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些日子里唯一的事件,便是她有时会发烧。这的的确确会使她的身体走向衰弱。但我们也将那样的日子过得更细心、更缓慢,就像偷尝禁果之味般,去品味那些一成不变、每日重复所做之事的魅力。所以我们那略带着死之况味的生之幸福,在彼时得到了完全的保障。
某日薄暮,我从阳台上、节子从床上,出神地眺望着即将没入山阴的夕阳,余晖没有差别地洒向我们。这一带的山峰、丘陵、松林、山田,在半带着鲜艳红色的同时,另一半则慢慢地被不确定的灰色侵蚀着。像是偶然想起森林般,小鸟们会忽然向着那片森林的上方做抛物线轨迹的飞行。——我对于初夏傍晚能在一瞬间产生出的那一带景色,早已有着习以为常的心理准备。我们自己都不敢企望,除此刻之外,还能有如此充盈的幸福感。我想象着,在很久很久以后,无论何时再度看见这样美丽的暮色而使得此时的记忆复苏的话,我一定会发现这就是我们幸福的完整画面。
“想什么呢?”我背后的节子,终于开口说话。
“我在想,等到了很远以后的将来,要是回忆起我们如今的生活,该有多美好呀。”
“也许真是这样!”她同意我的看法,非常愉悦地回应道。
随后我们又再度无言,再一次望向相同的风景。就在这时,我突然觉得,如此出神地眺望着景色的自己,却似己非己。一种奇怪的漫无边际的迷茫,简直无法遏制,同时更不知到底为何而痛楚。这时我又感到从背后传来了好像是深切叹息的声音,但这叹息又似乎是我自己发出的。为了确定,我将身子转向了她。
“那么现在……”她目光笔直地回视我,用稍稍嘶哑的声音说。
可是她刚说出这话,又有点踌躇了。接着,她忽然用与直至目前为止都不同的、斩钉截铁般的语气,补充说:“如果永远都这么活着,那就太好了!”
“你又说这种话!”我小声而焦虑地喊道。
“对不起。”她一面简短地回答,一面将脸背向了我。
直到刚才为止都不明缘由的情绪,似乎正渐渐地演变为一种苛难。我再度将视线投向山的方向,然而那一瞬间产生于风景之上的别样的美,此际已消失了。
这天晚上,当我要去隔壁的侧室就寝时,她把我叫住了。
“方才真是抱歉。”
“已经不要紧啦。”
“我啊,那个时候是打算讲其他事情的,不过……不留神,却说出了那样的话。”
“那么,那个时候你要说的是什么话呢?”
“……你曾经说过唯有在将死者眼中,才会真正感受到自然的美……我,那个时候,想起了这句话。那时的美景,令我有了那样的想法……”她一边说着,一边注视着我的面庞,仿佛要诉说什么。
可能是这句话刺痛了我的心,我不由得闭上了双眼。一个念头突然从我的头脑中涌现。紧接着,从刚才开始就让我焦虑、难以确定的那种感觉,终于在我内心明晰地浮现而出……
“对呀,我为何就没注意到呢?那个时候的确说过自然的美这种话,可那是‘我们’说的啊。哦,正确地说,仅仅是节子的灵魂经由我的眼睛,然后以我的作风所看到的幻境而已……如此一来,节子并不知晓所幻想的是自己生命的最后瞬间,我则自以为是地梦想着我们都会长生不死……”
不知不觉地,我为这念头而犹疑,当我抬眼时,她仍然如刚才那样注视着我。我回避开那眼神,于她上方俯身,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吻。我的羞惭之心由衷而发。
终于盛夏降临。在平地上似乎更加炎热。后方的杂树林中就像有什么在燃烧一般,蝉鸣声终日不息。树脂的气味从敞开的窗户飘进来。黄昏时,为了能在户外轻松地呼吸,把床拉到阳台的患者相当多。见到他们,我们才初次察觉最近疗养院的患者骤增了不少。但我们对此并不关心,仍旧不顾他人,继续过着仅有二人的世界的生活。
这阵子,由于热不可耐的缘故,节子的食欲已完全丧失,晚间也是睡不安枕。我为了能让她好好午睡,比先前任何时候都更留意走廊的脚步声,以及从窗外飞来的蜂、虻等。而且我也留意到自己因为酷热而无意识变粗的呼吸声,并为此而烦恼担忧。
就这样在病人的枕畔屏息静气,守护着她安寝,对我来说,也可算是与睡眠相近的状态。我清晰地感受到她在睡梦中因为呼吸时而急促时而缓慢所造成的不适。我的、她的心脏一同跳动着,轻微的呼吸困难,似乎有时还会袭扰她。那种时候,她的手有点痉挛地抬起,伸到自己的咽喉部位,做出好像要掐住喉咙的动作——我猜想,她会不会是发生了梦魇?当我迟疑着是否需要唤醒她时,她那痛苦的状况又立即消失了,整个神情都轻松了下来。这样一来,我也禁不住松了一口气,以至于对她此刻的平静呼吸,感觉到一种快感。——待她醒来后,我轻柔地吻着她的秀发,她则用仍带有倦意的眼神,望着我。
“你一直都在这里?”
“啊,我也在这里眯了一阵子。”
那样的夜晚中,每当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眠时,我就像变成了积习一样,总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将手伸近咽喉,模仿着那种企图掐住它的动作。在我猛然察觉后,终于真正地感到了呼吸困难。不过那对我来说,反倒是蛮愉快的体验。
“最近怎么总觉得你的脸色挺难看?”某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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