其实林烟心里,真正想说的,并不只是一句简简单单,轻描淡写的恭喜。也许他说来简单,然而他痛彻心肝。尽管有生就有死,这世界亿万年来遵循的都是这么一个人尽皆知,公平又无情的自然法则,运作方式,可一旦放在自己的身上,当生的是别人死的是自己,谁都,不会开心。
哪怕那是亲人。甚至那是至亲。
新的生命出生,不断地出生,这世界更新换代,日新月异的速度是如此之快,越来越快,脸孔无论进化还是整形,也都在毋庸置疑地变得越来越美,j益求j……如果当某一天,这世上有比他更美,甚至美许多的人出现,那么,还会不会有人记得他林烟那么,还会有谁还记得他林烟。就算他林烟曾经那样光芒万丈地闪耀过,但流星坠落光华旋即陨灭,谁的记忆能为他长存不朽,一世清晰。
他可以不怕死,除非他确信,在他死后,他还能活在一个人,一辈子的记忆里,永不磨灭,永不忘记。
他很贪婪,就是这么贪婪,不加掩饰不以为耻,不为别的,只为他曾那般的绚烂。
他只求一个,能让他入土为安的墓x。
凌望试探着建议:“你不亲自去跟她道一声恭喜么莹莹前阵子还特意打电话给我,问我有没有你的消息呢,”他有些好奇,“不过说起来……你们俩很熟吗我怎么不知道”
“……还好,我们经常在上打游戏,这世上也就只有她能让我动真格地玩一玩了,”林烟收回心绪,不咸不淡地解释,“而且几个月前,我帮了她一个小忙。”
凌望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难怪她还让我一找到你就帮她转告,等孩子出生了,要认你作干爹呢。”
林烟一听,一时忍俊不禁,嘴角缓缓溢出一抹极浅极浅的自嘲笑意。等孩子出生……呵,也不知道那一天,他还有没有命。
林烟不回答,凌望也不觉得尴尬,神情颇为犹豫了几番,忽然仿佛下定决心那般紧紧闭了闭眼,嘴唇一动,低声开口:“其实,也不用大费周章认什么干爹。毕竟烟烟,你就是那孩子的亲舅舅,不是吗。”
刚刚举起准备夹菜的右手猛地僵在半空,林烟表情一滞,忘了动作。凌望体贴地将他原本想夹的那一块五花r夹进碗里,林烟低头看了看,眉梢冷冷一挑,下一秒就面无表情地将碗哗地一掀,瞬间米饭连带r片,全都一股脑儿地洒在了凌望名贵不菲的衬衣上,油光可鉴。
“你知道了”他眯起眼睛,问得平静。
低头瞅瞅,又损失了一件衬衣……凌望发不出火唯有苦笑:“知道什么。”
“还能知道什么,”林烟扯扯嘴角懒懒假笑一下,“不就是知道你那个妈,原来是有多贱么。”
凌望长长叹息一声,垂目敛眉,有一点低声下气:“我知道,烟烟,我知道,我妈妈对你父母做的事情非常过分,但现在她毕竟已经过世了,而且最后的结局,也算是罪有应得,验了报应。我不求你尊重她,可至少,对于逝者,还是留一点口德吧。”
“口德”两个字让林烟听得真想要仰天长笑。哈哈哈,口德,口德……见鬼……都见鬼去吧!他辛辛苦苦累积了多少年的y德!可现在还不是要死……还不是要死了!
林烟弯腰捂着肚子,笑得眼角都隐约闪出了泪花,人之将死想要报复的疯狂yuwang铺天盖地向他涌来,将他淹没,冲昏了头:“凌望,你真以为是你妈是自杀死的吗你真以为是她自己主动开煤气,想要跟我爸同归于尽玉石俱焚的吗!哈哈!我呸!你妈那个贱人才没有这样的勇气!是我爸爸杀了她,是我爸爸一直在报复她!你知道吗!你听清楚了吗!”
