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司上班啊。」信峰飞快的看她一眼,眼睛又落回盘子里。他对她多少有分歉疚,也是想到了她的年龄,才觉得要负点责任起来。
「不是,」月娟的盘子还是堆得满满的,「我是问,你有没有别的对象?」
信峰对着盘子摇头:「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抛弃我?」月娟忍不住严厉的质问道。「我不是抛弃你,你不要这样说。」
信峰说话一向低低的,慢慢的,非常冷静,「只是我现在还不想结婚。」
「那你究竟什么时候才想结婚?」月娟问他。他们不是第一次讨论这个问题,上次见面也讲起,却不了了之,月娟真不甘心:「我已经等了你那么久,我不怕再等下去,只要你说一个时间出来。」
「也许三十岁,也许三十五岁,我现在还不知道。」信峰说。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你服兵役的时候为什么不说?我刚去日本的时候为什么不说?」月娟没有哭,她现在并没有为爱情悲悼的心情,「早一两年我不是没有机会,你知道,比你条件好的人不是没有,我有没有看人家一眼?我妈妈就是很生气,你不要结婚,为什么不早说?」
「那个时候我以为我很爱你。」信峰自辩。
「你后来不爱我了?你不爱我你也要告诉我呀。」月娟说,「我在日本,你另外交了女朋友?」
信峰摇头,心中为难,话说得更慢了:「我不是不爱你了,只是,只是我觉得我爱你还没有爱到要和你结婚的那么爱。」
这个新理论吓坏了月娟,半天她才幽幽的说:「我一直以为你很爱我,我才爱你的。」
信峰又摇头,轻言慢语地道:「当初也是你先来找我的。」
月娟吃惊地望着他:「你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先去找你?你一直都这么想──?」
「你愿意和一个不够爱你的人结婚吗?」信峰打断她的话,「如果你要嫁给我,我们圣诞节就去结婚,也不必等到旧历年了。可是你想想看,你愿意嫁给一个不爱你的人吗?结婚以后,我也许会在外面找女人,你受得了吗?」
月娟不能相信这番话出自一向被认为老实的信峰口中,她呆呆望着他,第一次晓得那方方正正恭谨的面貌下,有这样佻脱的一颗心。她还有什么话说?她自己瞎了眼睛挑错了人。她不自觉的摇起头来。
信峰点头道:「没有女人愿意嫁一个不爱她的先生。如果是别的女人,我可以骗她,可是你知道,我不愿意骗你。」
「你不是那种人。」月娟说,声音很微弱,因为已经失去了信心,「你有什么困难,你讲,不要放在心里,让大家都痛苦。」
他垂下头不说话,好象很难过。她看看他,却无法同情,她想自己大约是不能要他了,可是她真的想知道为什么两个人会弄到这一步。
「认识八年多了,不管你还爱不爱我,是普通朋友也会有感情的。」月娟又说,声音凄凄像在哀诉,「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嫌弃我什么?你告诉我,我才能改,你不告诉我,我一直错下去,不是永远都嫁不掉了吗?」
「你很好。」信峰没有抬头,「我以后恐怕再也碰不到像你这么好的女孩子了。」
「那为什么?因为我家比你家有钱?你觉得受压迫?」月娟提出厉害的一点。
信峰轻笑起来:「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我才没有那么伟大。」
以后,她再怎么问,他都只摇头、点头,再不说一句话。然而他亦不是那种绝情的不耐烦,而是双眉紧锁一付对她不起的无奈,看他这种受迫害的表现,月娟倒反转来不忍再逼问。只说要走,也让他送。
信峰送她到门口,却说:「再走走好不好?」她没有异议,两个人绕着路再走一圈,到了她家的大厦,他却没住脚,又继续绕下去。她跟他走着,忽然极不耐烦起来;这个男人不要她了,还要依依恋恋的教她陪着在她家附近兜圈子,给人看到了算什么!
月娟站住,冷然道:「我不要走了,我要回家。」
信峰望她,一会儿才说:「好,送你回家。」伸一只手环住她肩头想揽她倒个头。
月娟闪开他的手,心中异常嫌恶;这个男人不要她了,还要来吃她的豆腐么!她气忿忿的大步往回走。
信峰跟在她身后,等她走到了门口又叫住她:「林月娟,你三十岁了还嫁不出去,就回来嫁给我,千万不要随随便便的嫁掉。」
月娟脚下一顿,却没回头,只大声道;「不会的!」就跑进了电梯,这时侯,储蓄了一晚上的泪,已经簌簌地流了个停不住。
然而月娟浸在泪水中的日子很快就被她自己摆脱了,在她这个亲爱的家庭中,她决定即使不为自己保重,也要为她的父母保重,她立志要嫁一个比吴信峰强千百倍的先生,才对得起父母,对得起自己。林家虽有资产,林先生却是寓公型的富人,交游有限,世交里找不到对象;林守义自己是相亲主义的头号反对者,就算是唯一的亲妹妹,他也绝不会有所贡献。但是月娟自有主张,她和高中、大学同学一一取得联系,大大方方自述失恋经过,女性听众无不悚然惊动,纷纷拍胸脯保证代觅佳婿,月娟天天与这些义务媒婆电话来去,日子居然也过得十分热闹。
林太太却不以为然:「整天和一挂查某作伙,无希望了啊!」
「人要给我介绍呐!」月娟得意地说。
「介绍不好!」林太太这一点观念很进步,「自己识在卡好。」
「叫我去哪识在?去马路拉吗?」月娟笑她妈妈。
「笑啥米?失恋哪还在笑!」林太太恼羞成怒。吴信峰负了月娟,何尝未负她这位准丈母娘,林太太在月娟伤心的时候只敢骂吴信峰,眼看月娟好了,忍不住也要刺激刺激她,出出自己这口气。
「你京都不能去了,留在台湾,你嘛好找一个头路,钱不要紧,也卡有机会呐。」林太太献策道。
月娟不能回京大的事已经说破,她原来应聘出去,入了学,现在改请学生护照,还要先考留学考等等麻烦多多,她待嫁女儿心,也无意修业,就接受妈妈的建议,循报上广告四处谋职,很快就凭她花日本游学的经历,在一家贸易公司找到一份日文秘书的差事。
公余时间,她也妥善利用,每周一、三、五补习英文,每周二傍晚学做缎带花,周日早上学打太极拳,下午到丽水街学烹饪。剩下的空闲和同学煲煲电话粥也就差不多。只有一点教她很遗憾,就是这台北怎么变成了女儿城;缎带花班,烹饪班里见不到男儿很正常,为什么公司里,英文补习班里,公园里也多是未嫁的青年女性?
日子在月娟自找的忙碌中过得很快。她本来以为她的悲惨命运是等待一次又一次相亲,没想到放出许多眼线,却连可相的人都难得。然而她却仍未对婚姻绝望;因为她生性乐观,也因为她心中有一个可以依恃的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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