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悠然地说:「我们这局棋差不多了,等会让中川过来指教一下。」
这边厢,飞龙和凤舞于石亭中谈笑风生,下棋为乐;那边厢,中川九段于礼堂检讨完毕及颁发各奖项后,正在演说,气氛凝重。
中川九段深深叹息道(当然由余八段负责翻译):「围棋起源于中国,中国古代四大艺术『琴、棋、书、画』之『棋』,指的就是围棋。深厚渊源可以上溯到四千多年前的尧帝时代,尧帝造围棋,用作教导儿子丹朱的教材。按照这围棋起源的古老传说,围棋并非是争输赢的游戏,古代伟人创造围棋是为了生慧增智、陶冶性情之用。」
中川九段铁青面,疾言厉色地续说:「虽说围棋并非是要争输赢,但也不可以落后得太远,现今中国、日本、韩国和台湾的围棋断进步,棋艺高超之材辈出,但香港年轻一辈的棋手,经今日一役,实在令我大失所望,就像完全末经过进化,仍处于原始阶段,你们身为中国人是有责任急起直追的。」
负责翻译的余八段,亦即是主办这次活动的香港东亚围棋学院的院长,听见中川毫不留情地把香港棋坛批评得体无完肤,羞愧得面色一阵红、一阵青,有点无地自容之感;台下观众更是屏气慑息,不敢作声。
中川九段不愧是棋痴,他的字典里就只有「围棋」二字,认为围棋下得不好,比做了十恶不赦的坏事更不可原谅。
正在义愤填膺欲再开始训话之际,竟从礼堂的大玻璃窗看到在石亭内居然有两位少年人嬉皮笑脸地在对弈,这一发现真是无名火起万丈!
中川心想这两个不知好歹、不懂礼节的小子,竟在他演说时偷偷溜出去下棋,枉费他一番肺腑之言。不知何谓尊师重道,已经是岂有此理之至,加上他们完全不尊重围棋,下棋时那副嘻哈说笑、漫不经心的模样,就像小孩子玩「波子棋」般,成何体统?简直大逆不道!待会演说完毕一定要抽出这两个小子好好教训一顿。
只见中川九段面色勃然大变,台下观众不知就里,更加诚惶诚恐,连大气也不敢透一口。接听得中川九段怒吼:「香港青少年的围棋那不济,就是因为你们不认真对待,下棋时犹如耍乐,再过一百年,棋艺也无法追近其他国家……」
演说完毕,中川九段怒气的下台往外面石亭走去,余八段见状,立即紧随其后,心想他不会是拂袖而去吧!
余八段怯怯地问:「中川兄,你想前往何处?让我来带路。」
中川九段愤然回答:「香港的父母太纵容子女了,以致他们胡作妄为!在我演说时有两位少年竟溜出去下棋,我要代他俩的父母好好教训他们。」
余八段听罢差点儿昏倒,摇头叹息。心想刚才礼堂内的训斥已教人难受了,观众们莫名其妙地被责备一番,这个残局如何收拾已叫人头痛,怎料一转头还跑出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闯下「弥天大祸」,嫌今天不够精彩、不够刺激乎?今天当真是倒霉之极。
余八段低头跟在步履急促的中川九段后面,内心盘算如何处理一会儿的僵局,怎样帮两名小子脱身,步伐难免慢了下来。
想算,中川应该已到达石亭,为何仍未闻责之声呢?余八段猛一抬头,见石亭内只余中川一人,很明显两位年轻小子已玩罢离开。他立时放下心头大石,高兴得在心里喝一声彩,心想:「多谢神仙打救!两个男孩既已离去,中川纵有满腔怒火,也发作不了,断不会命我追查二人下落,带回来给他教训吧!」
余八段松了一口气,步履不期然轻快自在起来。临近石亭的时候,已然听得中川九段沉重而急促的喘息声,细看之下,只见他胸膛起伏、满面通红,双目圆睁地盯石上的棋局,额角上汗珠不断沁滴,像「撞邪」一样。
余八段见状,慌忙安抚他说:「中川兄,犯不为两个孩子那样气愤……」
中川九段未让余八段把话说完,就急不及待激动地说:「无论如何,就算天涯海角,也一定要把他俩找出来!」
「?!」余八段被吓得嘴巴张得老大的,久久未能合上,这次轮到他的样子像「撞邪」了!
