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腿不自觉加快起来,他拼命想以激烈的动作驱去脑里那些影像。
他游了许久,最后才力竭停在水池边。露出水面的上半身散发出丝丝蒸气。
“这么冷的天还下水?别弄坏了身子啊……”
听见这温柔的声音,黑子才察觉水池旁的花园站着两条身影。
是李兰,带着柔儿来了。黑子一看见她们,那张原本沉郁的脸就放松开来,双眼发出亮光。
她们是世上唯一能够令他露出这种表情的两个人。
他急忙从从池边抓起裤子,就在水底里穿上,然后才爬出水池。
看见黑子那湿淋淋的矫健身躯,李兰有点脸红。这样的身体,根本不属于一个十五岁的男孩。
柔儿却毫无避忌地走上前,捡起那个小佛像。“哥哥,我替你戴。”
黑子腼腆地半跪下来,让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把佛像挂在他颈上。
李兰看见这对兄妹如此亲昵,不禁有点担心。
——大概是他们年纪还小吧?把感情弄混了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再长大一点以后,他们自会明白有些事情不可逾越……不过还是看紧柔儿一点比较好……
当那些细小柔滑的冰冷指头触摸到黑子的肩颈皮肤时,他有一种触电的感觉。
“戴好了……”柔儿用力拍拍黑子的肩膊,露出纯真的微笑。
才刚过了十三岁,可任何人都看得出,这个女孩将要长成一个大美人。皮肤虽然因为继承了父亲的因子而带着麦色,却更令人感受到一股健康的美,跟那些弱不禁风的闺秀截然不同,此刻衬在这身雪白的貂裘下,更是显现出一种活泼的吸引力。
“娘。”黑子穿了上衣后,才上前跟李兰点头。只有在她们面前,他才会这样称呼这个养母。特别当堂主在时候,他会更正式地称她作“夫人”。
“我们带了早点来,已经放在饭厅那边。”李兰掏出一块手帕,替黑子抹去脸上的水渍。“你先去换衣服,别着凉了。换完后大家一起吃。”
每次听见李兰那关切的声音,黑子都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
“是娘亲手弄的。”柔儿笑着说,露出两排洁白如玉的皓齿。“弄了好多啊。我们知道哥哥要吃很多。”
她伸出手想握着兄长那宽大的手掌。她那只手腕上戴着一只铜造的手镯,是她满十二岁时他送的礼物。上面刻着一只精巧细小的鸟儿图纹。她很是喜欢,此后就没有脱下来过。
黑子缩开了手,柔儿当场呆住。
“不要弄湿了你。”黑子没有正眼看她,转身步向屋子。
背向她们时,他痛苦地紧紧咬着下唇。
黑子不想握她的手,不是因为尴尬。
是因为这只手,昨夜握着刀子杀了六个人。
虽然就在身边,可是黑子感觉:经过昨夜之后,他跟她们的距离将要越来越遥远。
第三章无等等咒
第三十一天
在雨中
我一直
站着
站立在山谷口的树荫之下,镰首作了一个梦。可是醒来时,已经忘记梦见了什么。
那顶大竹笠与湿透的蓑衣不断滴着水珠,四周仍然是快要令人发疯的淅沥雨声。赤裸的双足陷进了软泥中寸许。他就是这样像株大树般矗立着沉睡——他不知道有多久。
他稍稍揭高压在眉前的竹笠,瞧向谷口之外。眼前是一片迷糊,山石、树林跟雨幕交织成一片。只有直觉告诉他:敌人还没有来到谷口前。
他打了个冷颤。一股渗入骨髓的寒意。背项僵硬得像块铁板,只要稍微移动,每个关节都发出“格格”的响声。他每隔一阵子就咳嗽起来,仿佛因为吸得太多潮湿的空气,胸肺里也有点发霉了。
这是他连续第二天独自站岗。反正在那山洞里他很少入睡,倒不如把休息的机会让给他仅余的部下。
他摸摸蓑衣底下的腰间。刀,还在。黄铜打造的柄首和皮鞘吞口都已满布绿锈,皮鞘的表面也铺了霉。
鞘里的刀刃大概也已经生锈了。他不在乎,他从来没有拿这柄刀砍过人,它只是他的指挥棒。
才几个月前,这柄刀的刃尖指划之处,就圈出一片片领土,它是“三界军”的指南针。
美好但短促的光荣,犹如被风吹散的梦。
如今这柄刀能够指点的,就只余最后二十七骑,而且几乎全部都是从籽镇起事开始就跟随他的部下。
而包围在这座袋门谷外的官军最少有三千人,要杀出这样的困局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幸好,官军也不清楚我们这边的人数,镰首如是想。否则即使有如此险要的谷口地势,加上连续不断的暴雨,对方也必早已强攻进来。镰首和部下轮班在此谷口哨戒,主要就是为了防止敌人的斥侯潜入打探,暴露出我方真正的人数。
后头传来枝叶的响声,镰首警觉地回头。他辨出了两个最亲信部下的身影——毛人杰与孙二。
“大王,我们来接班。”毛人杰——也就是从前的小毛子——说着走过来。他没有穿蓑衣,任由雨水滴打那身披挂战甲。腰间的双刀随着步履摇晃,背后斜背着一把长弓。两年的战争,已经把从前那个清瘦的小马贼,磨炼成“三界军”堂堂的首席战将。
孙二则跟从前没有多大分别,一样的壮硕而沉静,只是从前行刑用的刽子刀,如今已换成了一把长柄斧头。
“我还不累,可多站一会儿。”镰首摇摇头。“你们回去再休息一下。”
“大王……”毛人杰皱眉。“你不能弄坏身体,你倒下了,我们也都完了。”
镰首从来没有告诉他们自己的名字。可是,起义的领袖不能连像样的称呼也没有一个。籽镇里一个读过点书的老头就提议,冠予他“荆王”的称号。
这个起得有点随意的名号,在继后的两年间,令关西地区乡镇大小官员闻之色变。三色的旗帜如烈风横卷而过,饱受压迫的饥饿农民,也像乘风而起的沙土,结合成一股不断膨胀的尘暴,高峰之时达到两万之数,当地腐朽的官府力量根本无从抵挡。一个个官家的仓库被打开,一张张因吃饱而露出的欢欣笑脸。壮丁拿起家里任何可充作兵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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