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的思绪如若轻风般在空中飘来荡去,飞上树梢聆听鸟儿清婉的歌声,呆呆地出神,似乎这是世间最美的声音,一时间不由听得痴了。
这一片沉寂被曾亮由远及近的呼唤声打破:“雪儿,雪儿,你在哪里?”
曾亮焦急的声音使雪儿愣过神来,这才想起来自己被困洞中已有多时,急忙起身回应。
洞口传来拔拉树枝的声音,片时之后便射进几缕阳光来,接着一条粗绳子扔了下来。
“雪儿,你把这绳子捆到腰上,摸一下墙壁,有坑洼吗?”
“有,我掉进洞来时就看过了,墙壁是凹凸不平的。”雪儿仰头看到洞口三颗人头的剪影。
“那好,你把绳子捆腰上,我们往上拉你。把脚踩在墙壁的坑上,你自己也要用力往上爬。”
雪儿依曾亮所言,上面拉,下面爬,自觉身体轻灵,神清气爽,没费多少力气便已出洞。微微喘气之后,便自平定,轻松安然,这与篮球场上气喘吁吁的夏雪儿竟判若两人。
小刚眼利,他用矿泉水瓶盖抵住自己的嘴角,脸上滑过一抹释然的笑意:“雪儿,洞里有没有老鼠啊?有没有怪兽啊?你怎么一点不怕的样子?看样子也没受伤哦?”
“没有啊,我正巧是直线空降到这个洞子里。洞底好多树叶,软绵绵的,哪儿也没摔着。我坐着睡了一会儿,你们就来了。”
“你倒是很舒服啊,胆子也长进不少,困在洞里还能睡得着”,曾亮环顾四周,眉头皱了皱再舒展开,冲雪儿笑笑:“有没有到了非洲丛林的感觉?别看这地方树叶密布,原来是有路可寻,只是我们的视线被遮住了。”
他向沉默一旁的中年道士投去敬意的目光,再回视雪儿继续说道:“我和小刚去找绳子,想从这山崖上直接滑下来找你,路遇这位道长,向他打听这一带的地势,道长可真热心,带着我们从小路走下来。而且,要不是道长带路,就算在你掉下这地方找,也还真不容易找到这个洞子,隐藏这么深、掩饰这么好的秘洞。”
雪儿发现道长正用一种让她捉摸不透的眼神看着她,一对眸子深邃悠远,便似夜空中的星光一样。那一袭蓝色道袍,朴实无华,覆盖全身,却给人一种飘然脱俗的感觉。雪儿心想,穿得这么中规中矩,难道不热吗?她好奇地问:“道长先生,这个秘洞是专门为狗熊准备的陷阱吗?”
道长眼中闪过一丝研究的韵味,瞬间又恢复神态,只简单答了句“不是”,便转身带路前行。
方婷见到雪儿,喜上眉梢,她向雪儿招招手,却坐在地上并不起身,原来她的脚已经红肿。两个女生凑到一块儿,迫不及待地回忆、讲述刚才发生的事情。曾亮等几个男生谢过道长之后,便排坐到一起商量着调整这日的行动计划。
那道长并未离开,返身走来,以温和平静的口气对方婷说:“小同学,我帮你治治脚如何?”
方婷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惊讶地说:“可以吗道长?我的脚好臭哦,您不嫌弃那就请您帮帮我啦!谢谢!”