相较于林烟此刻信马由缰不受控制的激动,凌望从始至终都显得十分平静,甚至眉眼深处还隐隐透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看透红尘的同情悲悯:“我知道,烟烟。我知道你爸爸当初和我妈妈在一起,一是为了想查出姨父究竟将姨妈的遗体藏到哪里去,二是为了补偿你一个优越富裕的生活环境,而第三……第三,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亲手,杀了我的母亲。”
林烟没想到凌望居然可以如此淡定。他不想被比下去,让自己看起来好像一个只知道大吼大叫,泼妇骂街的白痴傻瓜,因而也力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却不料凌望的下一句话,就登时让他平静不能。
“还有,关于这一切,其实我妈妈,也是知道的,”凌望深深望着林烟,目光里的悲悯难以言喻,“没错,虽然最后的结局的确是林叔叔杀了我妈妈,但是我妈妈,是故意让他杀的。”
“是她主动,成全了林叔叔的报复。”
“呵,怎么说呢,我妈妈和你妈妈,就算这辈子再怎么恨对方,害对方,抢对方的东西,偷对方的男人……但毕竟,说到底,还是姐妹。而且还是最心有灵犀的双胞胎。那种与生俱来血缘骨子里的东西,是否认不了,没法改变的。”
凌望的话极有说服力,更何况他还说得很有理有据,态度温和,不疾不徐。乔小为“自讨死路”的惊人事实的确是颠覆了林烟过去近十年自以为是的绝对认知,让他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满桌子的美味佳肴,他明明还没有吃饱,但忽然间就什么都吃不下去。
他觉得恶心,也觉得无力。
撑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林烟决定要走。这个屋子,这个充满怨气,y魂聚集的悲哀屋子,他真是一分一秒,一丝一毫,都再也呆不下去。
凌望没有阻止,因为他深知林烟决定的事,那他再怎么阻止也是白搭。起身将林烟送到门口,凌望想了想,忍不住问:“烟烟,现在你也不在【宠儿】了,那前段日子你到底……“
林烟听出不对,蓦地皱眉打断凌望的话:“什么等等,什么叫做,不在【宠儿】了”
“嗯你……你不知道”凌望大吃一惊,下意识提高嗓音,“难道不是你自己主动离开【宠儿】的吗前些日子你到底到哪里去了居然连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s市的夜店圈早传疯了,【宠儿】的新排名出来,第一的位置,已经……不是你了。”
眼看林烟的反应还算平静,脸色也还算好,凌望踌躇一会儿又吞吞吐吐地补充:“不止排名榜,还有【宠儿】里……也已经,没有你了。”
其实听到这里,林烟都还能接受,没有所谓。美人迟暮,病魔缠身,以及说不定哪一天他就要撒手人寰香消玉殒,所以林烟也早就做好了被赶下神坛扫地下台的完全准备。直到,听见凌望的下一句。
“新上榜第一的那个,过几天姨父会在【宠儿】里给他举办一个欢迎会,然后……到时候,夏昭时,也会去。”
“你说什么!”林烟刷地转过脸死死盯着凌望,眼神锐利得仿佛是要在凌望身上活活瞪出两个血窟窿来那般,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夏、昭、时夏昭时去干什么!”
