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来回来去的都是川哥哥离京前的那个温暖的笑容,以及昨夜留给我的那双含泪的眼睛,他是那么苍白、虚弱,让我心疼得想哭。他又有些缥缈,让我看得到,够不着。
渐渐的,我感觉到了梦的不真实,甚至知道自己是在梦中,我挣扎着想要醒过来,因为我还有事情要做,我不可以睡着。我拼命的要睁开眼睛,却抵不过那眼皮上的千斤重力。我感受到身边有人和脚步声,我急切的希望有人能将我从梦中拉醒,急得要哭出来,我想要呼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梦中的情景越来越昏暗了,渐渐的看不清楚,在坠入完全的黑暗前,我似乎听到了有人在低声的说话和隐约的哭泣,以及,清晰的钟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是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我感觉自己醒了过来。昨夜的种种最先涌上脑海,刹那间巨大的恐惧笼罩了我,压得我透不过气。钟声,我听到了钟声,我是不是听到了钟声?我渴望自己回到梦中,哪怕是那无边的黑暗,也好过如此残酷的我无力承担的现实。不,我没有醒来,我努力的说服着自己这还是在梦中,只要我睁开眼,就还是一样的夜晚,环佩叫醒我,告诉我文朗来接我去见川哥哥了,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然而,我却终究没有睁开眼睛的勇气,因为我清晰的感觉到了头下的软软的枕头,身上的薄被的轻轻的重量,还有窗外鸟儿的叫声,一如我生命中每一个早上,还有,被汗浸得湿透的冰冷的衣衫,以及顺着眼角滑落至耳畔的,一滴带着温度的泪水。
接下来,我听到了一个颤抖的声音,这声音甚至击碎了我的心。也许我的心早就已经碎了,碎在昨夜那钟声响起的时刻,“小姐……”。
泪水一颗一颗的无情的昭示着我感觉到的真实,我知道这最后的时刻已经到了,我终究要面对这一切,我睁开了眼。看着淡紫色的床幕清晰又模糊,我感觉躺着的自己已经无法呼吸,我想要挣扎着坐起来,却是徒劳。
终是环佩将我扶起,我转动着我的头颈,我甚至能听到脖子像锈住的车轴在转动一般发出的声音。我的眼前逐渐清楚,我看到了睿蓉和环佩环铃都在看着我,我还看到了满屋的阳光。
半晌,我终于开口,那沙哑的声音那么陌生,似乎是旁的人说的话,
“是么?”
环佩和环铃一下子哭了出来,睿蓉则用帕子用力捂住了嘴,我知道已经不需要谁给我答案了。我缓缓的眨了一下眼睛,并没有眼泪,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去了。
“是……什么时候?”
“寅时”环铃已哭得说不出话,环佩答了之后便紧紧的咬住了唇。
窗外,丧钟再一次响了起来,是巳时了吧,太子薨逝要连敲三个时辰的丧钟。我闭上了眼睛,任这钟声敲打着我的全部,任它与脑海中的昨夜的钟声汇成一片,振聋发聩,每一声响,都让我的心痛得痉挛,每一声响,都吞噬着我的生命。
许久,复了宁静。
“环佩,你很好”,我的声音嘶哑而冰冷,“懂得在我身上动手脚了”。
环佩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道:“小姐,奴婢是没法子!你昨晚的样子,虽看起来还能撑着,但环佩知道,小姐已经透支了身子,全靠一个信念扛着,当时若是贸然得了噩耗,奴婢怕你,怕你……”
我忽然抬眼,颤抖着凄厉的声音,“你早就知道,早就知道是不是?是不是!”我眼前猛地发黑,顺势要倒。
环佩扑过来扶住我,哭得更是肆然,“是,是!小姐,奴婢前晚把脉便知殿下拖不过一两天了,太医们也知道,皇上皇贵妃都连夜去了啊!小姐昨儿个又不肯吃东西,环佩只能骗小姐喝了那配了药的参茶,好歹能挺过接下来的这几日啊!”
“我何必要挺过这几日,若是能随川哥哥去了,也是很好的。”我眼前依旧是忽明忽暗,声音悲伤而微弱,依旧没有泪水。
“小姐,小姐,求你不要这样,你哭出来啊,这样不行的!小姐要打要罚奴婢都甘愿,哪怕是赶奴婢走都可以,求小姐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殿下已经去了,小姐还要让他走的不安心吗?”环佩已是泣不成声,睿蓉此时也坐到床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握着我的手。
压抑而无法释放的巨大的悲痛让我几近晕厥,然而我又倔强的保持着清醒,我不要用昏倒那种懦弱的逃避方法。我只是大口的喘息着,颤抖着,感受着悲伤,让那胸口的疼痛剧烈的侵袭着我的意识,撕扯着我的身体,直痛得立不起身,抬不起头。
感觉像是过了一生那么久,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被淹没而亡的刹那,我脑中闪过了川哥哥那个温暖的笑容,却只一闪,就变成了那个含泪的苍白的脸,我张了张嘴,喉头挤出了一丝绝望的声响,悲伤终于趁机喷涌而出,铺天盖地压下来,淋湿了我的整个天空。
德顺二十八年五月初三寅时,文川太子薨。
我失去了我的全部信念与梦想,自此与川哥哥生死永隔。
接下来的日子一直是灰色的,太子薨逝,举国齐哀,着素服,停礼乐。我沉浸在我的悲伤之中,前几日是水米不进的,后来身子虚弱到不行了,也拗不过环佩了,一些时甜时苦的汤汤水水维持着我的性命,浑浑噩噩,时睡时醒。醒来的时候就反反复复的回忆着川哥哥那最后的模样,一遍遍的让自己痛到麻木,也许只有这样的麻木才能让我活下去。
爹娘和几位哥哥都来看过我,诸多劝慰,我却只是沉默着,爹娘无法,只是叮嘱环佩好生照顾,而后哀叹而去。
文朗作为暂执事的皇子甚是忙碌,数日无暇过来,只是遣身边人时常过来送信,于是环铃几乎每日都会带不同的消息给我。
皇上欲让位却突丧太子,哀痛不过,病得沉重,自初三起便未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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