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和再度笑了开,笑得猖狂,笑得狰狞,就当此时,洛添阳等人终于领着禁卫军闯了进来,眼见这片狼籍残景煞是惨不忍睹,他一声令下,禁卫军随即奔了过去,扶起笑得神智不清的洛和,一股劲的就是往外走……
『琪妃的孽子,朕奉劝一句,这道慈悲终将害了自个,优柔寡断,以慈为乐,你母妃便是这幺去的……』
疯了……彻彻底底的疯了
金龙鞭随着洛和的笑声的逐渐淡去,最后消失殆尽,毫无痕迹可寻
她终于卸下重压,大口地呼吸着沁骨地空气,那微弱地咳嗽声在众人的嘈杂下被掩了去,她无力地瘫软在地,任由冬雪落在身上,蓦地,她觉得身子被人抱起,一睁开眼便能瞧见洛添衡阴郁责备的面容……
『为何……为何要答应……这可是不归路……』
『若说,是为了妳呢?』
他曲膝跪在雪中,感觉不着寒冷,四肢已麻木,他扶好薛桦夜,不顾自个儿身上的伤口又渗出血水,颤着一只被冻得发紫的手,轻抚过她颈上紫红的勒痕……
桃花眸中仅剩疲累与回忆过往的潮流,他缓道:『我和妳提过幺?我母妃是被人杀害,并不是失蹤……』
『没有……你从未提过』
她小心翼翼地藉着他的搀扶撑起身,已然发软的双脚被冻得发疼,颈子的勒痕却泛着热气,无论如何以冰水冷敷,那难耐的炙热依旧清晰可觉……
然而,再怎幺疼,大概也没洛添衡的心疼吧……
洛添衡此刻正凝视着手忙脚乱的众人,无视自他伤口淌流而下的血液在雪地中汇聚成潭,将雪融化,如同融化薛桦夜关闭已久的心扉……
思绪百般混杂,方才洛和狰狞的狂笑言犹在耳,是多幺的刺耳
薛桦夜搀扶着他单薄的身子,同时也藉此撑着自个儿的双脚,与他贴得近,二人相互传递彼此的温暖,好似连心意亦能相通
良久,他才启唇道出,那段已被众人遗忘许久的塞中雪事件……
让她听听无妨,不知怎地,总认为对着她,彷彿什幺事儿和烦忧皆能烟消云散一般,也许……
这是信任吧?而她亦是如此……
☆小番外-塞中雪★
那是一个美丽十分,寒意十足的雪夜……
当晚,正是大赤的中秋大宴,相当于春节,举国同欢,通宵达庆,大红满布整座镐都皇城,喜气洋洋真是好不快乐……
此年,是为贞原十三年,他和洛添霁同为五岁,洛添靖四岁而洛添禹和洛添阳才三岁多,个个还是粉嫩嫩地娃儿,诸位妃嫔几乎仅仅十五、六岁,最年长的方一十有九,个个生得娇艳,眉目清秀,唇瓣鲜红欲滴,聚在一块恰能构成一幅春色满园图
而其中最为出众的,便是来自魏阳王朝的和亲公主-从一品琪妃娘娘,姓魏名钰琪,为魏阳之长公主,芳名在五国之中享尽盛誉,儘管成了人妻,容貌依旧不衰反而愈加美艳动人,然而……
这样的女人,竟然也会有这幺一天……
『你这个祸害,别靠近本宫!要不是你本宫也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走开!你是撒旦转世,本宫没你这皇儿…………』
这声气急败坏的吼,已深刻地烙印在他的心底,刻骨铭心而暗神殇,从前那疼爱他的母妃究竟去哪儿了……
散席后,已被贬为琪嫔的琪妃娘娘便失了蹤迹,那黯然地眼神令他不捨,那容光焕发的琪妃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在宫中尽失荣宠的冷宫夫人,那样地失魂,那般地落魄……
当他听见自她口中说出的这句话之时,他曾问过自己……
他,洛添衡的出生是正确的幺……
琪妃为他而不幸,洛添叶在几个月前和他一同出宫游玩时,不慎遭疯马活活踩死……原因只为,洛添叶为了救他这个,被视为灾星的皇兄……
为此,洛添叶贵为贤妃的母亲,在洛添叶下葬后便咬舌自刎,临去前还以怨恨的神情望着他,好似在说,她和洛添叶死也不会暝目……
添衡和洛添靖一同走在铺满冬雪的山道上,他静静地,冷然地,五岁的脑海中想得便是这些,几乎每回,在看见他的母妃以疏离的眼神望着他时,他便会再思考一回……
而这次,是最后一次了……
一切皆在那场谋杀中,变了局……
『皇兄!这回咱们要如何玩吶?』
『嗯?』
终于,一直沉着一张脸的洛添衡稍稍漾开笑颜,轻低着让酷寒冻得惨白地稚颜,望着这不顾周遭的风声,伴他左右的三弟,那方才的沉重忽地褪了大半……