凌望对林烟这样过于激烈的反应大为不解,疑惑道:“还能干什么【宠儿】的规矩你应该比我懂的啊,烟烟。新上榜的第一,谁第一个包他,作为大金主,当然是要去捧场的。”
是啊,当然,是要去捧场的。
夏昭时要了别人。不跟他说,不对他讲,甚至连招呼,也不跟他提前打一声。
他一直说你是我的,但他始终从没要过。
夏昭时,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在我还努力争取,拼命想活……为了你,拼命想活的时候,要别人呢。
“……”林烟闭闭眼睛,“是谁”他用沙哑的声音,艰难问出这两个字;然后耐心而默默地等待着,一个活该被千刀万剐,天打雷劈的名字。
凌望思索许久,语气不太确信:“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一个混血儿吧,至于名字叫什么,我忘记了。”
林烟微弱地动了动眼皮。混血儿……呵,好,他知道了。
原来是cecil,那个汤姆苏附身的半洋鬼子。林烟淡淡一笑,这世上贱人何其多,他林烟真是三世有幸,短短一生,都让他遇到了各中极品。
“欢迎会是什么时候”
听见林烟这样问,凌望难得不自然地变了变脸,犹豫几番,轻声回答:“就过几天……二十二号,晚上八点。”
那一天,林烟满二十九岁。
林烟的生日是六月二十二号的凌晨零点,但也可以说是六月二十一号的深夜二十四点。很难区分他的星座究竟是双子还是巨蟹,但偶尔想想林烟会觉得特别讽刺:他的人生就跟这两个星座的属x一样,表面过得“风”生“水”起,但也跟“风”和“水”一样,永远流离失所,飘无定居。
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仰头迎着艳阳,林烟微微半眯眼睛,如此心想。至少在他林烟这里,想抢他林烟看上的男人,天底下,可没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往夏如烟(四十四)
二十二号晚上八点,林烟准时将车停在了霓虹闪烁人声鼎沸的【宠儿】外,却没有很快下车,一路气势汹汹气急败坏地冲进去“抓奸”,而是弯腰趴在方向盘上,侧过脑袋,神情呆愣,目光痴绝,直直望向窗外那片灯火璀璨,无上辉煌的繁华世界。
那本是他的世界。但现在,改朝换代,江山易主。
此刻那里的人们,恭维的,迷恋的,讨好的,奉承的……不再,是他林烟。
曾经停在【宠儿】门前千千万万遍,却没有哪一次能比这一次,更让林烟愁肠百结感慨万千,仿佛是做了一场春秋大梦,醒来只觉世事惘然,衾寒枕冷。
就这么恍恍惚惚思绪飘摇了不知道多久,忽然林烟慢慢坐起身子,深吸一口气,开门下车,抬脚迈步,动作行云流水不畏不缩,朝着【宠儿】的大门,一如往昔的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神情傲慢冰冷,俨然生而高贵,笔直走了进去。
既然他是来抢男人和教训贱人的,那么,就该有抢男人,和教训贱人的样子。
这时【宠儿】里,灯红酒绿,觥筹交映,cecil在人群里笑靥如花,装得温文甜雅。唯一的不爽是夏昭时,不让自己挽着他。
夏昭时有洁癖这件事情,道上圈里的人或多或少,基本上,都有所耳闻。事实上即便事到如今乃至此刻,cecil自己也仍然没想明白,为什么夏昭时会突然看上自己,力捧自己,尤其是力排众议一意孤行,把自己高捧到取代林烟排名第一的巅峰位置……cecil实在纳闷,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心中庆幸,暗自窃喜,
说不定夏昭时就是真的玩儿腻味了林烟,终于厌倦了那种j致绝美的东方调调,转而喜欢上了像自己这样中西合璧的混血类型呢!
呵,说到底,他还是太天真,也太不了解,夏昭时的审美了。刻进骨子里的审美基因代代相传一脉相承,否则怎么解释,夏家偌大一个家族,在美国呆了整整数十年的漫长光y,却始终没有一个人,选择的伴侣,是明明也许可以对他们的事业,更为有利的西方人呢。
cecil一边和不断围拢靠近前来的客人们打招呼──他很享受这样的感觉,尤其当一想到这样的无上殊荣和绝顶风光,曾经只有林烟才能享受,也才有资格享受,这一点的时候,他的全身就更加无法遏止地颤栗激动;同时也一边朝着夏昭时的方向踮起脚尖远远张望,眼中望眼欲穿,饥渴难耐的神色不言而喻,呼之欲出。毕竟,这才是他今晚,最想要勾引的男人。
气氛一直都很好,原本。直到cecil全身一僵瞳孔骤缩,蓦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夏昭时的身边,竟然出现了那个人。
林烟。
此刻林烟正懒懒站在夏昭时面前(那是夏昭时从未允许过cecil能呆在他身边的近距),头微微上仰,唇梢笑容流泻,眼底波光婉转,姣好粉嫩的薄唇一张一合,诱人动着,正对夏昭时说着什么。而夏昭时虽然冷峻如常面无表情,却始终没有推开,抑或是叫人来,赶走林烟。
短暂的愣怔过后,待cecil终于姗姗来迟地反应过来,店里身边的许多客人,也都渐渐发现了林烟的存在。
这真是一场突如其来毫无预兆,却又令人万分期待,倍感兴奋的大战。旧爱和新欢,美人与美人,前第一和新第一……无论哪一种身份,一旦爆发,都是彗星撞地球,火花迸飞,惊天动地。
窃窃私语的声音慢慢此起彼伏,连绵成波。cecil听着听着脸色很快就变绿了,难看至极,气得不轻。见过林烟的熟客们彼此交头接耳交换的意见大多是:“哎,其实刚刚单看cecil的时候,觉得他也还行,勉强不错,但现在林烟一来,这一比……啧啧,高低立见美丑即分啊有没有!果然最美的还是林烟。其实三十岁也不算老啊,以前那个莫清不还拖到了四十多岁吗韩老板到底怎么想的啊……还有夏昭时,道上不是都谣传他有完美主义倾向吗那怎么会在要过林烟这样的绝代美人以后,眼睛里还看得上装得下别人啊!我要是他,这辈子若是找不到一个比林烟更美的,那干脆就要了林烟算了!”
