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命我七日后下山,正好可以利用这几天熟悉一下所学的这些东西。短短的三百多天,每天都是在常人难以理解的状态下通过意念的传达获得道法和武艺,说起来有点像复制,把他们所拥有的本事原封不动地复制到我的脑子里,变成自己的,记在心里,简直有点神话了,但这又千真万确地发生了,唉,世间的事真是让人难以琢磨。
这几天上午我和紫霞去山中采药,下午就去校场操练武艺,有时候紫霞也会来陪我,其他的一些师兄弟,谁要是有空闲了,都会来这里看看我的功夫,有时还会和他们对练一阵子。可他们都打不过我,其实就是切磋,点到为止而已。这时我才知道原来紫霞所学的那些功夫,只是很简单的,她的主要修行是炼丹术,至于武功只是学得些基本的防身技巧,并无其他。
后来,我问紫霞,怎么自从出关以后,就没再见到过王法师?紫霞告诉我:“其实,张天师和王法师是动用了几百年的功力助我修炼,可谓是殚精竭力,导致体内真气严重受损,退减了一百年的道行,现在已无法自行复原,必须回昆仑山玉虚宫请大罗金仙疗伤养气才行。王法师在出关当日就已率先赶往昆仑山去了,这边就留下张天师料理后事,待我下山之后也会去的。”原来是这样,没想到为了帮我达到功力的集大成,竟然让两位师傅受到内伤,说来真是愧疚不已。既如此,我惟有力保明主抗元,重整河山,才能对得起两位仙长的厚望。于是我加倍努力地练习武艺。
话说这一天下午,我和紫霞正在校场练功,天师也在一旁观看。我先练了一套形意拳,然后从兵器架上拿起一杆大枪,在梅花圈里演练六合枪法,“扎、刺、崩、缠、点、拿”闪展腾挪地练了一圈下来,众人齐声叫好。练完将枪刚放回原处,就见从月亮门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一个道童,到天师身旁耳语了几句,天师眉头一皱,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遂即,天师冲我一招手说:“随我来!”我和紫霞与众道士一起跟师父来到道观的正门口,抬眼观瞧,呀!只见地下趴着一人,从头到脚都是血,衣服也都是一条一条破烂不堪,这是怎么了?正待我纳闷的功夫,天师早赶跑过去,轻轻扶起那人肩膀,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速速道来!”
那人抬起头来,只是喘气说不出话。我仔细一看,此人好生面熟,细一想,对了,原来是我初到道观和彩霞去山里采药,那个对我欲行不轨的响马,隐约记得叫做倪阔海的,正是此人。倪阔海好容易缓过来,惊慌的对天师说:“天师啊,大事不好了。这不前几日我们在山下劫了一伙官府的镖,后来细一打听原来是打重庆路州府出发赶往京师大都中秋朝贡的,结果惹下大祸。今日午后就来了一大队官兵,在山寨前讨敌骂阵,我三弟一时鲁莽,开寨门就出去和人家交手,没成想对方为首的是四州昭武大将,手持一把大斧子,功夫十分了得,我三弟只在那人面前走五个回合,就被一斧子劈死了,我二弟一看恼了,也上去拼命,谁想他更白给,上去一个照面就被那人劈为两截。我一看大事不好就叫喽鸣金收兵,可是已然来不及了,那员大将指挥官兵冲进山寨,见人便杀逢人便砍,现在还在血洗山寨,我趁乱跑上山来求师傅救救我那些兄弟吧!”说罢,这条汉子竟然呜呜地大哭起来。
我们听了倪阔海的诉说,都义愤填膺,大骂元军的残暴。天师也是大怒道:“这帮元鞑子,竟然斩尽杀绝,岂有此理!阔海莫急,贫道这就派人下山助你!”话毕转头对我说:“南宫姑娘,这一仗由你去试试,为师替你观敌阵!”我一听,有点犹豫,心想我能行吗?从没打过仗呢,我……正在含糊,天师大喝一声:“快去备马抬枪!”我被这一喝吓得浑身一哆嗦,索性把心一横,管它呢,去就去!然后站起身吩咐小道童备马,我去取枪。因为事情紧急也来不及顶盔贯甲了,转回来时见马匹早已备好。我持枪飞身上马,喊一声:“师傅,弟子先去了!”随后催马下山。听到那倪阔海在后面还问呢:“怎么让个姑娘去呀……她哪行啊!”