『嗯?皇兄方才走神了啦!别将你母妃的话记在心头,该笑就笑,该哭就哭呗,那是气头话为弟的我才不记……』
如往常一般,洛添靖依旧似一串爆竹,霹雳啪啦说个没完,他只是微微耸肩一表无奈,好歹人家也是在安慰他,要不,这洛添靖洁净无瑕的额又要多一条红痕了……
澄澈的桃花眸子带着五分笑意与五分落寞,俩人一前一后地踏上平时一同游玩地山道阶梯,让冰雪沁湿地石阶分外滑腻,走起路来得当心十分才是,年仅五岁的他,昂首挺拔地走着便能瞧出几分英姿,这于大赤皇室中是十分少见的,可惜是不受重视的皇子……
蓦地,洛添靖止住了那滔滔不绝地说辞,神情一凛便蹲了下,洛添衡瞧着怪异,他探头探脑地,试着看出个所以然,但那儿除了一片雪白,什幺也不见……
『咋了幺?』
『哦……这不是方才琪嫔娘娘头上戴着的步摇幺?』
洛添靖小小地手自雪中拔出一只玉钗,他走上前细瞧,上头那螺旋花样和魏阳王朝的首饰几乎相仿,看来是他母妃带来的嫁妆不成……可怎幺会落在这儿……
他微微揪眉,满是不解。此地是皇宫造出的假山林,人烟稀少,知道这儿的人寥寥无几,他俩还是兜了半天才寻着此地的,那他母妃……
『皇、皇兄……你有没有嗅到一股……腥味儿?』
『腥味幺?』
轻轻一嗅,一股淡淡地异味便窜进鼻腔内,惹得他俩一阵不适,然而,洛添衡却觉得这股味怎幺……有点像血……血?
没错……是血味儿,压根不是什幺腥味,他眉头一皱,手中雕功精细地玉步摇给他掐得死紧,一道莫名地恐惧袭上心头,他一把扯过愣在一旁的洛添靖,开始循着这股血味探路,二双小脚印上有些厚度的雪地中,溅起细腻地雪花,尔后又让朔风颳起的残霜掩过
四肢被冻得发麻,他却感到心更凉……
『啊……』
『嘘……别出声!』
他俩翻过一棵不算高的岩石,随着腥味地指引,终于……
洛添衡瞧见了他的母妃,琪妃娘娘……
然而,映入眼帘地不是她艳丽地容貌,而是血迹斑斑地人儿,他俩藏在覆上薄冰的巨岩之后,那道狠辣地金光不停地抽在琪妃的身上,洛添衡大怔,他一手捂住洛添靖地双眼,一手扶着岩石,试图在茫茫雪雾中看清……那挥鞭地狠心之人……
『陛下……求……求您别……打了……』
『朕正好趁此刻收拾妳这祸国妖妇,生了个带煞的皇儿,该当何罪?』
『这……不是妾身的罪过……而是……』
啪……
话未尽,琪妃却失了气力。先前她方能以御气宗术腾起气旋护身,可不知咋地……
这金鞭竟然像海绵似地,在金光一现后,她的气力竟一点儿也不剩?
『父……父皇?』
此刻,他总算瞧见了此人的面容……是……洛和……他的父皇!
这是为何,看见他这幺对待自己的母妃,他不怒不悲,竟然存有好笑的心态呢……
『这样迫害我国的女人,既送不回魏阳,那便送妳入黄泉吧……哼……』洛和鄙视地说罢,手中的金龙鞭还不忘再重重地抽了几下,在琪妃脆弱地玉体上留下许多狰狞地血痕,血,缓而淌流,落进雪中将雪染红,如同雪中娇艳盛开地腊梅
她缓睁紧闭地美眸,看着她心繫情魄的男人,此刻竟沦为嗜血地魔,无情挥舞手中地戾器,打算就这幺剥夺她的生命
当时的那位,开朗潇洒的和渊王爷,如今如此仇视于她……
琪妃眼见那视线中的洛和愈来愈模糊,那影像不停摇摆波动,美眸一湿,一行热泪便淌流而下,交和污血眩花了她秀丽地容颜,微微地,洛和的动作竟钝了下,但那只是一瞬,尔后那金鞭依旧鞭如雨下地抽在她的身上……一次又一次……
『陛下……您可……还记得妾身……对您说的……』
『朕没忘,放了那孽子不是?』
洛和轻蔑一笑,似乎正嘲讽着无知的她一般,他再次重重地挥鞭,啪得一声,雪竟不再飘落……
『以为让朕灭了妳这罪魁妖女,便能饶过妖子?』
这回,洛添衡和琪妃竟同时瞠大双眼,他惊的是……他竟然是此场谋杀的交易人,他母妃为了他……
而琪妃惊的是,想不着,洛和一向嵚锜磊落的人竟会耍这手段?欺……骗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半柱香的时间,多是一盏茶煮之时,他无法辨别亦无力辨之,只听着,心崩落地无情之声……
洛和带着金龙鞭走了,离开了他奄奄一息的母妃,头也不回似是在要她在此地自生自灭……狠心绝情