而从未见过林烟的新人们则个个惊叹:“天啊,那就是【宠儿】的前第一,鼎鼎有名的林大美人吗我勒个去,简直不要比新的这个美太多啊!”
越来越多的人被林烟吸引过去,一点面子都不给他cecil留。当然他们也没有这个必要。能有资格被邀请进这个欢迎会里的人,谁后台没有两把刷子,谁背后没有一点儿底气,谁会在乎,懒得照顾,区区一个mb的情绪心情。尤其这个mb才只不过是刚刚上位而已,以后究竟是骡子是马,还不知道呢。
cecil恼羞成怒地咬了咬唇,硬着头皮大步走过去,本想靠近夏昭时(至少要比他林烟近),却在夏昭时一双威胁意味危险欲死的警告目光之下,脚步一顿,到底瑟缩了。违抗夏昭时,得罪夏昭时……就算再怎么自恋自大,放肆无脑,他也还没有狂妄到这个地步,有这种胆量。
林烟站在一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看也不看cecil这只滑稽小丑一眼,立刻捧腹大笑:“哈哈哈!夏昭时,你要找别人打击我,代替我,忘了我,这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我是真没想到,离开我以后,你受到的打击居然有这么大,啧,审美水平跟坐过山车一样,一下子就降低到了这种格调,连cecil这小贱人,这样半洋不洋,倒中不中的杂种货色,也都能看得上,甚至还打算要。喂喂,你要不要这么自虐啊。”
cecil一听登时就气疯了,眼眶充血看样子居然想要动手开打。
夏昭时淡淡扫去一眼,若无若无但雷霆千钧地出手拦住,而后转头望着林烟,微微一笑,轻描淡写:“他是什么样的货色不要紧。但你,林烟,我们都心知肚明,也不是什么好货。”
无非包装比cecil更好罢了,然而撕开那一层光鲜亮丽的漂亮包装纸,他们俩,谁也没资格说谁更好。因为对于夏昭时而言,他们其实都一样,都是被人c过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肮脏烂货。
这样说cecil心里当然也谈不上很爽很解气,但能听见林烟如此被骂,他心里稍稍平复,也不好再跟夏昭时多要求什么。
林烟脸色一白,身体微不可察地虚弱晃了一晃,闭闭眼睛,半晌,心平气和地:“夏昭时,你一定,要用这种话,来形容我吗。”
你非要用这种话来形容我,才开心,才满意吗。夏昭时,你到底,是怎么了。
夏昭时顿了顿,神情冷漠,无动于衷:“还有,最重要的,是我现在要的是他,而不是你。”
不再,是你。
你是我的,但我不要你,林烟。
恍惚间林烟脑中白光一闪,不知怎么地就突然想到了很久以前,他们第一次zuo+-ai的时候,自己抱着夏昭时胛骨高高凸起,热汗淋漓的后辈,凑近他耳边呜咽着低声恳求:“我是你的,我是你的……夏昭时,所以,不要不要我,可以吗”
不要,不要我。可以……可以吗。
那个时候夏昭时是怎么回答他的哦对……对了,那个时候,夏昭时跟本,就没有开口说话。他只是用力一挺将灼热尽数s进了自己的身体,而自己意乱情迷,竟可笑地误会了那是默认,那是回答。
这真是一个风情万种的笑话。
林烟无言垂下头去,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落出y影,画成两道惊人漂亮的唯美扇形。过了一会儿,林烟嘴唇微动,声音很轻,恍若叹息:“你对我太坏了,夏昭时。真的,太坏了。”
“为什么要好呢,”夏昭时皱起眉不耐烦地打断他,“我说了多少遍林烟,你到底在期待什么还在奢望什么你不过,是我花钱买的biao+zi。”
并且现在,夏昭时连钱也不再花在他的身上,而换做别人了。对于夏昭时来讲,林烟连“biao+zi”都已算不上是,而只不过是,被利用完的废物一只。
