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本该是新婚的祺亲王带王妃拜见太子和太子妃,只是祺亲王一早就不见人影,王妃祝氏不知如何自处,梳洗了,呆坐房中,心中的绮梦已成虚影。后来,还是珠妃派人接了她进宫,细细碎碎地说了很多话,末了,也只能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齐王一向任性,难为你了。”
自那以后,尚杰竟是祺亲王府与景庆宫两处都不住了,又暂时没分派差事与他,便只是每日神来神往地应个卯,便不知躲哪里去了。
十一皇子为代为拜堂之事,正想尽法子躲他,却不想尚杰已没半点想找他算帐的心思。
皇帝也因之心绪不佳,大小臣子动辄得咎。众皇子也无不小心在意,怕一不留神,火上浇油。
这亲事结得如此不痛快,却是旁人预料不及的。
过了几日,六皇子楚郡王妃祝大小姐祝纨到齐亲王府看妹妹,言语之中,便问及齐亲王的态度。祝纹便哭道:“成亲那晚,到三更,他才叫人扶了回来,醉的不省人事,把我不知当成哪个,口里只叫‘沁儿’‘沁儿’的,次日一早,便没了人。这些日里,连影也没见着,更别说碰我一指头了,问下人,只说往宫里去了,说得不明不白的,打谅我不受宠,横竖敷衍了事。姐姐,您说我冤不冤,照这样,赶早把我休了,倒少受点气。”
祝纨轻责道:“瞧你说的什么傻话,昨儿听爹爹说了,祺亲王在出巡时已有了人了,连儿子都生下了,他总要念些旧情吧?要不,岂不成了薄幸之人,这样你才更不放心了呢。”
祝纹的泪流得更凶了,祝纨便劝道:“你别想不通,男人有几个不是三妻四妾的,何况他是亲王,有些风流韵事,也是极寻常的。祺亲王是珠妃之子,子凭母贵,只这样,就比你姐夫金贵,更何况皇上又极宠他,与太子也交厚,与众皇子都相处的极好,前途无量。,你姐夫到如今也只是个郡王,他今年不过二十一,已是亲王,就凭现在这些,也足够你享福一辈子的了。”
祝纹哽咽道:“那有什么用,还不是都是那一个和她儿子的?我算起来不过是侧妃,还是丝毫不受宠的那一个。”
祝纨道:“话不是这么说,你姐姐好歹是个王妃,你爹爹好歹是个尚书,那个女人不过是江湖草莽,论出身,怎及得上你?更何况你还是皇上亲自选定,亲自主婚的,怎么可能倒让她作正妃,你作侧。”
“可是王爷的心思都在她那,我便有这个名号,又有什么用。凭着祺亲王的性子,还不是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祝纨笑道:“这你放心,这会儿祺亲王正和皇上赌气呢,一时想不到去折腾这些事。你但凡多忍耐些,趁如今那一个不在,好好想个法子,抓祺亲王的心,至于那些小人,只别理他们,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可是……”
“有道是‘离久情疏’,过一段时日,祺亲王对她的心慢慢淡了,凭你的相貌才智,还怕不把你捧在手心里。你如今还是好好计划一下怎么抓住祺亲王的心吧。”
然而,没等她姐妹两个计划出什么来,朝中先有了变故。
崇武四十三年五月,西北急奏,古兰入侵,玉门失守,已陷数城。
急报传至皇帝案前,朝中大员们虽有心理准备,仍是一片哗然。便有性急激进的大臣进言皇帝“择将发兵好好惩戒这帮不通教化的蛮夷”。
从急报上看,因为银电赶得及时,简亲王也留下了,他与秦王一同下了密令,边将不敢怠慢,多少有了点防范之心,做了点准备。所以古兰军虽出师迅捷,也没占多少便宜,连下三城后,便难再往前了。两王明白此战再无侥幸,蒙军随时可能攻来,便不能单守西北。于是议定秦王留下坐镇,守御陇西秦北,简亲王带着亲兵赶赴范阳,准备防御蒙疆之事。
如此,凭着边境屯兵与两位皇子及诸守将之能,一时无虑。再者,以换戍之名赶赴疆场的二十万精兵强将,算来离目的地也不远了。因此,后续的一切安排都可从容些。诸国处心积虑,倾国来战,若有差错,恐怕真有灭国之忧。
这里正根据种种情报,推测边疆的情形及可能发生的状况,商量着各种装备、粮草、军饷之类的事情。蒙疆的消息也很快到了。
这个消息无疑让所有人震怒:蒙疆偷袭不成,已正式对天朝宣战。为了表示与天朝的决绝,两位远嫁的公主被杀衅旗,所生子女皆除出宗籍,远徙漠北苦寒之地。
皇帝勃然大怒,立时便要亲征蒙疆。虽然未必见得对那两个一辈子也没见过几面的女儿有多少父爱,但那毕竟是本朝的公主,叫那“番邦蛮夷”如此对待,无疑极大地伤害了作为“天朝上国”皇帝的自尊心。
