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变（1 / 1）

五月初，驻匈奴使臣苏斌回报，伊顿大单于的结发妻子兰陵阏氏亥氏久病不治，病故。

璟帝闻讯后，特派使臣前去王庭悼唁。

五月中旬，伊顿单于使节送来国书，上曰：上天所立匈奴大单于敬问天朝皇帝圣体康健。前时皇帝言和亲事，将兴平公主嫁与单于，单于大喜，无奈兴平公主图谋不轨，自缢。今兰陵阏氏病故，单于望皇帝能再派公主和亲。

璟帝看完之后，气愤不已将国书撕得粉碎，“匈奴蛮夷欺人太甚，害死了一个陈嫣还不够，还想叫朕再派公主，真是痴心妄想，”遂宣百官及匈奴使节上殿。

大殿之上，匈奴使节冒祥傲慢无礼，见璟帝不跪不拜不行礼，无所顾忌的昂着头、惦着肚子、背着手，站在天阶之下。

“朕已看完单于的国书，只是有一事很不明白，想向使节请教。兰陵阏氏刚刚病故，大单于就急不可待的另娶公主，这是否是因为单于惧内呢。”

璟帝语毕，百官无不窃窃私语，掩面偷笑。

冒祥知道璟帝有意羞辱，不以为然说道，“陛下真会说笑，在匈奴男子为天，女子为地，自古只有天照地，从来就没有听说过地照天。”

璟帝针锋相对，“据朕所知，兰陵阏氏是北海王之女，其地位相当于皇后。皇后薨逝乃国丧，应服丧三载，在此间另娶，是否有悖伦理纲常，有违天道。”

“大单于就是匈奴的天，大单于的意愿就是天道。”顿了一下，冒祥接着说，“大单于命臣带话给天朝皇帝：听闻天朝顺义亲王的女儿如意郡主，国色天香，冰雪聪明，不知可否一见芳容。”

一语出，殿上哗然，众大臣纷纷指责匈奴单于口出狂言，匈奴使节胆大妄为。

璟帝大怒，指着冒祥喝道，“大胆，小小使节竟出言不逊，来人啊，将其关入天牢。”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既然皇帝陛下已经和大单于缔结友好，约定和亲，就不应该让来使为难，更不能亏待来使了，”冒祥不畏不惧，“大单于已经派遣左贤王率十万大军南下送聘礼而来，如果单于的聘礼皇帝陛下不喜欢的话，那么单于还准备了另一份聘礼。”

“单于是在威胁朕，”璟帝拍桌喝道。

“这不是威胁，相反是大单于的一片良苦用心，希望皇帝陛下能够三思后行”，说着转身离去。

散朝后，璟帝派人请母亲进宫。我对朝堂上所发生的事情略有听闻，随后匆匆而来。

他们齐聚昭阳殿，心事重重的商讨应对匈奴的计策。

昭阳殿内，姨母一见到母亲就再也忍不住相拥悲泣，母亲声音嘶哑的不停念叨，“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璟帝和父亲都没有说话，低着头在殿内踱步来来回回的走着，我站在殿外一动不动，没有勇气进去面对他们。

突然，父亲抬头，注视众人，无力的说道，“事已至此，要以大局为重，就派秋水去吧。”

母亲猛地冲到父亲面前，拉扯着父亲的朝服，仪态全无的哭道“什么大局为重，你算什么父亲，现在匈奴要的是我的宝贝女儿，”说着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璟帝劝慰，“贤弟不可操之过急，要从长计议。朕这就拟旨对外宣布秋水身患恶疾，病入膏肓，不宜成婚。”

“陛下，单于老奸巨猾难道他会相信吗，您没有看到今日匈奴使节在朝堂上的嚣张跋扈吗，如果不答应，难免又是一战啊。”父亲的声音有些发抖，“作为秋水的父亲，我也不舍得，我也会心痛，这是迫不得已啊。”

“好一个迫不得已。寒瑜，十八年了，我终于看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堂堂的顺义亲王，太尉寒瑜也不过是贪生怕死之辈，委曲求全之徒，要靠牺牲自己嫡亲的女儿去取悦匈奴，换来天下的太平久安。难道你就不怕秋水是另一个陈嫣吗？”

“够了，阿旎，你不要再说了，”父亲上前紧紧地抱住母亲，“秋水她姓寒，她就应该担负起这个高贵姓氏带来的责任与荣耀，她的心里就应该装着天下的黎民百姓和社稷安危，她就注定应该为帝国做些事情……”

母亲慢慢地平静下来，眼中泪光闪烁，趴在父亲的肩膀上低低地说道，“你的意思是她就应该牺牲自己，对吗？”

我耳边响起了，陈嫣远嫁时，姨母对我说过的话语：秋水，你不再是个小孩子，不能永远生活在我与你母亲的羽翼之下。有些事情你要开始慢慢知道，要知道战争有多么可怕。如果不去和亲，那就只能与匈奴开战，多少百姓将颠沛流离失去家园，有多少百姓要被匈奴铁蹄践踏蹂躏，有很多人会死，你有没有好好想过。牺牲一个人的幸福换来全帝国千千万万人的幸福，难道这不值得吗？……

“牺牲我一个人的幸福换来全帝国千千万万人的幸福！”我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推开殿门疾步走到父母亲面前跪下，异常坚定说道，“儿臣愿意远嫁匈奴……”

母亲不可思议的注视着我，久久说不出话来……

璟帝道，“匈奴蛮夷，身处大漠，居无定所，茹毛饮血。你会受苦的，你一去匈奴不知何时才会回来，秋水你可要想清楚？”

“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这就是我寒露的命运，这就是我寒露今后要走的路。”

翌日，璟帝册封我为“永安公主”。

宣政殿上，我一袭大红纱袍，云鬓高耸，头戴凤冠的端坐在杏黄色的纱帘后，璟帝高高的坐在我右前方的金龙御座上，满朝文武分列在大殿的两旁。

内侍高呼，“宣——匈奴左贤王上殿。”

远远地只见两人进殿，当先一人手捧一只方形镂空鎏金礼盒；另一人身着窄袖金边胡服，外披银色铁甲寒光凛冽，金冠束发，腰带上佩有重剑。

当先那人开口说道，“上天所立匈奴大单于敬问天朝皇帝圣体康健。听闻天朝皇帝将永安公主嫁与大单于，单于略备薄礼以表心意。”遂呈上礼盒。

璟帝打开礼盒，里面盛放着辽西等北方六郡的地图。

那人又说，“这是辽西郡等北方六郡的地图，上面标注的城池都是近二十年来匈奴大军占领的，现今大单于为了感谢天朝兄弟般的友谊，特将图上城郭归还给皇帝陛下。”

“多谢单于美意，朕只是不知你们匈奴人是否都如两位一般无礼。上殿面圣竟然不跪不拜不行礼，这些朕都可以原谅，原谅你们尚未开化，不知礼仪，不懂规矩。只是左贤王上殿居然还携带着兵器，是否欲图谋不轨，就不得而知了。”

殿上响起一个冷峻的声音，“匈奴人以兵器为重，本王从不解剑，即使是面见大单于……”

这个冷峻的声音在我听来如此的熟悉又如此的陌生。

我在帘后，语出惊人的打断他的话语，“我想左贤王您应该明白入乡随俗的道理。”

他听后一怔，然后呆在那里，随后高声问道，“请问纱帘之后是何许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