这个时候的夏昭时简直就是对林烟赶尽杀绝,毫不留情,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证,都看得目瞪口呆,胆战心惊,不敢置信,难以相信。而这个时候的夏昭时自己,其实也并不十分明白,他究竟为什么会对林烟冷酷至此,绝情如斯。明明表面上,尤其是在公共场合,夏昭时始终努力维持着他那一副温文尔雅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翩翩绅士的良好形象──
直到后来他终于发现,他这个时候的反常,其实全是自己,抵抗沦陷的伪装。感情是不可抗力,而夏昭时那么聪明,面对它,却蠢得选择了一种,最糟糕的方法。
夏昭时的话在客观上不可避免地助长了cecil的嚣张气焰。他长吐口气,笑容得意:“林烟老大……啊不对,不好意思,现在,你已经不是我们的老大了。嗯……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好呢啧啧,你现在在【宠儿】,甚至连个排名都没有……连排名的资格,都没有了。”
这话一出,在场很多人都不约而同皱起了眉,有点不太欣赏cecil的为人。
林烟慢慢抬头。cecil过来这么久,他终于舍得赏他一眼。
四目相交的瞬间,现场的火药味霎时浓烈。夏昭时看样子不打算行动,任由他们对峙。而他不动,其他人自然也就不好意思,更没理由先动。
其实这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里,除了一小部分人因为胆小怕事,猜不透夏昭时的心思,所以从头到尾都只打算观望不会出手以外,剩下的大多数人,都是向着林烟的。
cecil却shabi地误会了这一阵诡异的沉默,于是胆子愈发大起来,傲慢跋扈趾高气扬,得饶人处不饶人,喷出来的话极尽刻薄而又万分恶毒:“哦对了对了,我记得今天,好像是林烟哥哥你,二十九岁的生日,对吧哎呀!居然不知不觉就要三十了呢!让我看看啊……嗯,果然呢,无论男人女人,这老了就是老了,啧,瞧您眼角,都有皱纹了。”
话音刚落,全场顿时同时响起了好大一片倒抽冷气的惶恐声。【宠儿】一向是林烟的阵地大本营,什么时候,他在这里,被如此地羞辱过。
这个cecil,太狂,太不懂规矩,也太蠢,太不会做人了。
林烟深深看了cecil一眼,竟然点点头笑了:“是啊,我是有皱纹了,”他大方地承认,但并不输阵,“不过放心,很快,你也会有的。”
而且,会比他的更深,更丑,更可怕,千千万万倍。
转头伸手,林烟找早已傻在吧台后的黄冶要了一杯烈酒。cecil一看立刻笑得轻蔑:“哎哟,您这是要干嘛呀是想要借酒浇愁,装疯卖傻呢还是……想要借机泼我一身啊啧啧,不会吧,林烟哥哥,你要承认我刚刚说的都是事实啊,就算你恼羞成怒,但这么不雅观的泼妇行为……哎,你气得连形象都不要了”
“泼你”林烟不置可否,尾音一挑不屑反问,慢慢将杯中的烈酒喝下肚中,然后倒置酒杯落在台沿轻轻一敲。他的手指极美,做的动作也够唯美。清脆一响杯子破碎,嘴口霎时就缺出了好长一截。林烟神情专注地低头看着那尖锐锋利的裂缝,微微一笑,一字一句,“我像那样的人吗。那也未免,太便宜你了。”
下一秒电光石火,谁都没有看清楚林烟的动作,甚至连离林烟最近的夏昭时,也都没有来得及出手阻止,就听见cecil发出了一声高亢凄厉的惨叫。
锐利的裂口被当作尖刀,刀刀都用力划在了cecil如花似玉的嫩脸上。裂口处鲜血淋漓,而cecil的脸,则是好一片惨不忍睹的血r模糊,深可见骨。
cecil被吓傻了,疼疯了,叫懵了,g本没有反应过来,整个过程的反应除了叫就是叫,还是叫,只有叫。后来夏昭时虽眼疾手快但到底迟了一点,用力捉住林烟的手腕,中断了他令人发指的暴行。
