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哪里找绳子。”等那道小小身影消失后半夏探头:“这个洞好像还很深,我们是不是要乘机逃走。”
“她就在洞里找绳子,这个洞,本来就是她的家。我们就在这里等她。”
“等她来背她?”
“是。”
“你知不知道一个鬼魂有多重!”对话到这里半夏终于按捺不住:“背着她跳绳,我看你是疯了!”
“我没疯,她也只是要人背着,玩到尽兴,如此而已。”宣夜还是柔声。
半夏抓狂,扶了扶额头:“为什么我们不走,她爱玩她的,你就偏偏不背她,看她能够怎样!”
“这座山的结界没破,你我谁都走不了。”宣夜慢慢抬起了头:“还有,答应了陪她玩,却没坚持到最后的那些人,结果怎样,你想不想知道?”
半夏愣住,依稀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结果怎样。”她不禁问了句,又打了个寒战。
“结果很简单,陪她跳过绳的就一直跳,踢过毽子的就一直踢,到死为止。”宣夜淡淡。
半夏打了第三个寒战。
“陪我一起玩吧。”
从大约三年前开始,山下麒麟镇开始出现这个童声。
在寂静的深夜,月光森寒照着的床头,总会有人听见这样一把声音,哀怨可怜。
――“陪我一起玩吧。”
没有人能够拒绝,这声音能够催心,动摇你神智,让你不由自主地点头。
游戏于是开始。
夜半月下,肩头背着一个女孩的魂魄,有的人是陪她跳绳,有的是踢毽子,而最多的是跳格子。
女孩兴致很好,不论哪个项目都很喜欢,会趴在肩头蜇蜇地笑。
“再一下,再一下就好,你要陪我,玩到我不想玩。”说这句时她一般会拢住对方脖子,声音热切凄惶。
可是没有人能陪她到最后。
鬼魂很重,压在肩头久了,就好比压着一座山。
没有人能背着一座山陪她到最后。
所有人都食言,玩到一半时气喘吁吁,在她正尽兴的时候停下来,无论如何也不肯继续。
女孩很乖,不玩便不玩,会从人肩头落下,沉默很久。
“你说话不算数!说好了陪我玩到最后!说话不算数的人会有报应!”
这句尖啸往往是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好象夜枭啼哭撕心裂肺,半个集镇的人都能听到。
“报应?”故事听到这里半夏打了个突,想起先前宣夜说过的话:“报应就是一直跳?跳绳的一直跳绳,踢毽子的一直踢,到死为止?”
“是。”宣夜答道。
有些场景他不想描述。
比如跳绳,食言的人会一直跳,绑手绑脚会挣脱,砸晕了就毫无意识地起来。
一直跳一直跳,跳到腿骨断裂,血肉模糊还在跳,不死不休。
所有人死去时肚皮都鼓涨着,脾脏破裂,里面都是血块。
“总之死相很惨。”想到这里宣夜微顿,沉沉吐了口气。
“绳子我找到了!”女孩的童声这时在洞里响起,欢欣得很:“你看,花绳子,漂不漂亮。”
宣夜点点头,用仍旧僵硬的双腿往前迈了一步,道:“我背你跳,这位姐姐就不必了。”
“不要!”那女孩的声音顿时尖利:“她也陪我,舞绳子,你背着我钻绳圈,这样才好玩!”
二
“好。我陪你。”那头半夏回了一句,伸手,握住了花绳。
在半夏半小姐的字典里,只有权衡舍弃,从来没有退缩畏惧。
“现在开始玩,我们事先说好,要跳多少个你就尽兴,先立好规矩。”将绳摆好之她道,意思是准备和鬼同学签订条约。
女孩扁了扁嘴,跳到宣夜肩头,手紧紧拢住宣夜脖颈,不答她。
“五百个。五百个已经很多了,跳完我陪你捉迷藏。”
“好,就五百个。”那女孩应了声,很乖很糯,头斜斜靠在宣夜肩膀。
游戏于是开始。
半夏舞起绳圈,宣夜背着女孩,很利索地钻了进来,膝盖顶膝盖,在这漆黑潮湿的洞里跳起了绳。
“1,2,3……99,100。”半夏的声音清脆果断。
而女孩将头贴在宣夜肩膀,一直没做声,本来光洁的额头,这时却渐渐溃烂,有鲜血和着脓液,从额角缓缓滑落。
这是她死时的样子,一个干净俏丽的小姑娘,死前却肌肤溃烂,整日恶臭熏天。
是她不乖,不该去瞧澡盆里面新打来的热水。
那是娘费了好多稻草烧的滚水,准备加凉水先给弟弟洗的。
快过年了,全家人都要洗澡,但是只有这桶热水。
宝贝弟弟会先洗,然后是爹,娘,大姐,二姐……最后才会轮到她这个七妹。
到那个时候,水就会很浑,有股油腥气,闻着很不舒服。
她之所以不乖,端凳子来瞧这桶热水,其实也就是想闻闻新鲜的水汽,想象一下,自己如果能在这样干净的清水里洗个澡,会是多么适意。
她一直很乖的,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意外。
凳子的前脚不牢实,她前栽掉进热水里,这真的只是个意外,她也不想。
家里很穷,没钱替她请大夫治烫伤,她也明白。所以也从来不问,如果实在很疼,她也尽量克制,只是很小声很小声的呻吟。
从懂得自己是家里第七个女儿之后,她就一直很乖,很乖很乖。
可是阿爹不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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