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是什么人？二橹晓得。是跟着哥哥大橹洗澡时从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

大橹喜欢听说书，觉得那些穿长褂的人是自己学知识的最好老师。文革前兄弟俩遇上架船维修季节，就天天去泡澡堂子。仿佛要把在水上行船日子欠下的澡都补回来一样。

仙女庙城外的运河边上，有家小集体性质的洗澡堂子。条件自然是比不上国营的洗澡堂子气，但此澡堂子的主任肯动脑子，把书坛设在了休息大厅里。

是凡说扬州评话的艺人来到他这个澡堂子洗澡，只要进门登上书坛为浴客献上一小段拿手的书段，然后脱衣洗澡不用愁了。浴钱不用花，主任还要给说书先生送上一个擦背和一份茶点。

浴客们洗好澡，敲好膀，活络了筋骨，躺在睡塌上一边烟茶伺候，一边听着说书先生嚼噱子，十分享受惬意。

于是原本都是些渔民、码头杂工、过往商贩、运输工人为主的浴客群中，渐渐地多了一些职员、教师、城里的退休工人、民间杂耍艺人等，不仅洗了澡，还有白儿大的书听，不多久就有了名气。

说书先生们转场子时路过这里，进来钻个澡成为了习惯。

进仙女庙的各大大小小书场前，先在这里洗个澡，洗去旅途疲劳和灰尘，换得一身好心情。祈祷自己这回闯码头的书目会有回头客，场场书票不够卖，到了回书时，自己能够从书场那里拿到厚厚的分成钞票，好养家糊口。说书先生们称“洗尘澡”。

出仙女庙时也要到这里洗把澡，腰包鼓鼓的说书先生称“感恩澡”。没有拿到什么分成钱的说书先生称“去霉澡”，把这档书没说响的霉气给洗去，在下个赶的场子里能够把书说活，说响，然后才好有进账。

玩个本足里的货色，舌头在嘴里转动几下子，就能够不花钱洗上澡的举措很受扬州评话艺人的欢迎。特别是一些刚开始跑码头的年轻艺人，更是不洗澡也要来这里说唱几段，一是练胆量，祛羞涩；二是可以投石问路，听听自己新段子的反响如何；三是浴客中有高人，天天洗澡，在这里听遍了各路说书先生的拿手段子，所以你有什么毛病，能够得到这些浴客的指点评说，会使你受益非浅。四是洗“洗尘澡”的艺人，更多半的是看重广告的功能，这些洗澡的浴客会替你宣传，书好，人俊，师从某人某派，值得去捧场子。

二橹跟着哥哥在浴室里听了不少书，武松打虎这回书他是百听不厌，他喜欢武松这个疾恶如仇的英雄。提到武松自然少不了西门庆，没有他也就没有了武松杀嫂的下文了。文革开始后，传统的老爷小姐的书是不给说了，但西门庆是个什么样的坏种，他记忆犹新。

“兄弟，你可别往歪处想，我不是让你做那个该杀的淫棍西门庆。你如果真是西门庆那样的人，我头一个把你卵子割下当下酒菜。”二橹拉起永祥说“快别跪，把腿上伤口弄炸口子不划算。”

他好言劝说着永祥“好兄弟，我是这样想的，如果你留下种，不仅成全了我和你嫂子，同时也给你自己留了条后路。将来真得被抓，万一死了，好歹也好有个血脉为你送葬！古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我们把你的血脉养大成人后，他可以替你含血申冤！”

“橹哥，那是你的女人啊！兄弟怎么敢……”从死的角度考虑，永祥听进了这个话。他感觉面前是悬崖，跳下去就是粉身碎骨。他不甘心自己就这样死去，他要留下后，为自己洗清冤屈。

“我们不是认了兄弟吗？叔接嫂是仙女庙的风俗，你也不是不知道的？我人虽然没死，但那个地方精虫死了。一个男人不能够日出个小人来，活着还不等于死了。”二橹铁定了心中主意，不达到自己的目的誓不罢休。

永祥晓得现在浑身上下都长满了嘴，说千道万的，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无力与眼前这个男人争辩。于是，一屁股坐在铺上，低下了头。

才出虎口又入狼窝。他叹自己的命怎么如此倒霉？一个男人政治上被逼沉沦，生活上现在也要被逼沉沦。心气高敖的永祥为自己被人胁迫做如此荒唐的事，不禁流下了辛酸的泪水。

“兄弟，今夜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总不见得你希望我把你送回仙女庙，交给专案组的办案人员？”二橹觉得面前这个男人不识抬举，心里有点不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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