林烟原本还没过瘾,但眼看cecil的两边脸颊已经烂成一坨白花花血淋淋的烂r腐r,估计整容也没法子了,而且整个人还跟头畜生似地在那儿发疯狂叫,倒也不再强求,心满意足。
他可爱地舔舔嘴唇,殷红的舌尖第一次让人感到的不是x感,而是恐怖,极浅极浅地微笑着,歪过脑袋温柔看向夏昭时,轻轻地说:“怎么样,现在是谁比较老一点嗯夏昭时你还要他吗你不要他了吧,这样又脏又丑的烂货,别告诉我你还看得起哦。我会鄙视你的。”
夏昭时神情复杂,眼底巨大的吃惊被掩饰得微妙。他知道这一刻他应该立刻叫医生来救一旁惨叫不跌的cecil,然后狠狠出手教训眼前这个恶魔附身的可怕男人,却不知为何,看着看着,就忘了动。
这一刻的林烟,明明疯狂的行为但该死温柔的表情,明明狰狞的五官却该死绝美的容颜,巨大的反差,让夏昭时看得,g本移不开眼。
他好像又回到了曾经那个光芒万丈,万众瞩目的巅峰。那是他原本属于的位置,那是他原本独尊的王位。其实不止夏昭时。这时候店里一众人,竟没有一个人,上来抓走林烟。他们都被震撼,都被惊艳。
林烟和夏昭时彼此凝目,长久对望,中间的世界,涌起一层层汹涌磅礴的骇浪。
夏昭时,这是我给你的,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机会。你要不要我,要不要……要不要!
夏昭时没有来得及读懂,痛疯了的cecil神智渐清,突然发力,狂吼一声撞开林烟。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啊啊啊!!!我的脸……我的脸……林烟你个贱人!老子要杀了你!老子要宰了你!”他吼得撕心裂肺,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给我抓住他!给我抓住他!”
刚刚的暴行已经让林烟耗费了许多力气,这一推之下没能站稳,往后一仰差点儿摔倒。
本以为夏昭时会拉住他,却不料竟跌进了一个久违熟悉的宽阔怀抱。
李一南刚一踏进【宠儿】的大门就撞见那让他眼眶欲裂的骇人一幕,惊了几秒看到烟烟快要摔倒,脑子里来不及细想就这么快步冲了过去,张臂接住。
许久未曾触碰,几乎思念成狂的柔软身体,再次拥有的瞬间,让李一南恍惚又感动。
无论怎样,谁对谁错,他都不管,他都不看。任何时候,任何场合,他都只站在,此刻怀中这个人的身旁。
“谁敢靠近一步!”他厉声道。外面不知何时已然下起暴雨,李一南全身略湿头发滴水,而这让他原本就显得高大邪气的身形气质,更平添了十分戾气。
不过他其实也无需如此,因为周围的人里本来也没有多少是打算行动的。尽管林烟刚刚的行为实在暴戾,过了度了,但围观完全过程的人们心中清楚,自有判定,这个cecil,本身也算是咎由自取,活该报应。更何况人心不公,天生,就向着美人。
林烟这时候没力气去管和李一南的冷战,就这么任由他抱着。可他没想到自己这默认的态度竟让夏昭时心头淡淡划过了一丝微妙的失望与不爽,一旁cecil的难听叫声也着实够让人心烦的,夏昭时皱起眉,反倒叫人来把他拖走,而没有为难林烟。
真是一场闹剧。
林烟痴痴凝望着他,千言万语,只有那一句话:“夏昭时……你要不要,跟我走。”
他的声音沙哑,神情卑微,几乎,是在哀求。这一幕被今晚在场的许多人永生铭记,茶余饭后,闲谈八卦,广为流播。
夏昭时神情一动,林烟眼眸大亮,以为就有希望──可夏昭时只是脚步一顿,然后转身,仍是走了。
那是夏昭时这一辈子,走得最艰难,最痛苦的一条路。
迈出的每一步都像是在扯。他甚至能够想象身后的林烟究竟是怎样地缓缓闭上眼睛,期待的光芒逐渐暗淡,成为失望,最终绝望。这场景令他的心脏有一点疼,可他不懂。
不懂自己为什么,更不懂林烟,凭什么。