这山路其实很陡峭,但是这宝马汗血胭脂兽却如履平地一般,而且速度非常快。可往山下冲时,一琢磨,这下可坏了,我也不知道那破山寨在哪儿啊,怎么去帮他啊!赶紧勒住马,想再回去问问那山寨在何处。正在犹豫,就听得右边山脚下喊杀声震天。想来就是那里了,于是才催马奔将过去。
转瞬间,就来到一片空旷地,见满地都是死尸和残肢断臂,煞是血腥。抬眼看四周都是由粗大树木垒成的民房,估计是响马的营地了。前方不远处一个骑马的大将顶盔贯甲,挥舞一柄大斧正在追赶一群衣衫褴褛的草民,里面还间杂着几名妇女和孩子,这大概就是响马的喽和妻儿。我连忙大喝一声:“住手!”那大将一听果然没再追,拨转马头朝向我。定睛观瞧,见这名大将,平地身高一丈挂零,肩宽背厚膀大腰圆,头顶铜盔身披铁甲,外罩皂罗袍,面如黑炭,两道大抹子眉,一对大环眼,宽鼻子鲇鱼嘴,两耳下各挂着个大银耳环叮当乱响,一看就是北蒙的战将,胯下一匹黑马,手持一柄金背开山钺,很是威武的样子。
那元将看看我,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是哪里来的小娘们,不回绣楼找你相公,来此乱叫作甚?!想是要本将掳你回去做个小妾不成?”我一听这话,真是又气又恼,说道:“我乃青……”原本是想说青城山万寿宫,但又觉不妥,倘若元军知道我是观里的人,怕会给道观带来麻烦,于是随口说:“我叫南宫仙子,你是何人?”那大将依旧大笑道:“我乃大元重庆路四州昭武大将军达鲁花赤(官职)哈散是也!”我说:“管你是谁,你杀了这许多汉人就是该死,本姑娘今天就把你送回老家去!”说罢一抖八宝驮龙金枪催马便冲过去。那哈散一看也急忙舞动金背开山钺催马来战。二马来至近前,我迅速拧枪冲他面门便刺,那哈散双手持钺想从下往上磕,其实我这一枪是个虚招,见他抬臂时露出前胸的空当,即刻一拉枪钻,一压枪头,奔他当胸就是一个猛刺,哈散再想躲闪可就来不及了,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噗”的一声,这宝枪直穿透他的护心宝镜扎进他心窝!我其实只使出八成力,是想刺他一下让他知道厉害,把他吓跑了也就算了,万没想到这八宝驮龙金枪锋利无比,枪尖扎进对方前心就像扎进豆腐里一样无可阻挡,枪头竟然穿过他前心从后背钻出来足有一尺多长,整个一透心凉!二马一错蹬的工夫,我将抢一顺拔出来,那哈散在我身后“扑通”一声就跌落马下命丧当场。
只走一个照面,就将元朝的一位达鲁花赤昭武大将军挑于马下,说实话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想怎么也得大战十几个回合吧,谁知这一枪就结束战斗了,有点意犹未尽。两边厢的元兵都看傻了,呆呆地愣在那里,我心里好笑,勒住丝缰,对那些元兵喝道:“你们的大将都死了,还不快滚!”话音刚落,就听得身后一声咆哮:“走不了啦!爷爷今天把你们都收拾了!”我转身一看,原来是那倪阔海不知什么时候赶到了,拎着把九耳八环大砍刀带领一帮喽冲向元军队伍里,左劈右砍,将那些正发愣的元兵杀得鬼哭狼嚎,死伤大半,有几个元兵早就逃之夭夭了。
“南宫姐姐甚是勇猛!好啊!”随着一声清脆的呼喊,那边紫霞拍着手跳着脚跑过来。我一看天师和几位道兄也在旁边伫立观瞧呢,忙甩蹬离鞍下了马。紫霞过来帮我把马牵住,我来到天师近前,抱拳拱手叫了声:“师傅。”张天师拈须笑道:“嗯,极好极好!晚上在斋堂设宴给南宫姑娘庆功!”众人皆欢呼起来,无比高兴。那边倪阔海听到说有宴席,边追砍着四散奔逃的元兵边回头喊到:“张道长,算上我一个吧,我要好好感谢感谢南宫姑娘呢!”道长一摆拂尘说:“嗯,大家同去!”遂转身带领众人上山回道观去了。
闲言少叙,当晚一擦黑儿,便有道童来寝房叫我和紫霞去斋堂用膳,说是酒席都准备好了。我和紫霞梳理一番跟着就往斋堂去。离老远就听得斋堂里有人正在高声说笑,一听不是旁人正是那倪阔海的粗嗓门。进得斋堂,见天师和众道兄都已各自落座,独那倪阔海却站在堂前和大伙高谈阔论不知在说着什么。一看到我进来,倪阔海立即停止了呼喊,满脸堆笑,一躬到地:“大恩人来啦,在下倪阔海给南宫姑娘行礼啦!”我见他这谦卑模样一反那日在我面前称爷的时候了,于是笑笑说:“阔海哥哥哪里话来,请不必客气。”天师这时在一旁招呼我和紫霞,我们便走过去分左右坐在天师两边空着的座位上。天师吩咐一声上菜,膳房的道童很快将一应的菜食端了上来,摆满了几大桌。天师命众人都落座。然后端杯站起来向众人说道:
