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隐没在重重行云之后,桂华黯淡。晚空如被火焚般,尽皆呈现暗红之色。
扬州军营一角,近五千东海余卒被赵度安置在此,身作南冠之客,饶是平日狠天狠地的一众强匪,亦个个噤若寒蝉,举手投足不知如何自处,生怕那个看起来很和善的中年人,令自己身首异处。
毫无尽头的等待,很容易教人崩溃,李陟不想招降一群如丧家之犬般的人。于是刚刚入夜,吃过晚饭,他拒绝了罗裂举城小事庆祝一番的建议,除却城墙上寻岗的兵士,带来了全部士卒,还有一箱从太守府搬来的银钱。
招手向赵度示意后,赵度遂将军士整齐列队,跟在李陟身后。当营中俘虏听闻金甲摩擦之声,便看到李陟在万余士卒之前,一脸深沉地慢慢靠近。
“怎么,不想看到我?”看似玩笑,可是李陟的神情告诉他们,这个年轻人一点玩笑的心情都没有。
“其实我和你们也不是第一次交手了,一个月前,我在盐城。”说着,李陟抬起头冷冷地扫视前方,那一把火,至今还时常在李陟心中燃烧,或许以后随着时间的流驶,他会看淡战火硝烟,但第一次那种无力感和悔恨之心,终究是难以磨灭。
知道李陟在盐城那段经历的人毕竟不多,东海军中也只有少数人从徐良口中得知。是以李陟这一番话,在俘虏之中并未掀起太大的波澜。
“好了,闲话我也不想多说,我知道你们中大多数都是逼不得已才投降,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凡事不想跟着我干的,出列。”李陟转向赵度,遂由赵度吩咐下,两个士卒抬上早已准备好的箱子。李陟走上前,霍地将其掀开,满箱的银子如同一个坠落在地上的月亮,折射着耀眼的光芒。
“你们不必担心,虽然我对你们没什么好感,但都是爹生娘养的,杀了你们对我没什么好处。凡出列者来此领二两银子做盘缠,就可以回家了。”
这一番话,立时在俘虏中炸了开来,一时之间五千人皆在窃窃私语,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些人都已是在刀尖上打滚多年,很难相信会有这等好事。
李陟也不着急,将一众俘虏带至城南门,吩咐探马出城注意楚郡动向。随后下令打开南门,“现在,城门开着,领过银钱之后,你们自行出城,绝无阻拦。”
此时只需要等待,等第一个站出来的人,李陟相信如此优厚的条件,说不动心都是假的。而耐心,李陟从来都不缺乏。
终于还是有人打破僵局,颤巍巍地从赵度处接过银钱,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城门,出城之后,立即撒开脚拼命地向外跑去,顾不得看路,却被石子一绊,摔了个屁股向下,平沙落雁式。
扬州方面笑在心里,但都没有表现在脸上。
有一个开头,自然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倏尔五千人就走了近两千,剩下的人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兄弟告诉我名姓,我这条命卖给你了。”随即附和之声此起彼伏。
“我们这些人,去哪儿也是刀尖舔血的命,兄弟如此看待我等,这条命尽管拿去。”
“老子没读过书,但听村里的秀才说过,人要为看得起自己的人卖命,今天老子不走了,以后火里来,水里去,任凭兄弟一句话。”
…………
余下尚有三千余人,经这么一番闹腾,个个一副打死也不走的神情,慷慨激昂之状,无复身陷囹圄的窘迫。
李陟见目的已达成,遂命人重新闭上大门,走上前,朗声道,“小子姓李,单名一个陟字,表字世载。诸位既然看得起小子,那么小在此言明在先,从今天开始,你们就不再是打家劫舍的强匪,是扬州驻军了。”
“既然是军队,就要有军纪,我的军纪很简单:第一,在战场上你们要听我的,违抗将令者,斩;第二,平日里不得扰民滋事,无故生事者,斩。就这两项,做得到的留下,做不到的和我说一声,我打开城门让他走。”
“莫说是两项,便是十项,老子也做得到,是不是兄弟们?”人群中一个格外魁梧者,领头响应,随后应声者附和。
“好。”李陟指着适才出声之人,“你出列。”
“你的名字。”
“司马山,字仲兴。”
李陟举手拍拍他的肩膀,李陟本就不矮,身长八尺,这司马山少说九尺。生得虎头燕颔。“不知与成康比气力,谁更胜一筹。”
“会骑马么?”
他咧开嘴笑笑,点点头。
“从今天起,跟着我。”
“是,将军。”
“叫我世载吧。”
“是,将军。”
李陟摇摇头,奈何他不得,指了指眼前的箱子,“仲兴,箱中剩下的银两你拿去和他们分了,充当这个月的粮饷。”在转向赵度,“赵伯,随后,你将他们编入军中,除了司马山。”赵度点点头。
“好了,诸位散吧,赵副官,完事后去太守府议事。”
成功地收编了郭晟的东海军,扬州实力大涨,看似胜利的天平正慢慢地向南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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