他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李一南见林烟脸色苍白容颜憔悴,人瘦了好大一圈,情绪更是低落,本想将林烟抱着带出去的,可林烟拒绝。刚刚的妥协只是因为迫不得已,可他还没有忘记。出了门,李一南举着伞,一大半都遮着林烟,自己左肩早湿了一大片,手足无措地担心:“烟、烟烟,都这么久了,你难道还不肯原谅我吗哎当初都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是、是我不该……”
林烟呆呆望着眼前的茫茫大雨,失神了许久,这才冷笑:“是啊,你不该。所以你现在来装什么好心不觉得晚了吗cecil那个小贱人的第一次上位,不就是被你捧的吗”
李一南霎时就被堵得哑口无言,无法辩别。
一辆剽悍的悍马慢慢开过来,停在他们面前。车窗降下露出季晚潇那张深邃漂亮的混血脸,神情却不怎么高兴,对着李一南低吼:“我靠你都淋成什么样子了他还顶着这么一张臭脸要死要活,跟你杀了他全家似的!行了别管他了,今晚【宠儿】的事儿都闹开了,这人就是个疯子,你再这么下去,迟早也得疯。”
李一南神情尴尬,余光偷瞟林烟几眼,小心翼翼,低声喝止:“你少说两句。”
季晚潇脾气火爆,一听立马就不干了,又见好友那卑微顺从的窝囊样子,更是愤怒到了极点,狠狠砸了下方向盘,音量无法控制地拔高:“我靠他敢做还不准人说啊!你也给我有点儿骨气行不行啊!平时挺厉害的怎么一到了他面前就跟个小媳妇儿似的还要不要脸了,还是不是男人了!”
李一南深知好有个x,长叹口气正待再劝,不料林烟竟忽地幽幽转眼,清澈湿润的目光温柔落在季晚潇的身上,打量颇久,莞尔笑了:“是啊,我是疯子,但你比我,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季晚潇愣了一下旋即皱眉:“你个疯子,想说什么”想了想又沈下脸来补充,“不管你要说什么,我反正先把话撂在前头,我跟李一南齐逸王远山,你的这些铁杆粉丝可不一样,对你林烟可不感冒,所以有什么话,你最好给我小心点儿说。”
林烟低头轻笑,抬手拨了拨耳边碎发,点头附和:“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不喜欢我。不过我对你倒挺有好感的,所以趁此机会,给你一个忠告吧季晚潇,别再死缠着萧岚了,有空多留意下身边的人,别以为谁对你好就能一直对你好,时间长了失望久了,得不到报酬和回馈,终究是会累的。反正萧岚这个人,就算你再这么执着,但这辈子,注定是追不到手了。”
季晚潇闻言神色骤然一凛,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为什么……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不多。但我知道,楚回,已经死了,”林烟无视季晚潇在听见楚回名字那一刻满脸瞬间无法掩饰的慌乱无措,甚至惊恐,仍旧自顾自地继续,“这就够了,不是吗。”
活人争不过死人。林烟始终都是这么相信,也不能不这么相信。否则他妈妈的死算什么,否则他死后,又算什么。
既然是他要死,那么活人,就不能赢。
林烟开着车没有回医院。中途恍恍惚惚,心中念头一动,就这么拐去了郊区的公墓。
大雨滂沱,他没有带伞。满脸的泪水跟头顶的雨水一样,奔泻肆意地下。四周y气浓重,森然可怖,天地浩大,雨落似魂叫,风声如鬼哭,但他却毫不惧怕,毫不在乎。一路跌跌撞撞踉踉跄跄,连滚带爬地跑过,最后扑通一声跪倒在了一桩斑驳老旧的墓碑前,俯首痛哭,再不伪装。
那本该是他父母同葬的墓x,但时至今日,迟了这么多年的岁月,他爸爸等了这么多年的时光,身旁的位置,却依冰冰冷冷,空空荡荡。
这一刻林烟突然好恨,好恨,恨这世上好多,好多的人。
狂风暴雨中蓦然想起小时候妈妈对他讲的那一些话。
