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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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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事

天崩地裂!爷爷去世了。我内心的坚硬霎时七零八落、体无完肤。我放下手中所有的工作和想法回家奔丧。

进到村口时,我远远地望见了搭好的灵棚.我放声大哭,哭爷爷、哭自己、哭这无边无沿的愁苦!爷爷高寿,88岁,一个很吉祥的数字,无疾而终。听我大娘说,前两天还每天早晨起来围村转圈,只是一个晚上睡过去了,安祥地走了。我想爷爷的在天之灵已经高高在上,在无奈地看着他这不孝的孙儿。爷爷躺在堂屋灵床上,蒙着头,静静地走了。可是爷爷不孤独,有一帮孝子贤孙在大放悲声,突然想起陶渊明的那首诗:“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亲戚或余悲,他人亦所歌”,其实最精彩的是前两句,有什么呀,从土地来到土地中去,化作世间一尘埃,回归自然!

我与爷爷的感情很深。爷爷是一个地道的农民,一辈只做了一件事,种地!他不务工不经商,在他的心目中土地是他所有的寄托,劳动是他唯一的爱好。爷爷对土地的痴迷,经常令我大惑不解,爷爷70岁之前一直单独分家过日子、自己种地过活(我奶奶去世早)。80岁之前,他还一直坚持劳动,每天必去地里转转。爷爷经常会在烈日炎炎之下,汗流浃背地锄地、修苗,我曾多次制止爷爷,让他别干了,在家好好养着就行了。但爷爷地说,人会闲出病来的,他干点活心里塌实。

是呀,爷爷的生活是单调的,日出而做、日入而息,现代文明好像离他很远。他一直生活在久远的年代、自己的天地,可是这有什么不好。简单的快乐、快乐的简单,爷爷在平淡中自他人生的精彩。爷爷心灵是干净的,干净得如同泥土;爷爷的身体是健康的,健康的如同生生不息的庄稼;爷爷的情绪是平和的,平和得如同吹过原野的清风。我不敢再妄自揣测爷爷的内心活动,但回快起与爷爷生活的点点滴滴,却是痛彻心肺、泪水长流!

已是初冬季节,北方的冬天冷风浸骨,白天还好点,但一到了晚上冻得浑身都僵了,我们整晚的守灵,灵棚设在多年不用的祖屋内。由于屋内空间太小,人太多。我们这些小字辈的只能跪在屋外,有亲戚来吊丧时,我们就磕头、痛哭。我由于来得匆忙穿得衣服少,很快我就撑不住了,觉得脸冻木了,舌头说话都难。娘回家找了一件破大衣让我裹上,才觉得好受一点。我真成温室的花朵了,身体如此空虚,那种寒冷的记忆至今想起不寒而栗。到了后半夜,人来得少了,长辈们不让我们在外面跪着了,进了屋,生了一堆火,守着爷爷大家慢慢地聊天。

二姑说了好多爷爷年轻时的事情,爷爷年轻时脾气暴烈,参加了我们当地一个著名组织,偷偷地配合游击队。有一次鬼子扫荡,爷爷他们几个由于掩护乡亲们向村外逃跑,被抓住了,绑在大柳树上用沾了水的皮鞭抽。但爷爷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后来我爷爷之所以没有加入到抗日的队伍中去,是由于我老奶奶的拼死阻拦。

二姑这几年过得很不容易。用我娘就话说,二姑的命比“黄连”还苦。

我已经有10多年的时间没有看见二姑了。在我的印象中,二姑是美丽的,乐观的,她有一双好看的眼睛,白晰的皮肤,特别能说爱笑。但现在,生活已经把二姑变成了另外的模样,她变得又胖又黑,皮肤粗燥,说话嗓音沙哑,眼睛也失去了光彩。

我心中暗想,二姑会不会是祥林嫂的翻板,她过的是什么日子呢?在以后给爷爷守灵的几天时间,跪在冰凉的水泥地上,二姑给我们几个小辈讲了她的生活,讲了她的喜怒哀愁。我吃惊地发现,二姑依然保持着乐观。她是一个坚强的女性,她用稚嫩的肩膀撑起了一个家庭。我对二姑那肃然起敬。

二姑曾经是我们家的骄傲,她是我们家第一个走出农村的。二姑最幸福的日子是在1990年以前。当时二姑和姑夫一个在棉厂上班,一个在乡镇供销社上班,都是吃“公粮“的国家人。

