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太后，一时间，我失了神。太后看起来是熟悉而又陌生的，丧子的她要主持立储，夹在孙儿与儿子之间左右为难，接下来先皇也离她而去，前后二十日内接连丧子丧夫，文朗继位后她还要前面忙着辅佐打点，后面操持着先皇大量妃嫔的安置事宜，听说致凡也被接到了宫中抚养，接下来是大葬，现在又是遴选，也许，她忙碌得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
正恍惚着，忽然发觉殿内安静了下来，众人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我意识到是自己胡思乱想误了事，好在我是知道规矩的，赶紧压了下心情，也不慌张，端端正正福了礼，“臣女慕冠愉，年十五，浅读诗书，略通音律。家父吏部右侍郎慕方哲。”
按例我等四人报了身家姓名后，就该几位主子简单议一议，然后由太后决定留选之人，可此时上面却并没有人出声。太后已看了我一会了，从她眼里，我看到了先是惊讶，继而探究的神情，她甚至还皱了下眉头。我知道我的出现是会让她意外的，一个不合规矩且心心念念恋着文川太子的女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遴选之时。
文朗是不便先开口的，于是有了这一时的冷场。贵太妃见此情形，模棱两可的说道：“我瞧着这几个也是不错的。”淑太妃是记得我的，只见她柔和的说：“是啊，这冠愉是姐姐早就喜欢的，自是要留的。”
太后扫视了一周，最后看着我，缓缓道：“段家的留吧，慕家的哀家倒是喜欢，不过年纪还小吧。”淑太妃一怔，她自是知道我年纪不和规矩的，想必她以为是太后想破例召我进宫，于是此刻做个顺水人情，不成想太后却并不领情，“这……”。她又看向文朗，我能出现在这里，不是太后的旨意，那自然是皇上的金口了。
“段家和慕家的留，择日进宫，都下去吧。”文朗此时也不能不开口了，只见他沉吟了一下，果断的下了结论。太后看了看他，没说什么，只是再看向我时，那目光复杂了许多。我暗暗叹口气，心知太后定是对我有了芥蒂，只能日后再寻机会解释了。
管事太监得了旨意，忙领着我们四人退下。迈出殿门时，我听到了宣旨太监的声音，
“留――京城守军副将嫡女段梓琳！”
“留――礼部右侍郎嫡女慕冠愉！”
这一声宣，震得我一个寒颤。那一刹那，泪水猛的充满了眼眶，涌了出来。趁人不注，我赶忙拭去泪水，深吸一口气，回到了东侧殿。
我等中选的被让至几个偏厅而坐，落选的便陆续被送出宫了。等了大约一个时辰，遴选完毕后，所有中选的女子进入正殿谢恩，照着选秀旧例，此时便该册封位份，下赐封号，中选女子便正式成为后宫妃嫔。但因处于先皇丧期，需满三月方可嫁娶，皇家亦不例外，于是叩拜之后，便有内务府太监宣旨，入选女子共二十一名，京城官员家的可回至家中，外官女儿则安置在京城一处王府之中，十日后统一入宫习礼，待先皇丧期之后再行册封。
礼罢已是申时，出了殿，崔紫琦和冯纯笙迎上来，崔紫琦拉起我的手，“冠愉也中选了，咱们三个以后在宫中也可作伴了！”我笑笑，点头称是。崔紫琦又道：“纯笙小我两个月，半月前才刚满十六，冠愉，你呢？”
“我是十月的，也快了。”
“那好啊，我们同年，差不了几个月，以后我们就是好姐妹了！”说着崔紫琦把腕上的一对碧玉镯子褪下来，塞到我和纯笙一人手里一只，“我是姐姐，这是见面礼！”说完又银铃般的笑起来。
那冯纯笙此时也不再羞怯，解下颈上的玉佩给了崔紫琦，又将一支点翠的金钗放到我手里，温婉的笑，“这下我也做回姐姐了。”
我今日装扮得并不繁复，手腕空空，颈上也只用丝线挂了一颗珠子，实在拿不出手，略一思量，只得从头上拔下两根金丝黄玉的簪子，分给她二人。崔紫琦接过簪子，细细一看，对冯纯笙道：“瞧瞧，看似朴素的簪子，可是上等黄玉呢，咱们着实赚了！看来以后要多跟冠愉妹妹亲近才是！”于是三人都掩面而笑。
众女子被内监引领着出了宫，宫门口十分热闹，两边各排着一长溜精致华贵的皇家小轿，旁边立着各府的丫头。远远就看见环佩环铃翘首张望着，见了我忙笑着迎上来，我看了看宫门口的数十人无不满面喜色，心中却无半点欢喜，强扯笑颜向崔紫琦和冯纯笙点头道别后，便欲上轿。
送我出来的小太监见我如此，忙躬身作揖，“奴才恭送慕小主！”我心中明白他是在讨赏，也未停步，自有环铃掏了锭银子赏了，那小太监便欢天喜地的去了。环佩扶我上了轿，因那倪乐宁和陈雁羽都还未走，我不便先行，只得等着。
我坐在轿中，心中转念，掀开帘子对环铃说：“去瞧瞧京城中选的都是谁家的，有识得的丫头亲近一下，顺便也打听一下外省的。”环铃为人伶俐爽朗，很擅此道。
见她应声去了，我正欲放下轿帘独自清静，忽然无意撇见对面人群中一个绿衫女子，我知道她也是中选女子之一，可能是外官之女，所以并不认识。看她的衣着打扮，家境应也不错，只是不知为何此时一副焦急尴尬的模样，眉头轻皱，四处张望着。
她身边只有送她出宫的小太监，却无丫头候在轿旁，微一观察，已看得明白。她这般不自在，想必是她的丫头不知何故没能前来，而她身上并无现银打赏之故。在我朝，中选之后的秀女都会大肆打赏奴才，故而送行中选秀女素来是肥差一件，太监们都是你争我抢，此次遴选想必更甚。
那绿衫女子身边的小太监定也也是费力争来这差事，不想却遇此状，面上已露不耐神色，虽说以首饰打赏也无不可，但毕竟会惹人笑柄，实在是无奈之举。
我对环佩低声叮嘱两句，又指了指那绿衫女子。环佩点头过去，掏了银子打发走了那小太监，又扶那女子上轿，那女子上轿前朝我望过来，满面感激的冲我点了下头，我亦回以微笑，这才安然隐入轿中。
阅读冠愉小传最新章节 请关注书趣阁(www.sq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