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没有动手,我问:“不饿?”
他摇摇头,直到我吃完,他也没有再出声。屋中没有点灯,淡淡星光映进来,我瞧见他额头一片莹莹光泽,伸手一探,全是冷汗,不由大惊,“你怎么了?”
“不妨事。”他道,语气仍然淡淡,声音里却有了一丝吃力,“大约是伤口上有毒。”
我腾地站了起来:“那怎么办?!”
“以我的功力,尚可压制。明天天亮,你为我剜去毒肉便可。”
他说得这样轻松,剜肉好像切豆腐。但我看着他冷汗涔涔的脸,只觉一颗心在发沉,然而除了用袖子为他拭汗之外,我什么也做不了。
夜越来越深,他的呼吸越来越乱,我从未听过他这样短促的呼吸。靳初楼的呼吸声,悠长均匀,那是他深厚内功所在。纵然我连三脚猫的功夫都不会,也蒙当日在扬风寨受他迫害所致,知道呼吸一乱,便是内息乱了,连运功逼毒都办不到了。
“靳初楼,靳初楼……”我低低地、急急地叫着他的名字,“你不要睡,你醒醒,你醒醒……”
他道:“别担心……没事。”声音却已经含糊。
我的眼中落下急泪,此生此生,再也没有比这更后悔的时刻:“靳初楼,是我对不住你,是我拖累了你,我不该来这里,我不该来这里……”
“傻瓜,是我自己要来的,不干你的事……”他说着,忽然皱了皱眉,“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其实你说得对,身世不过是过往之物,我要追寻的早已逝去,我曾经是皇子或是乞丐,又有什么分别?我姓不姓凤,又有什么不同?江山权位,富贵荣华,那都不是我想要的。岑未离,我很可笑,是不是?我那么拼命去寻找的东西,到手了我才知道,那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什么,自己又说不上来。”
他的声音已经无力,眼中却焕发奇异光芒,令我大觉不祥,我忍住泪,轻声道:“不要说话了,靳初楼,你好好躺着,不要说话……”
“我近来常常会做一些奇怪的事……”他却像是没有听到我的声音,眼睛看着某处,瞳孔却在放大,他慢慢地接着说下去,“只看你扬手的姿势,我便知道你要打我,我有二十三种法子挡住你,却忘了去挡。那次,你推我下楼,我原以为你真的想要摆脱我,岑未离,那一刻我不是不恨你,我要顺手拉你下去,轻而易举,可是,我还是放过了你。我一面跌下楼,一面想,如果你还会出现在我面前,便是事出有因,那么,我便不能怪你。而后来你终究还是来到了我的面前……岑未离,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在昏迷之中听到你的声音时,心里很高兴……”
他似已沉浸在迷梦之中,听不到我的声音,也不知道自己说了清醒时候绝无可能说的话,他痴痴道:“其实,阅微阁与竹牌,我已不想追查了……只是你,你在这世上,无亲无故,为人又过于任性,专惹是非,你竟然跑到苗疆来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你在朝为官,我尚且担心,你在这苗疆,我如何放心得下?你……”
他的话未说完,我已哭倒在他身上。
设若在任何一天听到他说这样的话,我都会高兴得飞起来。然而,不是今天。不是今天这样。
我不要,我不要你用性命来告白。
靳初楼,如果非要这样你才会说这样的话,那么,我宁愿你一辈子都对我冷冰冰,就好像从来没有把我放在心上一样。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我不该来这里。
来这里之前,我也曾犹豫,然而,只要想到我在这世上从此孒然一身,无论我去天涯海角或是龙潭龙穴,也都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便想来冒这一趟险。
失去了你的关怀,去仙境或是黄泉,对我来说,差别并不是太大。
我只想做一些刺激的事,刺激我常常会因为想起你而变得恍惚的心神。
然而我错了。我错了。上天,我不要你用这种方式告诉我,我不要你用他的性命来教训我。
我哭得呜呜咽咽,哭得筋疲力尽,门口处涌现火光,靳初楼已经放大的眼瞳忽然一阵收缩,人猛然站了起来,一手将我带到身后,长剑铮然出鞘,对准了在火把光芒下一身红衣耀眼的光阴教主。
“好,好,好。”光阴教主轻轻抚掌,“真不愧是靳初楼。寻常人中了修罗之花的毒,早已经发狂而死了,而靳兄此刻还能拔剑,当真了不起。”
靳初楼没有出声。他已经不能出声了吧。在他的身后,我清晰地看见他背上的伤口渗出紫黑色的血液,他整个人已经是强驽之末。
只需要轻轻一碰,便会倒下。
我拿起一根快要烧成焦碳的桌腿,自后面拍了他一记。
他应声而倒,倒入我的怀中,我抱着他,眼泪已经流完了,只剩泪痕在脸上,被火光映得隐隐有些痛,我望着光阴教主,一字一字道:“拿解药来。”
光阴教主扫视这座面目全非的铁屋:“救了他,你便会听话么?”
“但你若不救他,我就和他一起死在这里。”我拿起靳初楼的剑,横在自己的脖颈上,忽然,我微微一笑,“我一点儿也不介意和他死在一起,这点教主大人应该知道。”
光阴教主的目光停顿一下:“好,我答应你。”
“你们的困仙阵,要到十五月圆之时才能发动,这两天,你派人送来清水食物一应物品,他要在这里养伤。”
“好。”
“我要你发下血誓,送他离开苗疆,中途绝不暗加杀害。”
光阴教主犹豫一下,我的剑立刻在颈上拉了一道口子,他立刻咬破手指,立下誓言。光阴教的教义我白天才研究过,平常誓言形同狗屁,在众人面前发下的血誓却是要至死遵守。
对于他来说,再也没有什么比延续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吧?
我抱着靳初楼,想紧紧将他揉进骨血,又怕手太重,弄疼了他。我看着他的脸庞,泪水再一次流了下来。
他的眉头还是皱着的,就像他常常对我做的那样。
对不起,靳初楼。
我轻轻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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