「不管是人、是鬼还是仙,我一定要找到他们,否则我此生再无生趣可言!」中川九段双拳紧握,情绪比先前更加激动,呼吸更加急促。
「!」余八段的这一声「」也比刚才的那一声表现得更惊恐、更震撼,这个中川是否给气傻了?若然是,怎样向日本棋坛交待?这关系他担当不起。
中川九段忽尔望向余八段,催促他说:「你还呆在那里『』甚?还不过来看看这一生难得一见的旷世棋局!二人竟能在短短半小时内,谈笑风生、悠然自得地把整盘深奥兼且复杂无比的棋局下至小官阶段,实令人难以置信,若非亲眼目睹,真以为『棋仙』下凡,绝不相信这棋局竟是出自两位十余岁少年之手。」
「哦!」如堕五里雾中的余八段机械式地答应,随即上前观看。只见该棋局盘面复杂无比,良久仍稽考不出「手顺」,其高深莫测的棋艺,实非一般所谓高段的棋士能领略、理解的。
看面前的棋局,余八段也不禁拍案叫绝,深深吸了一口气说:「要成就出『旷世棋局』比出现一位到达神乎其技的『棋圣』不知要困难多少倍?皆因这必须要同时出现两位实力旗鼓相当的天才棋圣,才能完美地展现!可惜的是,棋局尚未完成,只下到小官阶段,未知鹿死谁手?」
中川九段神色兴奋地说:「即使如此,也已经够完美了!胜负也只不过是『半目』之争,不足挂齿。既然是棋逢敌手,我相信他们已到达不计较胜负的境界,而只追求对奕过程中的乐趣。令我最震惊的是他俩所用的棋法,你可看得出势头?」
余八段惭愧的摇头道:「都怪自己学艺不精,还望中川兄多多指教!」
「黑子所用的是失传已久的诸葛亮八阵图棋法,真不知这少年从何处习得此法?兼且纯熟运用到挥洒自如、奥妙无穷的境界。你看完黑子后,是不是有头晕目眩之感?」
余八段点头道:「确是这样!」
「话说诸葛亮年轻时,喜爱钻研琴棋书画以自娱,所以当刘备『三顾草芦』赴隆中请诸葛亮出山时,一到田间便到处可听得农夫或牧童个个啷啷上口地高唱:『苍天如圆盖,陆地为棋局,世人黑白分,往来争荣辱。』从中可窥探出诸葛亮绝对是一位超卓非凡的棋手。」
中川九段继续娓娓道来:「刘备攻打东吴时,反被东吴名将陆逊火烧八百里连营,其时死伤惨重,陆逊本想乘胜追击生擒刘备,幸得诸葛亮入蜀前排下的八阵图,刘备才得以安然脱险。」
「相传诸葛亮布此阵图的灵感就是来自围棋的战法,所以石阵布置有如棋子般错落,但威力却犹胜百万雄师,十分惊人。当时陆逊困于阵中,若非得孔明岳父黄承彦善心襄助,后果不堪设想!自此以后,陆逊便不敢入蜀中半步,可见阵势之可怕。」
余八段专注地听,时而点头、时而惊叹,紧张地追问:「诸葛亮真是神人!那白子又如何?」
中川九段回答:「白棋运用的是『邓艾开蜀势』,已到炉火纯青、出神入化之境界!」
余八段急地问:「不知此法有甚巧妙之处?有何典故?」
中川九段如数家珍般引述:「这是中国唐代天宝年间的一个传说,话说唐玄宗到南方狩猎,棋手王积薪也是随行官员之一。由于蜀道狭窄而险要,加上随行官员实在太多,每到一个地方,邮亭馆舍多被官位显贵的高官占用,官阶较低微的经常找不到歇息投宿的地方。有一趟,王积薪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无处栖身,于是尝试沿溪流往较远处寻找。最后在山中觅得一主人家,虽然是孤寡婆媳二人,也乐意给他提供饮用的水和取暖的火,而他晚上则栖身在屋外房檐之下。」
「夜深时分,王积薪仍无法入睡,忽然听到屋内婆婆对媳妇说:『长夜漫漫,我们婆媳俩不如下一局棋好吗?』媳妇欣然答应:『好主意。』王积薪感到非常奇怪,屋里无灯无火,婆媳又各在东、西二室,如何能下棋呢?于是将耳朵贴近门缝仔细聆听。不一会儿就听到先下第一步棋的媳妇说:『起东五南九置一子。』婆婆回应:『在东五南十二置一子。』『起西八南十置一子。』『在西九南十置一子。』婆媳俩就是这样靠口述对弈起来。王积薪暗中记下婆媳两人所下的步法,下了三十六子后,忽然听到婆婆高兴地说:『哈哈!好儿媳,你这局是败定了,我已经赢了九子啦!』隔壁的媳妇也甘拜下风,向婆婆认输了。」
