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店里的确再也没有别人，我下面的东西仍在她手里，已处于软硬兼施状态。似乎她以为那样能宽慰一个受伤的男人，还不到撒手松开的时候，否则会使人随之软弱涣散。这样过了一会，她扬起脸来，神情平和地看着我说：

“别掉眼泪，我不喜欢软弱的男人，你就等着看我如何收拾他。”

“要叫他赔我一副眼镜。”

“眼镜打坏了吗？”

“没有。”

“你叫什么名字？”

“眼镜。”

“别的呢？”

“四眼狗。”

“这是外号，大号呢？”

“本名还是笔名？”

“笔名吧。”

“笔名大奶。”

“叫这个笔名啊？”

“不行吗？你呢？”

“叫我小影好了。”

“那你们报社，会不会招聘我？”

“肯定行，快起来，马上跟我走。”

说到这里，她那只一直伸在被窝里的手一把掀开被子，又忙盖上，吃吃地笑出声。那是一种神秘的青春之声，直到今天我还能感到当时产生的颤栗。

现在，影还不会睡去，一张年轻姣好的面庞可能已深深埋进蓬松的白色枕头里，正读着一本厚厚的小说。柔和的光从床头灯罩下倾泻到一头披散的黑发上，漏到久久未翻动的书页上，耳畔轻轻响着雨声，书里也下着小雨，雨里刚刚走过我这样一个人。而我这样一个人，此时依然奔走在多年前的那个雨夜，还是正走在小雨中的回家路上，已无关紧要。重要的是那年只身到成都，我不过是想试一下能否找到比山里当教师更有前景的事情做，结果跟随影去报社一试，就成了她的手下。先在记者部常年跟着她东奔西跑，两三年后又一起去新闻部当编辑，之后再到副刊当她的副手，现在几乎已成了她的替身。替她处理日常编务，也处理来访的女明星。

可以说，那一切都与文学有关。首先是从一开始不久，文学的力量就使我时常在她面前得以挥洒自如，然后是在后来的若干年中，她自身的点点滴滴让我不断感受出，一个女人既可以对遥远的文学痴迷不悟，也可以爱屋及乌，对身边我这样一个作家满怀柔情。她是一个多情的才女，也善解幽默，能在那样早的时候当上一家大报社的记者，长相自然不用说。只是每当她对我吃吃发笑，或者软弱涣散地说正经话，幽默的感触仅仅停留在表面瞬间而不深入扩散开去，每每使我恨不能立即用性的方式跟她做更深更广的沟通。我不否认，努力跟她进行那样的沟通，我早已记不起有过多少次了，但这几年，我跟她已极少再谈及文学，更记不起之所以渐渐疏离文学，是出于何种想法。

大师说得不错，或者阿彪说得好：生活中处处有幽默。看吧，大街上的车辆不管什么档次，穿过路灯光里的雨网，如一条条网中之鱼，跑得再快也挣脱不掉，谁能解其中幽默？雨点还从人行道边上的梧桐树叶间落下，滑进我的脖领，跟记忆里的东西一样凉幽幽，谁又知其表现了怎样的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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