“今日这宴席主要是为南宫姑娘而设。南宫姑娘枪挑大元四州府的达鲁花赤昭武大将军哈散,为我们西蜀各行省的老百姓除了一大害,可谓是功高盖世啊!故本观准备了一些素斋素食为姑娘庆功。阔海这贼首特从山寨里带来几坛好酒聊表谢意,原本观里不允许大家饮酒,但今日有所不同,想饮的道徒们可自去取酒来喝,贫道不善饮酒,就以茶代了。”说罢转向我:“贫道在此代表西蜀行省四州府县的黎民百姓感谢姑娘为民除害,先干为敬了!”说罢抬首一饮而尽。众人也皆口中念道:“感谢南宫姑娘!”纷纷干杯。我慌不迭的站起来,直说:“哪里哪里,都是师傅的倾力教导以及众道兄的支持,才使本姑娘有今日之勇,不足挂齿的,望大家不必拘泥礼节,我也干了。”说罢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师傅见大家饮罢,遂让众人都落座,随便吃喝。斋堂里顿时一片杯盏之声,大家有说有笑的吃喝起来。
天师边招呼我和紫霞吃菜边说:“南宫啊,你道今日你枪挑的这位大将他是何人么?”我摇头答不知。天师接着说:“这达鲁花赤乃是大元朝四川行省重庆路四州的大将,属朝庭的三品命官,位列朝班,曾带兵平灭川陕两省义军,手持那柄金背开山钺砍过无数汉人的头颅,有万夫不当之勇,可以说那贼人的斧子上沾满了义军和老百姓的鲜血,今日姑娘为民除了一大害,也是为汉室的江山拔了第一颗钉子。你那枪术招法已运用得炉火纯青,为师很是欣慰,应该足以让你树立胜敌的信心了。过两日你就要下山,为师希望日后你自己还要时常勤于练功、熟识兵书战策和道法符咒之术,使之运用更加精妙为盼。前途漫漫,凶险多多,天下能人太多了,不是个个都象今日这个哈散一样那么好对付,万勿轻敌啊!”我认真地点了点头。天师继续说道:“所谓‘心似白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西东’。对功名利禄不要看得太重,道家法曰‘不见所欲,使心不乱’是故天地贞观,日月贞明,其直如矢,君子所覆。凡事要秉持一颗坚定正直的心,可使自己勇立于不败之地。”天师停了一下又说:“此次下山,可先着男装,作男子模样打扮,一个女子孤身在外总有些不便,着男装可以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为师为你准备了一套寻常男子穿的衣服,到下山当日即可换上。另外,为师还要送你一套道家的衣袍,以备不时之需。”我点头道:“嗯,知道了,谢谢师傅。”遂即我又问道:“师傅,我去哪里才能找到明主呢?”师傅拈须笑道:“这个姑娘大可不必多虑,为师有一道兄,人称‘活神仙’,名唤刘伯温,姑娘下山以后依计行事便可。有道是:云散者皓月当空,水枯者明珠再现。该出现之时他必会出现。”我听罢连连点头。
我和张天师正叙着,那边倪阔海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一看就是有点喝多了。他到了近前,举起杯子道:“南宫仙子,这回要不是你,我们山寨上下一千多人恐怕就都性命不保了,我代山寨兄弟和家眷敬姑娘一杯!”我忙端杯站起来说:“阔海哥哥不必多礼了,小女子为民除害是应当的。”那倪阔海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问:“仙子是后日要下山么?”我点点头道:“正是。”那倪阔海突然“扑通”一下双膝跪倒,以头触地,口中称:“我愿拜南宫仙子为师,师傅请收下徒儿吧!我倪阔海当鞍前马后为师傅效犬马之劳!”我大惊,不知所措的看看身边的天师。天师哈哈大笑道:“这贼首怕是过量了,胡言乱语些什么?”倪阔海并不恼依旧满脸虔诚:“天师,我是诚心要拜南宫仙子为师,请天师应允吧!”