琪妃望着那道明黄身影,无声地哭泣,无声地控诉……她轻道:
『不怨你,怨的是你我无法取捨的身份……』
身在远处的洛和,虽已听不见,英挺地身姿却浑然一僵,一褪方才鄙睨地神情,待他回首之际,那满面泪痕遍布在他俊秀地面容之上,可惜她再也瞧不见……
『朕身为一国之君,平民安危优先为不变的常理,然……』
『若朕能抛弃一切,要有多好呢?』
他漠然旋身,带着些许留念地步伐,一步步沉重地步回宫中……
而在方才的地方,洛添衡已拉着浑然吓傻的洛添靖,跌跌撞撞地踩着厚重地积雪奔至琪妃的身边,俩人颤着小手,一同为琪妃拍落身上的细雪,同时手中亦沾上暗红地污血,上头还存有余温,她的身子却是愈加冰凉……
『母……母妃,儿臣……』
『衡……儿?』
听见她气若游丝地嗓音,半残半破却仍旧甜美动人,他和洛添靖急忙拉着她,想尽法子要带她下山……
『呵……别忙了……这是他所愿……』
『母妃……为何父皇他要……』
『身不由己啊……衡儿,你明白幺……?』
感到泪珠儿在眼眶周围打转,视线给糊了去,他颤着唇,见他母妃的气息愈来愈微弱,却还死撑着,倔强地想与他说话,实在和方才的模样相差甚远,他不解,却不愿理解……
『听好……母妃的……话』
琪妃娘娘勾起乾涩地唇瓣,不再红润,他的心却莫名地抽了一阵……
『衡儿……母妃这辈子错得太多……嫁错郎君,孕错孩子……你不能走上母妃的后……尘……』
『母妃……』
『是母妃不好,说了那些话……母妃陪不了……衡儿了,回宫后,你只管记住母妃的话……』
『洛和,会是一……代明君,却……不会是个……好父……亲……别再让你、你重要的人断魂于金龙鞭下……』
她吃力地抬手,拭去自他的桃花眸中落下的泪珠,此时,她漾开的笑靥是洛添衡见过最美,亦是最为哀凄地……
『呵……瞧……你的泪……记好,男儿的泪是……不可令他……人瞧见……只让,一生最爱……的人……看……』
就像她这样吧?
只让洛和……她一见倾心地男人,和她的孩儿看……
『然而……母妃却傻得不悔……亦……无……怨……』
时间彷彿停止了般……
他的眼神停留在琪妃的身上,一刻也没移开,眼见琪妃紧闭双眸,不再说话,身子也没了微弱的起伏,身上的血似是被放完般,仅见一条条鲜红地窟窿,血不再淌留,陷入永恆沉睡,面容却是解脱与眷恋地矛盾
既然不捨,妳为何要离开……?
☆★☆★☆★☆
『后来,怎幺回宫的都没了印象,依稀忆得,自此,三弟如同换了个人似的,开始与宫人疏离,母妃的尸首亦不知去向……』
『洛添靖以前和你很要好幺?』
他俩坐在接近全毁的静薖亭中,屋顶被融了大半仅剩几根横梁,洛添衡负手而立于残败地亭台边,让薛桦夜卧坐于一张完好地亭椅上
望着他英姿蓬勃却显单薄地身影,此时虽看不见他的神情,想必,那是陷入过去的黯然……
『……至多,在那之前……』
洛添衡轻轻地说道,低沉地男嗓却愈加无力,最终无法续接下文……
她感觉到,周围有一股带鹹的水自他那儿溢出,滴滴滑落,停止不得……
是泪……幺?
直起身子,轻手轻脚地搬过他稍嫌无力地身子,未料他亦不反抗,眸子却始终不愿直视着她,不让她望进自个儿内心的脆弱
现下的他,不是一位孤高潇洒的王爷,亦不是她印象中,老爱同她唱反雕的洛添衡,只是一个自小备受打击的男子罢了……
她想也不想的,直接拉过他,让他的头枕在自个儿瘦弱的肩上,学着孤儿院长的动作,轻拍他有些发颤的背,感觉到此人身形一僵,泪却落得更兇。她知道,这人的独道,不愿让人瞧见自己脆弱的一面,始终摆出一张扑克脸,为的是掩饰,她曾经做过同样的事儿……
而这种人,最需要安慰……
洛添衡无法釐清自己此时的心境如何,只是一昧地宣洩这十三年来积压已久的情绪,不知不觉,他有力地手臂已环上她的腰,泪不停地落,脑中迴荡着琪妃同他说的话……
只能让自己一生的爱人瞧见你的泪……
『这儿已没人了,没人看你哭的……』
那幺薛桦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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