皇帝虽怒,却还保持着冷静,一道道旨意说出来,条理不乱。
闻知此消息的朝廷重臣,大都跟随皇帝多年,素知皇帝脾性,只是毕竟皇帝身为一国之君,身份贵重,因此虽明知无效,仍苦苦寻辞劝谏。
太子等众臣都无奈地渐渐住嘴后,从容地上前进言:“父皇,此次还是由儿臣代为出征吧。”
此言一出,众大人的目光便都落在太子身上,有的大人便忙劝谏“太子身份贵重,岂可轻涉险地”――把原先劝谏皇帝的话再重新翻出来用一遍。另有不少人则在心中暗暗埋怨:我的太子殿下,您不帮着劝说皇上也就罢了,还凑什么热闹,添什么乱啊。
“为什么想到要领军出征?”皇帝挥退喋喋不休的众臣,把太子单独留下来问,“你是太子,应当知道自己的使命。”对这个儿子,皇帝向来很满意。自小就稳沉执重,该做的事做得一丝不苟,不该过问的从不过问。立为太子之后,处事精明,能决断,不越矩。堪称自古以来所有太子的典范。有这个太子后,皇帝的生活惬意多了。
“儿臣知道轻重。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然,若论身份贵重,岂有重过父皇的,父皇尚两度亲征,为人子者,岂可避危就安。此次蒙疆背义忘礼,妄起征伐;古兰举国来侵,其势汹汹;其余等辈,亦是蠢蠢欲动。若以儿臣为帅,当可激励士气,事半功倍。儿臣虽从未亲历战场,但幼聆圣训,熟知兵书,深了军情,通达事务,必不会争功冒进,当多聆众将士高见,广纳嘉言,众心成城,靖国宁边。”太子以一贯对皇帝时的温淡恭顺的语气不急不徐地道。
皇帝对这套话般的说辞,却是听不入耳:“朕只听懂了一句,‘从未亲临战场’,这才是原因吧。”
“父皇圣明。”似乎早知道这套说辞行不通,太子波澜不惊地道,“儿臣自二十岁立为太子,于今已有二十五载,虽父皇和列位大人对儿臣皆多有赞誉,但心中常不自安。儿臣自幼学文习武,知书明礼,身居储位后,更是事事认真,时时勤勉,不敢有丝毫言差举错。儿臣自身并无优于诸弟之处,得立太子,不过身居最长,每思及此,便不敢懈怠。”
皇帝抬手止住了他的话,“朕明白了,你去吧。”
太子躬身行礼:“儿臣告退。”
身后皇帝叹息般地道:“你一直都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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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夜,温凉如水。
月光清浅,星辰寥淡。
众人寻而不见的尚杰,此时正躺在屋顶上,仰望夜空,任过路的轻风拂面振袂。
这些日子,他虽不在众人眼前晃悠,该知道却也都能知道。作为幼时最调皮捣蛋的皇子,皇宫里有哪个角落是他不熟悉的,这些循规蹈矩的宫人又岂能捉住他的身影。
“夜观星象,有甚发现?”倪放不知怎么找到这里,语带调侃地问。这些日子,他没少下功夫,可就连皇上和诸位皇子也找不到他,拿他没办法,他又能如何。今日能找到,真不知是他运气好,还是两人当真是前世的冤孽,今生注定纠缠不清。
几日不见,尚杰清瘦不少,一脸沉郁之色,再无往日清朗明秀。看着这样的尚杰,倪放心中有些酸楚。不知怎的,隐隐觉得,当初任性张狂的少年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人间的事,天上的星辰如何知晓?所谓星象不过是有心人欺瞒无知世人的借口罢了。”
“你,你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本以为找到了他,有很多话要说,至少要把这小子好好骂一顿才好。但看到这样的他,倪放却什么话也想不起来,只好拼命无话找话。
“不过如此罢。”尚杰淡淡地道。
“太子明日将带着三万禁军出征了。”
“我知道。”尚杰的情绪没有丝毫波动,“我会想法子去的。到时我府里的一切就拜托你了。如果实在没法子去,那也罢了。”
倪放听他的语气中,大有此去便再不回来的意思,不由有些惊慌,沉默了会儿,方问:“那你准备拿她怎么办?”
“我不知道。”过了好一会儿,尚杰才轻轻地说道,“她要的地位名分我都可以给,除此,我不能为她做什么了。”
于是便又是一片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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