天有不测风云。二姑做梦也没有想到她的好日子很快就到了头。先是二姑夫承包的商店亏了本,欠下了一大笔债,后是二姑上班的那个企业破产了,她下了岗。这还没有完,二姑夫因为心情郁闷,开始大量喝酒,成了一个酒鬼,丧失了劳动能力。逼债的人天天堵在家门口,开始这些人还讲点情面,后来看实在要不出钱,就恼羞成怒,把二姑家的东西抢了个净光,还动手打了二姑。

二姑已经没有办法在当地生活了,一狠心抛下了两个正在上小学的孩子。二姑决定像老辈的穷苦人一样,闯关外。二姑去了沈阳,她找不到工作,就捡破烂,二姑夫给别人养狗。巨大的心理落差,没有击垮二姑。她对我们说,从走出家门口的那一刻起,她就把自己的心变成一块铁,她不会再流一滴眼泪。

外地的生活异常艰难。一次,二姑去一家电子市场捡纸盒,几个当地拾荒者合伙欺负她。

二姑一看不能再忍了,再忍就没有办法生存了。二姑像疯了一样和她们打了一架,二姑拼命地尖叫,披头散发,手中能拿到什么就用什么,直到被打得头破血流,依然不罢休。

最后,那三个人怕了,主动结束了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二姑说,她以为她会被打死,但是她知道即使被打死了也不能认输,否则别人还会欺负你。

从那一天起,二姑才有了一份正式的工作,在这家颇具规模的电子市场捡纸盒。

二姑是聪明的。她在最艰难的日子里,也想尽千方百计改变自己的处境。

刚开始,二姑从电子市场捡纸盒、收纸盒,交给别人,一天赚不了几个钱。后来,二姑改变了这种方式,她把纸盒进行分门别类,把一些好纸盒挑出来,直接交给一些小厂子和加工户,这样一个纸盒能多卖不少钱。

再后来,二姑买了一辆摩托三轮,开始大批量地给别人送货。二姑起早贪黑地干,几年也不回家一趟,她还清了欠款,还在农村老家盖了一座气派的砖瓦房。很多人都认为,二姑的日子开始苦尽甘来了。她没有想到更大的不幸还在后面,二姑这次遭受的打击更是致命的。

二姑的儿子长年跟着奶奶在农村生活,从小就被别的孩子欺负。长大了性格变得异常懦弱和敏感,到了高中时他变得更加孤僻,但二姑是无暇顾及这一切的。高中毕业,孩子高考落榜,一时想不开,得了精神分裂症。

这时,二姑夫的身体也垮了,风湿病、心脏病和酗酒几次把他拖入了死亡的边缘。

二姑的一度减轻的负担又变得异常沉重。令人惊奇的是,二姑吃了这么多苦,身体不但没有垮,反而变得强健了。二姑说,她知道她不能倒下,她倒下了这个家就完了。所以,她从不悲观,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她说,她是这个家的男人,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二姑跟我们叙述完她的故事后,我们都沉默了。原先对她的误解早已消失。爷爷自小就疼爱二姑,说二姑聪明懂事,但二姑却没有能在爷爷病重的时刻看上他一眼。二姑的心里的痛苦是语言无法表达的。可是生活已经给二姑造成了太多的磨难,我们又怎能苛责二姑呢?

现在,每当我遇到困难和挫折时,我总想到二姑,二姑没有多少文化,二姑遭遇了很多不幸。但二姑知道生活不能逃避,要负起责任,要坚强地面对一切。就凭这一点,二姑是可敬的,是值得我终生学习的。作为小辈,我在这里也遥祝二姑能够走出不幸,过上几天舒心日子。

在为爷爷守灵的几天,我的心灵和肉体遭受了多重重创,恶劣的饮食(只喝白菜汤、吃馒头),天寒地冻,不足的睡眠(一天不到4个小时),让我身体垮了,有些感冒、难受,嗓子火辣辣地疼。三叔最后找来了一瓶酒精度高达67%的老白干,烫热了让我喝下去,才好受了许多了。

爷爷出殡的那一天,我的悲伤达到了高潮。我们这些儿孙们身穿重孝,一步一叩首、一步一磕头。两旁是拥堵的看出殡的人群,爷爷辈份大、人缘好,乡亲们都来送他了。长长的出殡队伍走得异常缓慢。