「天亮后,王积薪叩门请教。婆婆说:『你先布一局棋给我看看你资质如何。』王积薪立即取出随身携带的棋盘棋子来,尽平生之功力来布子。还没有布十几个子,婆婆就对媳妇说:『你就教这位先生几个招数吧!』于是,媳妇指导王积薪攻、守、杀、夺、救应、防拒的方法,说的都很精简。王积薪得高人指点,喜不自胜,欲请求教授更为高深的棋法,只见婆婆笑着说:『刚才所教这些就足以让你在人世间难逢敌手了!』王积薪感谢不已,就此拜别。走了十多步后,想再回头向两婆媳请教多一、两招,却怎样也再找不到那房子了。自此以后,王积薪的棋艺真的没有人能与之匹敌。他曾布下两婆媳下的那盘棋,竭尽心力想布出胜九子的格局,始终也布不出来。后人将此棋局命名为『邓艾开蜀势』,至今棋谱尚存,可惜却仍未有人能破解!」
余八段大表赞叹:「这棋局真正是超凡入圣、深不可测,而下此神局者居然是两个黄毛少年,实在太不可思议了!棋逢敌手正正是棋士们梦寐以求的境界。」
中川九段更是欣喜若狂地说:「不怕余兄见笑,破解『邓艾开蜀势』这千古奇局是我毕生宏愿,可惜穷多年努力仍未有半点头绪,想不到提白子的少年不单能破解,更运用得如此神妙。总括黑子和白子势均力敌、棋鼓相当,二人棋力胜我百倍!以香港弹丸之地,竟造就出两位棋艺超乎神技的少年,此行真是大有收获!」
余八段好奇地问:「为何他们不把棋局下完才离去呢?」
「只要找到他们,不就知道答案了吗?」中川九段诚恳地向余八段提出请求:「余兄,无论如何请你帮我找出这两位天才棋圣,好让在下有机会向他们求教,否则我将抱憾终生!」说罢随即向余八段作九十度鞠躬。
余八段立即说:「有如此高明的棋士,我们怎会轻易放过呢?如你所说,不管是人、是鬼还是仙,上天入地也要把他俩搜出来。快来,我们去查查邀请卡的资料。」
根据主办单位要求,学校风纪队须于宾客离开前收回邀请卡及派发纪念品。余八段就从这方面手,几经查询,终于找来其中一位负责的女风纪,查明确实有两位来宾提前离开。
余八段想确定一下此二人是否与中川九段所形容的相吻合,于是向女风纪问道:「你可记得他们的衣及容貌?」
女风纪含羞答答地说:「当然记得!一位穿黑色反领t恤配灰色长裤,另一位则穿淡黄色v领t恤衬米色长裤,两人都是那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温文有礼……」
「行了,确是他们。」余八段不得不打断少女的话柄,一则不知她还有多少形容词来叙述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二则自己真是心急透顶,那还有耐心多听闲话,遂问:「你可记得属于他们的邀请卡吗?」
女风纪腼地支吾以对:「记得,但是……」
余八段紧张地追问:「但是甚么?是遗失了吗?」
「当然不会!」女风纪想了想,鼓起勇气地说:「余老师,反正邀请卡回收后也要销毁的,请求你可否用完这两张卡后转送给我?」
余八段不明所指,搔头皮问道:「这两张卡有何特别之处?」
女风纪娇羞的说:「当然特别啦!我请他们为我在卡上签了名留念的呀!」
余八段恍然大悟,果真是少女情怀总是诗,便欣然答应女风纪的要求,女风纪亦喜孜孜地拿出两张邀请卡。
一看之下,此两张卡竟属于自己的表弟大象的,此事易办了。于是余八段立即致电大象查问,最后当然是拜托大象代为引见飞龙与凤舞。
中川九段和余八段得见飞龙、凤舞,就如影迷见到偶像般,兴奋得血压上升,只差没尖叫罢了。
而飞龙和凤舞见到中川九段,也开怀地笑,心想:「果然是诚志可嘉的棋痴,以他在中外棋坛的崇高地位,竟也能够不耻下问,找上门来,孺子可教也!」不枉他们为他留下一局未完成的棋。
中川九段在飞龙、凤舞的指导下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得,犹如脱胎换骨、火鸟重生般,人也豁然开朗,简直有朝闻道,夕可死矣的感觉。
香港之行匆匆,中川九段又要飞回日本去,在机场临行前不忘提醒余八段:「记得遵守我们对两位小老师的承诺,绝对不可公开他们的棋力与身分呀!否则今生就不能再向他们求教及对弈了。」余八段当然誓神劈愿,绝不泄露半点消息。
中川九段诚恳地说:「余兄,今次真感激你邀请我到香港来下指导棋。不过最意想不到的是,被指导的人竟是我自己!」说罢开怀大笑,转身入闸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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