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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派胡言！”一位老臣忍不住怒喝，排众而出，先向梁帝施礼：“陛下，臣胡广有话要讲！”

胡广，那个“万事不理问伯始，天下中庸有胡公”的六朝老臣胡广！身兼太傅、司隶校尉、录尚书事三职的胡广前前后后总共辅佐了六位皇帝，在二十多年前更是不顾老迈毅然随驾江南，堪称忠义正直的代表。

他最大的优势在于长寿，和他一样老资格的都没他长寿，哀帝时期他已经是三朝元老，人人都以为渡江时受了惊吓并导致高烧不退的胡广即将千古的时候，他竟然奇迹般地活过来了，而当时他的家人连寿衣都给他准备好了。

结果胡广又健健康康地活了二十七年，现在他的三个儿子相继过世，只有幼子还在，但是身体似乎还没他好。胡广忠诚地履行了他对顺帝的誓言，决意将整个生命都奉献给大梁的建设事业，但是他生命力的顽强连蟑螂都拜服，并在哀帝殡天后又辅佐了两帝，直到今天。

百官朝会时一般接席而坐，唯有尚书令、司隶校尉、御史中丞均有专席独坐，以示皇帝优宠；故称“三独坐”。胡广身兼两个“独坐”，而太傅一职更是位在三公之上，可谓大梁一朝，他“人臣之盛，未尝有也”！

顺帝时，准备立皇后，而宠妃有四人，不知立哪一个好。于是不少大臣主张祈祷神灵，以求神灵鉴察。胡广等大臣则上书极力反对，陈述说：立皇后系国家大事，应该凭才论德而不能视为儿戏。顺帝采纳了这个建议，最后选定良家女子梁贵人为皇后。

哀帝驾崩之后，太子缵即位，时年七岁。主少臣强，人们都以为胡广作为托孤大臣会仿霍光专权，谁知胡广没有擅权，反而主动奏请太后“垂帘听政”，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

要知道，上一次垂帘听政还要追溯到前朝汉武帝的祖母窦太后，虽然窦太后颇有见地，留下清名，但是别忘了，同样垂帘听政的还有吕后！

胡广当然不会让吕后专事发生，他又设立内阁，实行签审制度：也就是说对于来自全国各方面的奏章，在送呈太后批示以前，由内阁诸大臣“用小票墨书”，即把批阅建议写在纸上并贴在各奏疏的封面上以进呈。

凡朝廷重要文书，由内阁拟定批答文字，以墨笔写于票签上，送请太后批准，实际上就是代拟好“御批”的稿本，供太后采纳。

但是，内阁的“票拟”终究是给太后提供参考的初步意见，最后的拍板定案仍决定于太后的御批。很多人就怪胡广“不智”：怎么能把国事大权交由一妇人！但是内阁还有一杀手锏，如果觉得不妥，可以对太后下达的批示予以“封还”，这就极大地限制了太后专权。

如此二权分立，互为制约，倒也安定发展。难得的是，在惠帝年满十七行冠礼的时候，胡广力主裁撤内阁，还政于帝，他也成为史上权臣在皇帝亲政后依然屹立不倒的神话。

可怜惠帝早夭，且无子嗣，又是他力迎江淮王入主长乐宫，是为今上。然胡广有拥立之功，无自傲之举，更令人敬佩的是，这位屹立六朝的老臣是个直臣，而不是很多人想象的那样是个老奸巨猾的油子。

他开口说话，底下的争议声顿时小了很多。胡广向梁帝跪言：“陛下，臣胡广有话要讲！”梁帝连忙抬手虚扶：“相父不必多礼，起来说话。”

天下还有谁能享受这般殊荣？范增只是项羽的“亚父”，史上第一个“相父”是权臣吕不韦，而他，似乎的确是秦王政的亲爹！

胡广怒，须发皆张，目瞪许虔说道：“许子政，你怎敢在陛下面前信口胡言，蒙蔽圣听！”

许虔被他盯着，感到无形的压力，将头深深压下去，他尽量使得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颤抖：“胡太傅，下官不知你在说什么。”

虽然年事已高，但胡广的脾气还是和当年一样火爆，他的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好，好，好！”胡广连说三个好，脸孔因为发怒而变得鲜红，激动得引起一阵剧烈咳嗽，这时人们才意识到他是一个随时可能倒下的暮年老人。连梁帝都颇为不忍，让内侍给他顺气，看向许虔的目光已是多了几分严厉。

胡广缓过气来，指着许虔的手指还微微发抖：“许子政，汝欺我老乎？吾虽老，然耳不聋，眼不花，心不冥晦，尔言王勃掘地气，动龙脉；然问尔，吾大梁龙脉今何在？”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虽说大梁移都东南已有数十年，人们也逐渐习以为常，而且江南繁华，如今人人都觉得金陵为国都是天经地义的；可是真要深究祖宗基业，大梁是起于洛阳的。如果许虔答龙脉在金陵，那么就是数典忘祖，目无君上；如若他回答是洛阳，那么他之前所说种种，完全不成立，王峙还能告他诬告！

四下里静悄悄的，许虔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他的脸色变得煞白，用一种近乎绝望的目光看着胡广。

王峙一直关注事态发展，他心里对许虔充满嘲弄：既然你想扳倒我，那么也要有失败的觉悟。

梁帝听了久久不语。许虔的心情从忐忑到绝望，从绝望中又嗅出了一丝希望。梁帝才开口说道：“许爱卿，朕记得你是开元五年的进士？”

“回陛下的话，臣是。”许虔有点糊涂，梁帝说这个干什么。

“那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越活越回去了？连这等常理都不懂，看来你将学问放下了！朕罚你明日起禁足读书三个月，你可心服？”

何止是心服？简直是如聆仙音，许虔磕头谢恩不止，现在哪怕梁帝摘了他乌纱帽，赶他回去种地他都心甘情愿，因为小命得保，还不连累家族，有兄弟在朝堂，这已经是他设想的最好结局了，他对失败的后果早就有心里准备。

看着这一幕这样轻轻揭过，王峙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知道皇帝还需要许虔这个孤臣，这样的人才是最适合当言官的吧。梁帝真是好算计！他就是要纵容许虔大参特参，能时不时敲打一下众臣，同时许虔的朋友就越来越少，而一个不朋不党的言官，皇帝才是最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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