本来,我是不善于哭泣的,感觉咧开大嘴、喊爹喊娘地哭,很丢人,也做不来,感情上和身体上抗拒,至多是泪流满面罢了。但是走在前面的父亲、叔和哥哥们,哭得惊天动地、声嘶力竭,特别是父亲已经变了声的嚎哭和跟在我们后面的二姑(女眷们只能跟在我们后面,亲闺女也不行)尖利的、揪心的、边哭边说边诉苦的声音(把爷爷的一生的奉献和优点全部用哭喊的方式表达出来了),一次冲击我的感情防线。

最后,我也崩溃了、放开了,什么读书人的面子、什么不会哭,都胡扯,哭,放开嗓子哭!我终于大放悲声了,当时我听到自己第一声不自然的“噢”的一声哭嚎后,心理起了巨大的变化。不出声地哭、不大声地哭是不足以表达感情的,彻底、痛快、毫不掩饰的哭泣一下把我带到了另一个世界,。我感觉爷爷来到我身边:过麦收了,爷爷在前面挥镰,我在后面拣麦穗;庄稼长高了,爷爷会给我抓一把带土的、水气很大的花生,会从倒伏的玉米秸上揪下嫩玉米,在炉灶上烤给我吃;秋天了,到处是放倒的农作物,各种飞虫、小动物全出来的,爷爷有一次给我抓了一个小兔子,不过野兔子喂不活,几天后死了。我考上大学时,爷爷高兴得牵着头牛,家都顾不上回,满街找人说话,夸我有出息。

最近一次见爷爷,是我回家时,爷爷自己拄着个棍子来看我(他摔了下),还和我照了像。最后一次拍照,我和爷爷站在一起,笑得很灿烂(我像个孩子)。而这一切,现在全部失去了,我边哭边想、但是像二姑那样边哭边说我还是做不到,最后我哭得也像个娘们似的声咽气结、寸步难行,旁边跟着的两个搀扶的人,只能一边一个架着我走。

真正哭出来,心里好受多了。记得上高中时,放暑假,我跟婶婶走亲戚(婶婶的父亲过三年)。一路上婶婶有说有笑,但一进村口,婶婶马上又哭又唱,扯圆了嗓子哭。当时我特别不理解,觉得做作,现在才理解,能哭能笑、敢哭敢笑,绝对是人生的一种境界、大境界。而我们城里人把这些都丢了,记得去一个同事家吊唁。他们家老爷子去世了,子女四个,人进来鞠躬吊唁时,一个哭的也没有(包括女儿)。当时我想可能哭累了,但到去火葬厂那天,做遗体告别时,几个儿女也就是抹了抹泪,当时觉得特别不舒服。“今天人死我不哭,后天我死谁哭我”,感觉文化越高、生活环境越好,人活得越假、越虚,累!

在出殡队伍快要出村时,发生了一件突然的事,我小姑撕心裂肺的哭声破天而来。我一直没有跟大家交待过我小姑。其实,我不想提她。她比我二姑命还苦。我小姑,有文化、上到了初中毕业,人也算漂亮,可是我小姑,性格比较柔弱。结婚后嫁了了个丈夫无能而暴戾,经常打她,两个人几次闹离婚,最终不了了之,小姑也几次自杀。

前几年,两个人去一个城市打工,没有想到小姑夫和另外一个一块打工的女人好上了。小姑一气之下,住进了医院,祸不单行,被查出了肿瘤。在大城市哪能住得起,转院回了老家,但那个混帐小姑夫一分钱也不出,说是留着钱给儿子盖房呢。没有办法,我们这些亲戚、娘家人凑钱,让小姑住了院,小姑住院手术时间正和爷爷去世赶到了一起。为了她的生命安全,我们瞒住了小姑。

但不知道她怎么知道了,在最后时刻起赶来了。我预感会出点事,因为小姑和爷爷的感情最深,小姑年龄小,比我大不了多少。奶奶死时,小姑才几岁,这么多年,是她和爷爷长期熬过清苦岁月,此情何以堪!

