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间小路钻出来,所遇游人渐多,前前后后,上上下下,一拨一拨,七嘴八舌。
行至乌鸦岭,青松指着远处嵌入悬崖绝壁中的宫观告诉雪儿,那便是南岩石殿,道教尊为真武得道飞升之圣地。
南岩峰岭奇峭,林木葱翠,危崖上接碧霄云天,下临万丈绝涧,当真是“气吞泰华银河近,势压岷峨玉垒高”的胜境!武当山有三最:紫霄最雄,南岩最美,天柱最高。南岩美,是一种奇险之美,南岩是武当山三十六岩中风景最美的一岩。
一边前行,一边侧耳倾听导游讲解乌鸦为张三丰引路的传说,耳边不时传来几声乌鸦聒噪,雪儿脑海中立时浮现逍遥谷那只独行黑鸦,她眼光不离青松背影,不近不远地尾随其后,渐渐地,似乎又看见那黑鸦昂首阔步的模样……
从乌鸦岭西登山道,穿过南天门,进入小天门,穿过碑亭,只见一块岩石悬空突兀,宛如一只石虎,龇牙咧嘴,威风凛凛,俗称老虎岩,岩顶有一处岩石类似巨人足迹,清晰可辨,一个五六岁小男孩正用小脚印入巨人足迹中,比试大小。相传,岩石将要崩塌,真武以足挡住,便留下此足迹。
老虎岩前一株参天银杏树上挂了许多祈福的彩条,几个游人正仰头往树上系红布条。此树被誉为“武当银杏之王”,胸径至少有1米多,高约20米。
雪儿脑际倏然掠过曾亮的声音:“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不知他们现在是否仍在金顶游玩?是否正焦急等着与她汇合?
正值独自思量时,忽听得一女人的声音:“那男的为什么硬要烧龙头香呢,在这银杏树上挂上红布条不一样吗?这树也有600年历史了啊,长寿树,福寿安康……”。
她身旁那男人正踮着脚尖作势要拉下一枝树丫来,嘟嘟囔囔回应着:“……不想活了呗……”
女人道:“可能他父母有大灾吧,要不,他怎么始终想去烧龙头香呢?”
男人终于把一条红布系在枝条上,放开树枝,回视女人:“老婆,他肯定是为他的老婆吧……”言罢讨好地一笑,便似借别人跟自己老婆表达真情和决心一般。
…………
雪儿随青松穿出玄帝殿后门,顿觉视野豁然开朗,千壑碧波,万仞危岩。仰视岩上,悬松如绿云轻荡;凭栏下望,碧流如波涛翻滚,委实令人心惊魄动!
在这危岩峭壁之上,镶嵌着一排殿堂亭阁,颇有“楼阁悬空”之势,这便是刚才在乌鸦岭遥见之南岩石殿。雪儿尾随青松步步跟进,真切地体会到“振衣身在斗边行”的意境,不觉心中微微有些发颤。
跨入两仪殿,值班道士乍见青松,眼睛一亮,轻声呼唤:“师弟!”
青松张口便问:“这一路走来,听游人说有人硬要烧龙头香,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他了”,那道士伸手指向月台附近一位四十多岁、高大壮实的中年汉子:“一大早便在此纠缠……导游介绍以前烧龙头香致死之人无数,一般的游客都会望而却步,这男的却几次想要翻过月台去烧香,不知道发了什么痴……不得不安个人在那里守着,防着他。”
青松凝视那男人片刻,缓步上前,微微躬身,轻声道:“请跟我来。”
那痴心男人抬眼看看青松道袍,略微迟疑,便即随青松来到“南岩禁止龙头香碑”前,青松一字一顿地念诵道:“南岩之下倚岩立殿以祠灵神,不知何时凿石为龙首置香炉于前,下临绝壑,凭高俯瞰神悚股栗……”
那痴男轻声随青松同念:“焚香者一失足则身命随陨。此世俗庸妄人所为,非上帝慈惠群生之意也。令徙炉殿内,以便焚香者,使之孝子不登高不临深之义。立石檐前永杜小人行险侥幸之路,本宫住持暨诸道众随时劝戒,勿蹈前辙,其遵行无忽。”
青松听得痴男口齿伶俐,念得倒也顺口,不象学舌精巧,倒似有些文化底蕴,略生诧异之感,故顺势启发道:“清康熙十二年蔡毓荣下令立此碑前,许多人为烧龙头香而丧生。那石龙虽然至今保存完整,但悬挑凌空,已经几百年风雨,万一承载不了你的体重……”青松望着痴男壮实的身板,眼光上下移动,后面省去的话谁都明白所指何意。
那痴男眼光闪烁,嘴角露出轻蔑一笑:“怎么可能!小师父,你看清楚,”他步至石栏边,倾身探头,伸手指向石龙,围观者纷纷顺其手势望去。
只见石殿悬崖前,挑出一根石梁,悬空临涧,石身饰以瑞云,顶端刻成龙头,上置香炉。走过去插一炷香,便叫做“烧龙头香”,真是“深溪千仞落,飞阁一巢悬”!
雪儿扶栏而望,只见这条石雕蟠龙昂首遥对天柱峰金顶,金顶云缠雾绕,颇似琼台仙阁,方才理解传说凡在此敬香可将诚意上达天庭、通晓神灵、祈福免灾的说法。
此时未及午时,雾气未净,那石龙横空挑出,若隐若现,犹如蟠龙腾飞,云雾缥缈,更显得扑朔迷离。
痴男两手比比划划、指指点点,便似导游一般言语流畅:“石龙长度不仅是伸展出去的三米,整条石龙应该有八九米之长,五六米的龙尾嵌入月台下、石殿中,龙身是由上下三块青石堆叠而成,三块青石相互错开一小段,下面两块青石依次向下、向石殿方向传递重量,这样就把石龙重量卸载到山崖中,就算再负重几百公斤,这个结构也会把重量传递出龙身、把重力卸掉,石龙重量有一半是依托整个山崖承担,不仅可保存几百年,可能再过几千年都不会有问题,这便是明代工匠的高明之处!”
青松眼露惊诧之色,显是被痴男思维的清晰、深邃所震撼,一瞬间不禁思绪盘旋……他既是一门心思要烧龙头香,想必是愚不可及之人,却不料对“石龙重力解决”这一建筑奇技有如此见地,看来想用一般的方法唬他是不能够了。
正值沉思之际,忽听得有人双掌相击,哈哈哈哈笑了几声,随即一个带磁性的嗓音低沉地说了句:“人民群众的智慧是不可低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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