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哥哥笑话妹妹。”陆路小嘴一撇。
两人出了小巷来到大街,刘新招手要了一辆人力车直奔码头,这个车夫抄近道,从一个大胡弄穿插到杨浦路。这条街与沿江路南北平行,也是个商铺林立的繁华地段,但刘新发现这儿还有许多衣不蔽体的难民和手持破烂的行乞之人,这样的场景刘新在九江码头去寺院的路上也见过一次。当时看着那些破衣烂衫满脸菜色的饥民心中就震憾不已,他们比自已那几年每顿吃一个红薯的生活更为痛苦!王叔告诉他,这种颠沛流离生计无着的民众在中国至少有一百万之上。上海比九江大得多,难民也就更多。果然,车夫拉着他们走了好几里地,一路看到的难民越来越多,刘新的心也越来越沉重。一向爱说爱笑的陆路刚上车还兴致勃勃,看到这么多饥寒交迫的人们在沿街乞讨也沉默了,当她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头插一根稻草在街沿上冻得漱漱发抖时,便让车夫停下来,下车走近小女孩问她:“小妹妹,你为何要卖掉自已啊?”
衣着烂褛的小女孩见有人问她,绝望的眼睛中似乎升起一线希望,她忍住战栗的小身子哽咽道:“我……我妈饿死了,我爸也饿得……起不来床了,我只得……卖掉自已救爸爸,我不能让他死,我就只有……爸爸一个亲人了。姐姐,你行行好,就买了我吧……”坐在车上的刘新闻听此言早就满脸泪水,他下车一把握住小女孩的手说:“小妹妹,你家在哪儿?你带我们去救他好不好?”
小女孩子的家在郊外的一座破庙里,这儿住上了不少逃荒过来的难民。从小女孩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刘新知道她们是山东人,因为遭遇旱灾,地里颗粒无收不得已才来上海寻求活路,没想到上海人满为患早就无用人之处了。父女俩只好乞讨,然而难民太多,到后来也没人给他们吃的了,小姑娘早上只吃了一小块红薯,他父亲则已经三天已没吃东西了!见女儿带了两个黑不溜秋的人过来,以为是为他收尸的,便又将双眼闭上。女孩上前喊道:“爸爸,我让人救你来了。”
刘新从半路买来的食袋中取出几个荞粑递给女孩说:“你先给爸爸喂点吃的,然后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父女俩不说话,女孩将荞粑一点一点地喂进父亲口中,抽空也给自已咬上一口,她不用咀嚼便吞咽下去。可见她也是饥饿之极。父女俩肯定听见了刘新的话,但极度的饥饿已顾不上搭话,因为不管救命恩人带他们去哪,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跟着走。其实,刘新也没地方安置他们,想来想去,他决定将父女俩带到王叔家里,反正那儿楼上还空着两间房。回转的路上陆海问刘新:“新哥,你不去会你的师兄了?”陆路看了看后面人力车上跟着他们车走的父女俩道。
“不去了。”刘新心情沉重,不想多说话。
“新哥,你带这两人回家王叔不会责怪你多事吧?”
“你们也是我带回家的,他也没怪我多事。”刘新闭上了双眼,他不忍心看路两旁的饥民。
陆路见刘新闭上眼睛,更觉刘新睡样可亲可爱,便不由自主向刘新身上靠去。刘新又闻到陆路身上一种淡淡的体香。这时却听见一个大嗓门响起:“你是不是范材兄弟?”
刘新睁开眼一看,却是与他打过黑拳的精武门弟子尚和东。
“是啊。尚师傅找我有事?”范材是王作图当时给刘新取的假名。
“当然有事,你快下来,我跟你一旁说去。”
刘新下了车,尚和东将他拉到一旁仔细一看道:“果真是范材呀!开始我还不敢肯定是你。小兄弟,你干嘛将脸抹黑将衣反穿?还有你上大擂台双武干嘛用刘新这个假名?”
“刘新是我的真名,范材才是我的假名。你找我有什么事?”
尚和东凑近他耳边道:“我告诉你,明天有人要害你。”
刘新听了一怔:“有人要害我?是谁?”
“好像是一个什么帮,而且这个帮也是受雇于人。”
刘新百思不得其解:“我得罪谁了?还请一个帮派对付我?”
“大概与小兄弟打擂台有关联,可能是你挡了他们的财路。”尚和东道。
“我挡了他们的财路?这些消息你是听谁说的?”