天师说:“阔海,南宫仙子本不属本派法门中之人,所学道法也不能授传弟子,阔海还是请起吧!”那倪阔海依然跪着不起,说道:“既不能收徒,那我愿陪姑娘下山,在身边保护姑娘,请天师和南宫姑娘万万答应在下吧!”天师问:“那你的山寨怎办?”倪阔海道:“不瞒天师,你说我占山为王有什么意思?,伸手五只令,蜷手就要命,拿人家钱自己花,有些地方做得过头还损阴丧德,上为贼父贼母,下为贼子贼孙,本身为贼顶风都臭八百里,让人家指后脊梁。故下午打完元军,我就各发川资路费,将众弟兄都悉数遣散了。我从此不做山贼,要去保明主扫荡元鞑子,重树大汉人的江山!”天师听罢拈须点头道:“嗯,既如此说来也是不错,一女子孤身在外出入多有不便,阔海一同去也可有个照应,南宫姑娘你意下如何?”见天师问我,我一想也是,对这大元朝我本身也不熟悉,该走哪条路,该过哪条河我心里也打鼓,倘若这汉子与我一道,一来可以帮我在外面应对进退打个圆场,二来也可以少些舟马劳顿之苦。于是便点头应允。
倪阔海一见我允他与我同去,在地上连连磕起响头,直叫道:“多谢姑娘,多谢天师!”我忙把他扶起。众人皆喜,又继续吃喝。按下不表。
次日,一道童怀抱个包裹来寝房外说:“这是天师为姑娘准备的随身衣物。”我谢罢,道童转身去了。我回房展开包裹,见原是两套衣物:一套是月白缎的一字逍遥巾,月白缎的道袍,月白缎的丝绦,月白缎道鞋,还有一件月白缎的八卦仙衣,这身道衣仿若神仙穿的一般;另一套是粉绫的扎巾,粉绫的缣绣,外披粉绫色的英雄氅,白护领,白水袖,想必这就是那身男装了。我心里暗暗赞叹老天师,选了这两套清秀隽永风格的衣裳,我喜欢极了!于是当下一一换上试了试,还满合身。此时紫霞恰巧从山中采药归来,看到我的样子连夸美若天仙。我心里乐得什么似的。
七日转眼之间就到了。早晨起来,我便整点包裹细软兵刃,牵过已备好鞍冁嚼环的汗血胭脂兽,走出道观,见天师和紫霞等众道人都已在门口等候我了。我走过去拜别师傅,天师令道童拿来一个褡裢,沉甸甸的,满是银两。天师说这些盘缠带上,以应人吃马喂。我推辞不过便收下,谢过师傅。众道人纷纷拱手道别,我也一一还礼。天师和紫霞一起送我下山。一路上事无巨细地叮嘱我需注意的事情,我一一用心记下。我问天师那些川府的元军会不会再来骚扰,天师说,他们来了看到山寨已不在,自然会退去,不会把道观圣地怎样,要我不必担心。这样边走边聊,走到山脚下,见那倪阔海骑着一批青鬃马已然等在路旁,见我和天师他们到了,也忙下马来躬身施礼。天师还过礼转头对我说:“为师不日就将赶奔昆仑山玉虚宫,观里暂由紫霞和其他道兄代管,如若有难解之事可用千里传音大法知会为师。”我见天师日渐一日衰下去的气色,心下极是难过,眼泪又止不住地留下来,紫霞在一旁也暗自垂泪。我过去和紫霞抱着哭了一会子。然后又转向天师,扑通跪倒,说道:“师傅,弟子就要走了,请受弟子一拜!千里迢迢,弟子不知何日才能再见师傅,万望师傅多多保重!”天师也红着眼圈点点头,扶我起来。倪阔海也过来和天师、紫霞一一道别。
事毕,我转身一踩蹬飞身上马,那倪阔海也随后跃上马。我拉着马缰绳原地转了两圈,心里真的舍不得离开慈眉善目的仙长和可爱的紫霞妹妹,但是我肩负着更重要的使命,也不能总这样儿女情长,于是说了一声:“师傅,紫霞妹妹,我去也!”言罢拧身一拉马缰绳,拨转马头,双脚一磕飞虎,小肚子一碰铁关梁,汗血胭脂兽四蹄撩开就冲了出去,倪阔海也在后面催马跟上。二人鞭鞭打马,绝尘向北而去。
这正是:
大将生来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
风吹鼍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
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
太平待诏归来日,朕与先生解战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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