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氏赤霞,灵峰上人弟子,道门玄心正宗前宗主也。
其任之中,七世怨侣将生人世。所谓怨侣者,受天之诅,其第七世,将以怨气覆灭人世。妖魔久欲得之,藉之以涂炭生灵,一统三界。祖师乃有遗命,后世门人,遇之必杀,以逆天改命,庇护苍生。
彼为宗主,于是时也,料敌先机,以师弟为间,潜伏魔宫,刺探消息,亦可谓智之矣。唯恃己之能,轻敌之势,以为一计之奇,先机之得,即为全胜之凭藉。乃虑胜不虑败,迁七世怨侣于野,囚而不杀,尽出精锐,合击妖魔于红河村。
是役也,魔势炽而难扼,箭雨密而徒劳,突袭奇而无效,宗门精英,伤亡殆尽矣。乃有玄心诸将,临危舍身,以命殉道,诛魔宫精锐,损魔帝精气,一死以报宗门。赤霞挟此悲愤,终争回先手,手刃魔帝六道,唯其时也晚,奇袭不奇,虽胜犹败。
七世怨侣,亦以此沦入魔人之手。
盖六道魔君,魔宫不世出雄主也,出战之前,虽自虑必胜,犹预作设计,令其妻匿伏以呼应,相机以施为,以夺得怨侣为唯一要务。是时也,赤霞怀轻敌之心,矜必胜之信,逆祖师之命,于未出生之七世怨侣,唯嘱普通门人稍作看管而已,于是六道所施小计,乃得大竟乎全功。
七世怨侣,可诛而不诛,红河定计,可密而不密,被黜而失其位,不亦宜乎哉!
赤霞以七世怨侣失位,乃与其妻司马三娘归隐。唯其女燕红叶,实为七世姻缘命格,须修炼玄心奥妙诀以济苍生。赤霞辗转难定,授女必死之功,旋又悔之,更因其妻怨懑离去,放纵自弃,半颠不疯于忘情森林,时达十余载之久。
森林另有大祸之源,名曰阴世幽泉,喷发则人间世尽为劫灰。其妻司马三娘自闭于林中绝望山庄,赤霞徘徊不忍去,自责自怨之余,乃以看守阴世幽泉自安己心。复以看守为名,不乐生人接近,见则击而驱之。
故宗门忧心阴世之祸,曾遣门人探寻幽泉下落,入忘情森林,为赤霞伏击,重伤至疯颠。赤霞弟子诸葛流云,少小即寄养于灵峰上人处,赤霞不识,一日因事入内,,因施玄心正宗法术故,赤霞大怒暴起,曰:“汝,又是玄心正宗之人!”几击杀之。幸流云虽寄养于外,犹记师尊名讳,敬而称之,乃得不死。
然幽泉之祸终将作矣,赤霞明知其害,而不予一语警示人间,唯自恃修为,欲和身入泉以镇之。复又念其妻不肯谅己,乃于幽泉喷发之前,修书致其妻,谓幽泉或将灭世,余将舍身镇之矣云云。其妻三娘惊而悲,疾走视其夫,途中因故遇险。赤霞得弟子流云之报,高呼三娘之名,舍幽泉而救爱妻,以身镇泉之念,置之于脑后矣。
幽泉乃喷发,虽得司马三娘以阵法镇之,暂弥其威,然百里之内,凡血气之属,无论人魔鸟兽,俱尽化劫灰,灰灭于一瞬。
究其源也,虽非赤霞之杀也,然明知祸源所在,忍隐匿达十余载之久;明知宗门苦寻,忍衔私恨不使宗门得报;明知大祸将发,忍恃血勇不肯以一警传之于人间;终令苍生当此大劫。虽欲曰非其杀乃非其罪,可乎?
后人间魔道,以三界将灭故,乃合力阻此大祸,赤霞夫妇于是有力出焉,亦可视为将功折过。然,若据此曰赤霞有救世之功,则又过之矣。盖亡其羊始补其牢,后羊不复亡,前羊终失之久也。
此后赤霞不复以归隐自命,乃以布衣之身,干天下之事,或说合于妖魔,或回护于七世怨侣,俱以一己之侠心,赌苍生存殒之大事也。越明年,七世怨侣之祸作,怨侣之一七夜入魔将覆世,赤霞妻司马三娘殒于此祸。赤霞挟此悲怆,以口舌之利,激故宗门众弟子反,应其请重炼宗门至宝两极箭,欲以此灭魔救世焉。
唯今日之祸,实源于当年之失也。红河一役,七世怨侣可诛而不杀,二十年后,群魔可灭而纵容。及祸发如机括,其势不可挽,复以执迷不悟责于人。其责何其悖也,赤霞于斯陋之极矣。
炼箭成,赴长街,与七夜战。一战四将损,二战门人亡,三战,身几不免。
幸其女燕红叶迫于危机,惮于时事,苦炼玄心奥妙诀得成,以玄门无上心法,绝魔君生机于一瞬。魔祸乃息,覆灭之危,至此始得全解。然道术玄奥,以生机助其威势,施者必以命殉之。生其父而亡其女,天之不仁,其亦甚矣,无怪乎赤霞经此一役,乃自晦行迹,隐于妻女旧居,以月老庙祝至老,终其生不复出矣。
世亦有名燕赤霞者,剑侠游隐者流,孤身江海,率性坦意,不乐世网相婴,而与天地为伍。其生略早于赤霞,世或以为一人,非也。此燕氏者,隐君子也,莫知其所终。
断曰:
在其位,必致其政。不在其位,乃可以率其心。赤霞有二,一为隐,孤身任侠,可赞可叹。一荷负宗门,而不得其法,仁心为害,成七世怨侣之祸,虽狂澜得挽,终疮痍无数。后之任事者,可不慎之乎!
盖权位之重,不在其利,而在其责也。轻其利,引以为自豪,轻率其责,曰我非逐利者,故从我心之所欲,则大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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