果然,小姑的哭声不同于二姑,二姑虽然也是扯肝扯肺地哭,但二姑尚能自控。小姑则不同,是以命相博,用尽了血和泪,很快哭得几次昏厥、背过气去。送葬队伍走得更慢了。最后,只能几个人抬着我小姑走,这时再把小姑弄走,她醒后会气死的。当进入墓地后,父亲领着我们这些儿孙行完复杂祭拜仪式,把棺木放入添土,所有的儿孙小辈们跪倒一片、哭声一片,震天的哭声。

这时,我小姑醒过来,她趁人不注意,突然跳进了墓坑,用头磕向坚硬的棺木,一下子她的头流出了血。这个变故让所有的人不知所措,最后是还是二姑先跳了下去,拉住小姑,然后是几个壮实的汉子把她们拉上来。

小姑披头散发、几次挣扎着又要往里跳,这时我父亲和叔叔也高声喝骂小姑,可是小姑听不到了。我想她的灵魂这里也已经跟爷爷走了,这次小姑的代价是伤口崩裂,几乎丧命!

这就是我的家人,她们率直、血性、毫不掩饰,可我活得算什么呀。像个被阉的太监!突然,我觉得眼一黑,胃部也剧烈的头疼,我感觉坏了,估计我身体的极限也到来了。我强撑着疼痛回到了家,一进门口,蹲到了地上,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我又住进了县医院,可是这里已经没有了欠欠和小雨,伤心之地。我得的是酒精性糜烂性胃炎,导致胃出血。大夫还查出我我有重度酒精性脂肪肝,还有嗓子也被酒精弄坏了,胆囊也不行。总之,我的身体快被酒泡透了。

但这时我已经戒不掉了,爷爷办丧事的几天内,我几乎滴水不进,全是靠酒精维持,我一旦离开酒,就感到混身乏力,精神萎靡不振、意志消沉,触景生悲。但是一旦喝下半斤左右的白酒,就感到神清目明,混身麻麻痒痒地舒服,精神头也来了,喜欢那种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的感觉。

在这医院,我只躺了二天,我就坚决要求出院了,我反复地想起欠欠,特别是晚上我感到欠欠就坐在我身边,正摸着我的头哭呢。我一夜夜地精神紧张、兴奋,好几次突然坐起,大声喊欠欠。回老家后,娘每天给我熬一点小米粥慢慢地端给我,看着我吃。刚开始几天,我还行,最后我实在受不了,身体犹如万条小虫在爬。我趁娘不注意,在家里翻找白酒,可找不到了,一点也没有了。

我有点急,出去买,小卖部的张胖子竟然不卖给我,说好的也不行。我在街上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想起了三叔家,他爱喝酒,果然一走进三叔家,就看见堂屋里的一瓶打开盖,喝了没有多少的白酒。

我扑了上去,举起瓶,猛灌了下去,三婶听到动静,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酒喝的太快了,一点感觉没有,只觉得辣,三婶一边骂一边把我送到了家。

娘正在厨房烧火做饭,听了三婶的话后,气得脸都白了,抬手给了我一耳光。而这时我觉不出疼痛了,身体开始发飘,眼前又开始晃动欠欠的身影。我突然哭了,嘴里乱七八糟地说了一些话,然后胃一下下地疼,最后是揪心地疼,我捂着肚子弯下了腰,脸色煞白、开始冒虚汗,但吐不出来了,身体就是烧、难受,强忍着,最后跪到地上,不能动了。娘和婶吓得大哭,扯着嗓子喊人。

我想我快要死了,这是我第二次面对死亡,心里清明得很,反而感觉十分轻松。我觉得我这一辈子太失败了,一事无成、一无是处,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也许爷爷能够接纳我已经堕落的灵魂!

在我失去知觉的一刹那,我看到了天堂的颜色,天堂是澄澈的白色,有一群温顺的小绵羊,在高远的天空下,在收割后放倒的玉米秸上,慢慢地走着。一个农村少年,赤膊在奔跑,蚱蜢乱飞,父母拿出了一个很大的鸭梨,不远处是袅袅的炊烟……

一切失去了,鸟儿在欢快地飞过。事后,父母告诉我,我之所以能够活下来。一是因为凑巧邻村有一个大医院的大夫回家探亲,他参与了抢救。二是我有着遗传的良好体质,有一个功能强大的心脏

。我这次醒来后有点心灰意冷,杏儿也赶了过来,她对这一切一句话也说不出,说什么呢。没有人能够救我,只有自赎!我对杏儿和娘说,“你们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再喝了,起码在身体完全康复之前,但我有一个要求,我想在老家好好地静养,一个人过一段日子,我心太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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