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东方天边刚刚露出点鱼肚白，桥梁工地上那颗千瓦大灯的光便暗淡了，疲倦地闪着眼睛，点缀在一马平川的清溪村，犹如广袤天空里的一颗小星，孤独而寂寞。厨房里的灯虽然只有四十瓦，却比工地上那颗大灯亮堂得多，狭小的厨房，被照得如同白昼，我的身影显得很古怪，脚在地面，身子在墙上，很像童话里的巨人。影子行动迟缓，肚子部位显得特别突兀，高高地隆起，显示着一种生命涌动的迹象。

看着隆起的肚子，我感觉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大约是我操弄锅碗瓢盆的声音吵醒了婆婆吧，她在隔壁房间一边苍老地叹息，轻轻地咳嗽，翻身下床，找鞋子，一边对我说：“静，我叫你别起来做饭，你就是不听，唉！”

我听出婆婆是要起床，连忙劝道：“妈，你身体不好，不要这么早起床！”

但婆婆却不肯听我的劝，咳着嗽说：“我起来喊涛子，让他自己做。你挺着个大肚子，行动都不方便，做什么早饭！唉——”

我听婆婆这样说，生怕她扰了涛子的清梦，连忙说：“妈，让涛子兄弟多睡会儿吧！别叫醒他，他今天去看考试成绩，要走二十里路呢。”

我正说涛子，涛子却突然冒了出来，冲婆婆房间道：“妈，你别起来了，我已经起来了！”

我突然听身后有人开口说话，吓得心脏扑扑地跳了好一阵，回头嗔道：“涛子，你吓嫂子一跳！”

涛子立即歉意地道：“对不起啊，嫂子！”

我见涛子满脸歉意，忙笑道：“没事啦，逗你玩呢！”

我听见木床“吱嘎”了一声，晓得婆婆放了心，又躺回床上去了。但我听她声气却不太好，生涛子的气呢，她说：“你小子还晓得起来呀？我以为你睡死了呢！也不体谅体谅你嫂子，她怀着你侄子呢，傻小子！”

听了这话，涛子苦笑着对我说：“嫂子，你回去歇息吧，让我来。”

我看了看涛子，见他赤裸着上身，露出强健的肌肉，一副很健壮的样子。傻小子，对我也不避忌。

涛子是个懂事、勤快的孩子，从小干重活，身体素质天然地棒，村里和他同龄的男孩子，还没有哪个长的他这么高、这么壮。甚至他哥江波都没他高，没他壮。

这真是一个像牯牛一样的傻小子！

涛子说着，便要来接过我正做的事，我不肯，却问道：“涛子，你睡好了吗？来回四十多里路，没睡好会累坏你的！”

听我这么说，涛子立即拍着他那结实的胸膛说：“放心吧，嫂子！”

涛子不拍胸脯还好，一拍，就把我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我看了看他那倒霉的胸膛，发现它竟然比一般孩子的厚实多了，拍起来山响，听起来让人心里直打鼓。我有些想入非非，脸烫心跳。我真不明白，他哥身子骨那么单薄，他的为什么就那么厚实？躺在他哥怀里的时候，我老有一种不安全的感觉，他哥要有他这样厚实的胸脯，那该有多好！

瞧我，都胡思乱想了些什么！

好在我还能一本正经地问：“涛子，估计能考得怎样？”

涛子自信地道：“我江涛就从没考砸过一回！”

话没落音，婆婆就在隔壁嗔骂了起来：“小子，又吹死牛皮！”不过，嗔归嗔，骂归骂，聋子都听得出来，婆婆不但没有责备的意思，反倒很是得意。

我晓得婆婆以涛子为荣，其实，我多少也以他为荣，毕竟，家里能出一个能读书的，大家都脸上有光。我对婆婆说：“妈，涛子可不是吹牛！”然后又对涛子说，“涛子，我们都看着你呢！你回去再睡一会儿，嫂子做好饭叫你，你哥也要早些吃呢。”

涛子哪里肯回去，摇着头对我说：“嫂子，我早睡醒了，没事，我考得蛮好的。哦，哥白天黑夜地干，可别累着，钱挣多挣少是小事，身体是大事！”

涛子不愿意回去再睡，我不再强求，便让他帮忙烧火。

我们配合着做好了早饭，涛子要上学，胡乱扒拉着饭吃。我便从厨房出去，到院子里看了看天，见天色还早，又进厨房来，对婆婆说：“妈，我想去再睡会儿！”

婆婆说：“快去吧，以后再不要这么早起来，将息自己的身子要紧！涛子能做饭的。”

我看了看涛子，见他正狼吞虎咽，放心了些。这时我才感觉，才劳累不多久，腰竟然特别酸，我用拳头轻轻敲了几下，便要出去。

涛子见我这样，突然放下饭碗，怔怔地看着我，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我朝他笑了笑，轻声道：“快吃吧，你就不怕迟到？”

涛子这才眨巴了一下眼睛，对我说：“嫂子，明天，明天我做饭给你吃！”

傻小子，还真懂事！

我笑着点了点头，走出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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