道长并不多言,伸出两手,从膝往下挨个儿压、抻、拿、捏,再从脚腕用大拇指掐着往下撸,直到脚趾,突然猛脚趾头,每个脚趾都依次一下,然后手掌离开腿脚两三寸,用掌心由膝往脚照拂下去。
方婷脸上并无痛状,只是偶尔说“麻”。待道长用手沿腿脚经脉照拂之时,方婷惊喜地抽口气说:“咦,有股热流在往下走呢。”
听到方婷这话,雪儿愈加纳闷,她的身上居然也已气机发动,内气沿着先前在洞里的自行路线,前下后上地行走起来,几分钟内,便已在身体前后绕行几圈。
雪儿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奇异气息从那道长身上传递过来。她想到曾在网上查阅武当山资料,有说武当山“十道九医”,果真如此啊,就这么随随便便遇到一道士,也竟懂得医术。
道长站起身来,示意方婷试试。这丫头试走两三步,脸上便绽放出一朵灿烂笑颜:“行了,可以走了,只要不太用力,一点也不疼了。”她谨慎地,一步一挪地走向曾亮那群人,示意自己已可行走。
道长转向雪儿,一脸平静,毫无表情,一对眸子闪动着敏锐的、黑亮的光芒:“每次待气行小周天完毕,别忘了将其收归丹田,多捂小腹一会儿。或者这样从上而下下按几次,算是送气回田。”
他两手相对,掌心向上,上抬至心窝,再翻掌向下,下按至小腹,如此这般反复三次之后,双手交叠于小腹。道长很快示意完这一动作,便转身走开去。
这边雪儿兀自瞪大了眼睛,一言未发,只呆呆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愣愣地静立不动,仿佛突然看见魔鬼或天神从眼前飞了过去一般。
“雪儿,你怎么啦?”小刚诧异地把手伸到雪儿面前晃晃。
雪儿似乎还没愣过神来,象机器人扭动脖子一般慢慢转过头来,带着扑朔迷离的表情看着小刚,失神地喃喃低语:“他怎么知道……”后面的话咽了下去。象在询问,又象在自语。
“谁啊?什么啊?”小刚一脸的莫名其妙,打开矿泉水瓶子仰头喝了一口,忽然若有所悟,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什么知道不知道,拨筋术,听我爸说,中医师差不多都会。武当山医道不少,对他们来说,拨筋只是小术吧,不奇怪。快走了,别想了。”
雪儿惊诧的是道长何以知道她的内气动象,小刚的解释与此毫不搭边。她没再言语,默默地随行其后。
一行人仍在这条山路上前行,前前后后,三三两两,队伍拉长大约十多米。因雪儿受惊,方婷受伤,组织上决定这两日以车代步,现在正向距离最近的太子坡停车场进发。
山路崎岖,时隐时现,有时行于山崖,有时穿越林间。树木密度逐渐变小,不再象雪儿掉下处那么密布。道长对这带地形非常熟悉,每当无路可辨时,在他指点之下前进,不一会儿便会走出一条明路来。
每遇此境,曾亮总要拖长清脆响亮的声音念叨一遍:“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然后侧仰面孔,停顿片时,若有所悟,那光洁的额头与直挺的鼻子勾出一条优美的弧线。
每当曾亮台词念罢,小刚便及时接口,晃动矿泉水瓶子增加语言气势:“鲁迅先生说了,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此时已至午时,红日当空。雪儿感觉阳光直照背部,并从两肾之间钻入,象爬满长青藤的绿叶一样,往肩背、脑袋蔓延上去。她木木呆呆,梦游似的往前迈脚,无论她急步还是缓行,那气总紧跟着她,不断钻入她的身体。
不一会儿,体内又开始循环往复地转圈,转得厉害之时,雪儿停住脚步,呆立片刻,任其自转数圈,平静下来,再挪动脚步。雪儿觉得纳闷,这体内之气如此这般循环往复地转悠,究竟是哪来的动力?
方婷迈着细步,再不踩踏枝叶,脚下变得小心了几分,她脚伤仍在,便觉这路漫长,不禁心生急躁,脸色微红,额头微汗。中场休息时,她忍不住发问:“道长,这路这么走下去,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几时才能走到端点?”
“快了,没多远了。山中之路与人工修筑的公路不同,看似曲折纷乱,却是有迹可寻。”道长衣衫不减,却自冰洁无汗,其面部仍是平静温和,一对眸子深邃悠远,便似夜空中的星光一样。他眼光移向雪儿,带着一种深意端视雪儿,随即用悠然绵长的声调低吟:“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当他念到“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时,雪儿心中一亮,这句子是形容山路吗?可这不正象我体内的气状吗?道长告诉我的小周天,不正是这个景象吗?不知这气从哪里来,不知这气走到哪里是个终点……雪儿深深地想下去,思绪盘旋,豁然开朗,脱口而问:“道长,这是哪本书里的句子?我想找来看看。”
“嗨,真够笨的啊!”曾亮呵呵一笑,走过来,弯着手指在雪儿额头轻轻一弹,一边慢悠悠地旋转着颀长的身体,一边拖慢声音吟唱古曲一般念诵起来:“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涣兮其若凌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浊;澹兮其若海;兮若无止。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久动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敝而新成。”
曾亮悠然地念罢这章,随即紧收声调,目光依次掠过诸位同学及道长,带着一个类似炒作的表情说道:“《道德经》这一章所描绘的修道者,真是酷劲十足!不是摆出的酷,是真酷!”
雪儿发现,曾亮的表演使一直表情平静的道长嘴角浮上一抹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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