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历上写着,宜嫁娶,忌上坟。
秋蕊来给秀梅梳新娘头。
她边梳头边唱起了小曲儿。
“清早起来什么镜子照梳一个油头什么花香
脸上擦的是什么花粉口点的胭脂是什么花红
清早起来菱花镜子照,梳一个油头桂花香,
脸上擦的桃花粉,口点的胭脂杏花红。
什么花姐什么花郎什么花的帐子什么花的床
什么花的枕头床上放什么花的褥子铺满床
红花姐,绿花郎。干枝梅的帐子、象牙花的床,
鸳鸯花的枕头床上放,木樨花的褥子铺满床!”
“你怎么比我这个新娘子还要高兴?”秀梅问她。
本来她是打定主意不理这个忘恩负义的丫头了,可又有些好奇,便问出口。
说了又有些后悔,自己干嘛跟她说话呢——
头发已经梳好,秋蕊给她蒙上红盖头。扶着她出门。
“秀梅要出嫁,我当然开心还来不及了。”
秀梅感到她紧握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秀梅,你一定要幸福。”
秀梅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又酸又辣的,五味杂陈。——还好有盖头,不然这丫头一定能看到自己哭了,还不美死她!
秋蕊扶秀梅上轿,在踏进轿门的一瞬间,秀梅开口说道,
“死丫头,你以后要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就来投奔小姐我吧——”
说完她就进了轿子。
轿子越走越远,渐渐离开了秋蕊的视线。
“秋蕊姐,你怎么哭了?”一旁的小厮问她。
“风大。”
秋蕊擦了擦眼泪。
小厮好奇地看了看天空,明明没有风啊。
花轿一路颠簸了不知多久,总算是落轿了。
秀梅长舒一口气,要是再颠下去,她非得吐出来不可。
喜娘将她背了起来,走到火盆前放下她。叫声喊道,
“迈火盆——扫霉运”
秀梅一步跨过火盆。
“你看见了没,是双秀气的小脚!”
“果然是正经的大家闺秀!”
秀梅跨过门槛。
“跨门槛,从此便是赵家人——”
秀梅心想,我还是姓孙的。
秀梅一路由喜娘搀扶着,一边透过半透明的红盖头打量着赵府。
一水儿的青砖白墙的房子。
这赵家不是开琉璃厂的,怎么家里这么素净,也不装点些琉璃瓦。
绕过游廊,院子里也有一株腊梅树。
花开的正红。
秀梅见了这腊梅方感觉有些亲切。
经过垂花门,便到了后院的喜堂。
喜堂是由赵文初的住宅临时装饰的。
左面的太师椅上坐着赵老夫人,右面是空的。
赵老爷于两年前已过世,现在由赵夫人主持家务。
透着盖头,秀梅感觉赵夫人不像上次见的那样和蔼。脸板的死死的,倒像是——
新郎官赵文初徐徐向她走来,面色是苍白中透出红晕,红的是盖头的颜色,是红烛的反光,是那两个大喜字。
秀梅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整座赵府都死气沉沉的,宅子就是一座棺木。而赵夫人和赵文初,就是泛着凉气儿的死人!他们,是要拉她一起去送死的!
秀梅吓坏了,一下子扯下了红盖头。
抹去了那层红色,一切都是正常的。
赵文初虽然脸色苍白,但也有几分活气儿,赵夫人仍是和蔼可亲的。
众人惊讶地看着新娘子扯下了盖头,想这受过高等教育的小姐果然不一般。
秀梅心想是刚才自己大惊小怪了,盖上了红盖头,继续拜堂。
“一拜高堂——”
“二拜天地——”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礼成——”
秀梅心想,这旧式婚礼过程倒是简洁。
她和赵文初坐在床上。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枯坐了大概有半个时辰,赵文初起身拿了系着红花绸子的挑子,挑开了红盖头。
秀梅抬眼看他,赵文初依旧是淡淡的表情。
没有开心,也没有不开心。
秀梅也不知道他是个怎样的想法。
娶了自己是愿意不愿意。
不过这倒也并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
赵文初在轻轻解开她的衣扣,秀梅没有抗拒。
他脸上仿佛永远是种无欲无求的神情。
秀梅一直在走神,
她看着床幔上的金线绣着的龙凤图样。
她想到了上学时读过的一本小说,是最近风头正盛的一位上海张姓女作家。
名字记不清了,里面有句话倒是写的恰到好处,应了眼前的景儿。
屏风上绣的的凤凰,看着是栩栩如生的,终究是钉死在屏风上的。
再华美也只是死物。
秀梅进门没多久,就怀了孕。
赵夫人把她当宝贝一样的供了起来。
衣来伸手,饭来张嘴。半点动也不用动的。
这样的日子,听着轻巧,过起来委实空虚又痛苦。
何况她妊娠反应严重,从怀孕刚开始,吃点东西就会吐,反反复复的,整个人都恹恹的没有力气。
赵夫人倒觉得这是个好兆头,她拉着秀梅的手,脸上乐开了花。
“这说明啊,你肚子里的,是个大胖小子啊。小子爱闹,自然折腾的你休息不好。”
秀梅心想,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谁知道这是个男孩女孩,要是个女孩,你还能这么和颜悦色的,脸还不早绿了。
心里不开心,面子上的功夫总要做做的。
“他可真能闹腾,我这么多天都没睡过一个好觉。”
赵文初和她早就分开睡了,各有各的清净,互不打扰。
她前些日子听丫环说三少爷去烟花柳巷了,秀梅也没放在心上。没有大吵大闹,更没有失了风度。
赵老夫人也因此觉得这个新媳妇知书达理,有教养。
不像文丽似得,丈夫在外面呆晚了就不依不饶的。
秀梅含着梅子,丫环给她扇着扇子。
秀梅心想,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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