“烟烟,记住,如果一个人爱你,那么永远,不要让他得到你。可如果你爱一个人,那么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他。”
那时候林烟不懂,似懂非懂,琢磨了一下问:“可妈妈,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难道,不能是同一个人吗那如果是同一个人,我要怎么办呢”
依稀记得妈妈听了这话,抬手mm自己的头,笑得温柔:“是啊,那要怎么办呢。所以乖儿子,你要看,你要睁大眼睛去看,你还要比,你要非常用心地比。究竟是他爱你更多一些,还是你爱他更多一点。这世上不会有人的爱是完全对等,完全相同的,双方里一定会有一个,比另一个,爱得更深,爱得更多。”
小小的林烟思索片刻,撅起小嘴,皱紧眉头:“那……那如果,妈妈,我爱的人,我实在得不到……又该怎么办呢”
天空狂雷劈过,闪电照亮林烟苍白的脸,那句多少年前的叮嘱,此刻,清晰响在他的耳边。
“如果实在得不到,那就让那个人,永远,永远地记住你。”
“哪怕代价是,毁了自己。”
乔小因后来做到了。娇艳鲜活的生命,开成了一地血流成河的曼珠沙华。
可林烟,爱他的人永远得不到他,没错;但就跟着了魔一样,他爱的人,他自己,也永远得不到。
他要怎么办……他要怎么办,妈妈。
李一南万分庆幸自己跟在烟烟的车后一路追着过来了。看到烟烟淋在雨中伏在碑前,哭到昏厥的单薄背影,那场景可把他给刺激得,差点儿没也直接一个昏死过去。抱着林烟狂奔回到市区,冲进医院,李一南急得扯开喉咙高喊了两嗓子。医生倒是喊来了,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同时喊来的,居然还有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本应该呆在d城的黎唯哲和庄景玉。
庄景玉在z大念到博士,如今已经成为了一名讲师,这一次来s市是为了做学术交流。黎唯哲亲亲好老公一枚,自然软磨硬泡,死活非要地跟着来。而事实证明他果然来对了,庄景玉这工作狂,一来就把自个儿弄感冒了。
大夏天的得感冒,真是让黎唯哲异常无语。
李一南冲进来的时候他们俩正准备出去,两个人本都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当庄景玉眼尖地发现李一南怀里抱着的人竟然是林烟的时候,一下子就惊叫咋呼了。而黎唯哲虽不如庄景玉那般夸张关切,但多多少少,也觉得有一些吃惊。
“怎么回事居然搞成了这个样子”两人快步走过去,黎唯哲皱着眉问李一南。
李一南没来得及回答。一名四十岁上下的女医生脚步匆匆地急赶过来,看到李一南怀里人状态的瞬间,霎时就变了脸色,气得跺脚大骂,呼天抢地:“天啊天啊!简直乱来!胡闹!这种身体他怎么还敢去淋雨!真是不要命!”
三人皆惊。黎唯哲沈声问:“这是什么意思他到底生了什么病”
女医生自知失言,清醒过后表情看起来颇有些为难:“呃……你们,谁是他的家属”
黎唯哲霸气天成:“没人是,但现在,你也没有不说的机会。”
女医生虽不清楚眼前三人的身份,但因为知道林烟的身份,又见眼前三人衣着不菲气质非凡,心知大约也是得罪不起的,犹豫了下,模棱两口地打起太极来:“就是……嗯,他的身体里产生了大量不成熟的白细胞,这些白细胞在他的骨髓内聚集,抑制骨髓的正常造血,并且还能够通过血y在全身扩散,导致病人出现贫血、容易出血……”
“说人话。”黎唯哲不耐烦地打断。
“……白血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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