“我师弟有一个朋友,这个朋友的朋友就是那个什么帮的人。听说有十几个人参与这次行动,还准备了好几把火枪暗中对付你。”
“看来这个人真是财大气粗,而且真他妈的卑鄙!谢谢尚师傅给我报信,要不然我明天非死不可。”刘新有史以来骂了一句他妈的粗话。
“说哪里话,这是我份内的事。从那次比武输给你之后,我对自已的承诺一直放在心上,虽然你没开口让我为你作什么事,但我还是处处留心你的消息。你每次打擂我都在场,没想到你的武功不在我师傅之下!你这么年轻,以后一定会有所作为,前程远大。这样的武学人材如果被人暗算那真是太可惜了。”
“他们明天动手,是上午还是下午?还是晚上?在什么地点?”
“时间我就不清楚了,至于地点,我估计是在人少或者是僻静的地方。”尚和东说完双手抱拳又道:“我不宜在这久留,就此告辞,小兄弟好自为之。”
刘新不知道说什么好,便从怀中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塞进尚和东手中,不等对方推辞,转身几步跳上车让车夫快走。
当刘新陆路带着那俩父女回到家时,王作图与陆桥陆海正在小院中等他们。王作图见刘新带回两个面黄肌瘦衣衫烂褛之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细问,只对刘新道:“你跟我上楼,有事要商量。”
进了书房,王作图问道:“只有三个钟头就要送孙先生上船,你昨晚说打完擂要到你那个师兄那儿摸摸情况,码头那儿情况怎么样?”
王作图虽然将话说得不快不慢,但刘新还是看出了他脸上的急切感。他也不快不慢地回答道:“我没去吴淞口,在路途碰上快要饿死的父女俩耽搁了。”
王作图没有责备刘新,只是嘱咐他:“你赶紧准备一下,特别是手枪要上好子弹。等一下我们就出发。”
“王叔,今天我碰上了那天在酒店打黑拳人尚和东,他告诉我,明天有人要我的命。”刘新将过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王作图听了之后良久才道:“上海帮派林立,黑社会猖獗,这种事不足为奇。亏了你的仁义之心感动了尚和东,要不然管他何事?”
“那我们如何应对?”刘新知道王叔有办法。
“办法当然有,只要跟署长说一声,他就会给我几十个人将那一帮人一锅端了。但我不想这么干。这不符合民主国家以人为本的信条,不能以恶制恶。”
“那我们怎么样对付他们?”
“你干脆随孙先生去日本,然后再去美国念书。”
“王叔也一起去?”
“我不去。”
刘新大吃一惊:“王叔不是开玩笑吧?我到上海本来就两眼一抹黑分不清东南西北,更别说遥远的美国了。再说外国人说话我也听不懂。”
“这个我会安排好的。美国有我许多老朋友,我打电报让他们给你妥善安置。”
“可是我还欠着临江家乡一万两银子的入股钱呀!我拍屁股一走,人家那笔钱怎么办?”
“这个也请你大放忧心。我明天就差人将钱特地送回临江。”王作图说着进卧室拿来一沓银票放至书桌,笑道:“兄弟,这是我们共同的赌拳所得。第一次赢300万两,第二次赢五百万两,第三次是一千五百万,共计两千三百万两。除去你支出一千两,我支去五千两,再加上给警察署长的红利五万两,还有死者家属的赔偿金二万两,伤者大约需要二千两。共计支出七万八千两,还有两千二百九十二万二千两。这些钱原来打算给孙先生三分之一,现在他要流亡去日本,已经用不着了。这笔钱是我们的共同财产,我们不必分帐,因为你从美国读书回国之后我们俩要办一件大事。”
“王叔,到底是什么大事?”
“这件大事就是要推翻袁世凯的专制政府!建立一个人民民主、自由、法制的国家!”王作图声音不大,但语气慷慨激昂,掷地有声,刘新从未见王叔这么激动过。
“就我们两个人,能行吗?”
“不是我们两人,一切爱好民主自由的中国人都会参加我们的队伍的,关键就是要靠我们如何去组织,这就是让你去美国学习的缘故。”
“那得学几年?”刘新想起了老婆宁丽。
“这个就看你的天资了,快则三年,慢则五年吧。总之,你感觉有信心能干大事了就立刻回国!”
“可是我临江的妻子和父亲谁来照看?”
“小兄弟放心,我会隔三差五派人去探望他们的。”王作图掏出怀表看看道:“该送孙先生上船了。走!你下楼叫上陆桥三兄妹一起去。”
“叫他们干啥?”
“跟你一起去美国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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