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池的气候似乎不同于外面，竟瑟瑟地落起雪来。雪花轻轻掉落在少女的发间，也掉落在少女怀中的男子的身上。男子嘴角鲜红的血在慢慢地凝固变暗，那嘴角的最后一抹笑意也似乎被冻结了一般，再没有退散。

“滴答——”思慕雪觉得脸上湿湿的，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在落泪。

身后的凉意越来越浓，最后传来了一阵花香和细细的脚步声。思慕雪回过头，看见了雾气缭绕着的男子的身影。他依旧是那副年轻的容颜，柔软的长发垂地，眼里是脉脉的温柔。他向她走来，身上还带着那些花清冽的香气。

“夕若。”寒凛在江月恒的另一旁跪坐下来叫她。

“…………”思慕雪却不知为何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眼泪不由自主地一直掉着，止都止不住。心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压着，郁结沉积。

寒凛摸了摸江月恒的脸，满脸的怜惜，仿佛那就是他的孩子。“孩子。”他说。

“……爹。”思慕雪怯怯地叫了一句。

“夕若。”寒凛站起来，走到思慕雪身边跪下，看看江月恒又看着她。“人这一生，不管过得怎么样，结局都是一死。既然结果是一样的，那过程就变得重要。爹以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可是你娘她让我明白了。这是他的选择，所以你也不要太难过。”

“可是，他的死是我造成的。如果……如果我早点发现，早点阻止他，他就……不会死了。”思慕雪呜咽着说。她忽然发现，郁结于心的沉重不是别的，而是自己的愧疚。

寒凛心疼地将思慕雪搂进怀里，他的怀抱让她感到安心。“月恒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心愿，没有什么遗憾了。”

城主苏醒，本该举国欢庆，但是到处都笼着一层凄清的基调，因为落月城的君长为了救城主而死，整座城陷入默哀。

灵堂之上，思慕雪头簪一朵白花，跪在江月恒的牌位前。以前种种一一浮现在眼前，连绵不断。街上初遇，他为家丁的无礼向她道歉；狩猎场上，他开始欣赏她的学识；钱庄相遇，他引她去江王府离间她的慕容梓英；破屋里，他设陷阱引她中计；山崖下的山谷，他冒认她利用她；山洞中，他编造她的身世欺骗她；臻月殿中，他用慕容梓英的性命胁迫她嫁给他；成婚的晚上，他说他爱上她了……

她原本很讨厌他，可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父亲的那份恩情。对他的怨恨也如寒冰一般，在绚烂的日光下慢慢融化，最后只剩一地的悲哀和无奈。

“爹，这么晚找我来有什么事？”臻月殿内灯火通明，缚魂珠的光似乎少了戾气，多了柔和。寒凛正背对着她看着缚魂珠。

“夕若，你知道的吧，落月城与圣莲城从上古就开始争斗，因为接受了各自的神的命令。”

“是，我知道。”

“如今我已经回来，你知道这意味什么吗？”寒凛转身看着思慕雪，替她说出了答案，“又要开战了。”

“可是爹，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为什么我们还要争斗？同是神的子民，同样有生存的权利，为什么要置对方于死地呢？已经牺牲了那么多人，不要再打了。”思慕雪劝道。

“你真的不想再争斗了？”

“嗯。”思慕雪坚定地点点头，“这不仅是我的心愿，也是娘的心愿，我回来这里就是为了阻止这样的事发生。”

“知道圣器是怎么来的吗？”寒凛问。

“不知道。”

“那是神所赐，它会予以落月城的子民神的援助，但是它同样也是神对我们的警示，我们不能违抗神的命令。”寒凛的神色让人捉摸不透，好像是肯定有不像是肯定。

“爹，我知道我说得可能不对，但是我不能不说。如果我们一直听从神的安排，那我们自身存在的意义又在哪里呢？仇恨只是一时的，神不应该要我们把它延续下去。”

“爹，你知道吗？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前，我一直不相信神的存在，因为我身边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他从来从来没有帮过我。那时我就想，就算神真的存在，神也不会救任何人，所以人只能靠自己。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靠自己的力量来过自己想要生活呢？”

“为什么你就不信神呢？”寒凛蹙起了眉，眼中带着不明的意味。

“我不是不信神，我只是不想盲从。人间的情况，身为人我们是最清楚的不是吗？何必为了那样一个古老的命令而让天下人受苦呢？或许，在这几百万年里，我们一直争斗，根本就已经听不见神的意旨了。爹，你选择吧，听从神的指示，永世争斗下去，或者，不去管神的命令，开创自己的国度。后者可能会受到神的惩罚，但还有一线希望，但前者就是完完全全的枷锁。”

寒凛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夕若，带圣器走吧。”

“嗯？”寒凛的话出乎思慕雪的意料。圣器被落月城尊为圣物，并且原本就是属于这里的，现在父亲竟然要她带它走。

“你说的啊，我们要靠自己的力量，而且这也是你娘的心愿不是吗。”寒凛有些感慨。“圣器在那边的世界待了很久，也开始认同那里了。而你，一开始就打算到那边去的吧。”

“嗯。”思慕雪忽然有些不舍，眼前这个温和的男子可以说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她有些舍不下他。

“虽然我一直被封印，但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我都可以感应得到，包括你娘的事，你姐姐曦若的事，还有你的事。”寒凛疼惜地摸摸思慕雪的脸，“所以夕若，你不得不去做你必须要做的事，但是你也应该去做你想做的事，有时候它们并不抵触不是吗？”寒凛把一个信封放到了思慕雪手里。

思慕雪看了看寒凛，打开信封，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信上的字迹算不上熟悉，却还是拨乱了心里的一两根弦。“嗯。”

“芍儿，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慕容梓英终于忍不住发问了。离开月城的第三天他们就到了莲七，但芍儿却说还不能回去，结果他们在李婶家住了三天。

“你就那么想回去？”芍儿反问。

“我……”慕容梓英被问得语塞，有些吞吞吐吐，“我留在这里也……无事可做，还一直麻烦李婶她们。”

“是么？可是我看她们很乐意把你当自己人啊，你干脆就别死心眼了。”见芝兰总是那么殷勤地待他，芍儿替思慕雪小小地吃了一下醋。

“……你知道我不会的。”

“不会什么？”

“不会忘记慕雪的，我心里只有她。”慕容梓英说话有点孩子气，好像是在和芍儿赌气。

“好吧，实话告诉你吧。前天李婶告诉了我一件事，我让她让你知道，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是什么？”慕容梓英隐隐觉得这和思慕雪有关，不由得紧张起来。

“落月城的君长为了救城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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