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石松说完他的梦境后,厢内一时无声,死一般地寂静。他仍然紧紧拽着周忘杨的衣袖,不肯松手,等他开口答应请求。
“依我看来,想要重现你大哥大嫂当天出洛阳后的情景,就须再度出城,沿相同的路线重走一遍。”望了一眼昏暗的窗外,周忘杨道:“今日天色已晚,与当日时辰不符,不如明天傍晚你我几人约在东城门,一起出城看看。”
得到这一答复,石松大喜,脸上的悲痛之色总算得以舒展。
周忘杨接着对冰龙道:“大哥身居朝廷要职,到这风花雪月之地会我已是诸多不便,稍后让小童去客栈订两间上房,送你和石松过去。”
“小四处事周道,就按你说得办。”冰龙说着,又看向若林:“那明日惠兄弟可要一同前去?”
若林慎重点头:“春枝待在何府多年,找到她与石山,势必有助替喜儿洗刷冤屈,我一定要去。”
周忘杨转向若林,道:“今夜我还须去趟何府,正好与你同行。”他说罢,便亲自将冰龙、石松送出雪月楼,吩咐小童去找最好的客栈让他们休息,自己则与若林再度赶往何府大宅。
二人回到何府后,正巧碰上玉珠。她已与周忘杨冰释前嫌,此刻见他颔首一笑,又向若林说道:“舅爷回来得晚,老爷夫人他们已经用过晚膳了,怕你在外没吃,特让我留了些菜,我现在就去热热,送到舅爷房里来。”
她做事心细,看周忘杨也在,食盒内装来的饭菜、碗筷便均是双份的。心知那周先生来自江南吴地,还额外加了一壶绍兴女儿红。
寄宿亲戚家,若林不忘礼节,回来后先去见过姐姐姐夫,折回厢房时,看见周忘杨正信手翻阅着自己带来的破旧书册。若林蓦然想到他无太多积蓄,一旦对方找到真正的喜儿,自己也没钱支付报酬。
“昨日我姐夫提到先生替人办事要收定金,不知这次是多少?”
“我说过要问你收钱了吗?”周忘杨不抬头,站在案前,继续看书。
“我与先生也非至交,无偿办事总不太合适吧?”若林战战兢兢道。
这话总算让那双丹凤亮目移了过来,周忘杨波澜不惊道:“那就一百两吧。”
“一百两?”若林大惊,“我哪里去凑这么多钱?”
对方惊讶的反应全在周忘杨意料之中,他淡道:“何府的事我一直很感兴趣,况且我来此办案,还想弄清那极品山兰究竟出自何处。这次予你例外,定金、报酬可在弄清真相后一块儿结算,你只要记得欠周某人一百两即可。”
虽是如此,若林还是一头冷汗。
这个周郎在价钱那一刀上还斩得真狠!自己念了十几年的书,自是两袖清风,现在居然已放债在外一百两。
若林关上房门,坐到桌边,问:“听先生说彭翎死时,冰龙也在洛阳,对那案子他可有什么看法?”
桌上一灯如豆,周忘杨道:“因为冰龙也不曾亲身参与这件案子,只是与同僚谈话时得了些消息。他告诉我,那日几个衙役把彭翎的尸首扛下井棚时,发生了一桩怪事。”
“什么怪事?”若林问。
周忘杨倒也不急,提壶酌了一杯女儿红,举杯轻啜,道:“血。”
“血?什么血?”若林追问。
“冰龙提起过几个衙役在把彭翎解下井棚时,有个人的佩刀滑出了刀鞘,恰巧割破了尸体的手臂,血涌出来流到了地上。那时正值三伏天,天际雷声滚滚,一道闪电劈来正中井边的一棵老树,带火的树枝落下,掉在血上,那火竟像被风吹过一般旺了起来。”
若林托腮,疑惑道:“这火碰到了彭翎的血怎会越烧越旺?”
圆桌另一侧,周忘杨神秘一笑,随即将手中的酒杯微微一倾,半杯女儿红已被泼到了地上。他接着拿起桌上的烛灯,蹲下身将火苗向地上贴去,那酒迅速就被点燃,烧了好一阵。
若林见状一惊:“难道说彭翎死前喝了大量的酒?”
周忘杨坐回圆桌,夹菜吃饭,半晌才道:“事隔十年,死无对证。我也没见到尸首,不可随便下定论。”
若林不死心,又问:“那你觉得他到底是不是自尽的?”
“若是被人掐死再吊上井棚,这一方法太过愚蠢,死者脖子上的手印将清晰可见,但并无人提到这点,我想彭翎即便是遭人杀害,也绝非是用这一方法。”周忘杨放下筷子,“但要说他死前喝了大量的酒,我便搞不明白为何其他人都没有发现。足以让血燃烧,绝非喝了一壶两壶,这么多酒下肚,尸首怎会不带一点酒味?”
看着地上焦黑的痕迹,若林又问:“那桩案子当年是由谁办理的?”
“洛阳知府李培林。”
见若林若有所失,周忘杨又倒了一杯酒品了一口,道:“你姐姐称,何福燕因怕她的子嗣多分家产而下毒令她无法生育。如果照这思路推测,我想何夫人一定也认为是何福燕换走了真正的何喜儿。她可曾与你提过怀胎十个月内,何福燕可有其他古怪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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