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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西娅多看了照片上的男人两眼，不知是不是照相机失真的缘故，这位大臣的眼神说不出的冰冷，又像冷眼旁观什么人的笑话一样充满戏谑之意。

更可能只是错觉。她翻过这一页，之后的艺术版也处处隐藏着战争的影子。这一版块的一部分刊登了几篇短小精悍的小说，充满艺术家特有的黑色幽默型愤世嫉俗，对当下时政极尽嘲讽之能事。让她印象深刻的是一篇匿名作，其以极其辛辣的笔锋描述了在战争中家破人亡的战士遗孀的悲惨生活，反战情绪跃然笔下。另一部分则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多是些艺术圈的轶闻趣事。一位私人收藏家表示将在家中展出珍藏多年的名家画作，有一些堪称不世之宝。记者得到他的允许拍下几幅藏品一同登在报道旁。

看到其中一副命名为《月光女神》的画作影像时，辛西娅的呼吸骤然停止。

这幅画在其他画作中不算出彩，构图也十分简单，上方是高悬的满月，下方是浑身荆棘的女人，女人的面目模糊不清，缠绕在身上的尖锐荆棘像是吸食了她的血液，盛开着朵朵蔷薇，在黑白照片中现出的深色令人触目惊心，而那女人仿佛无知无觉般仰望圆月伸出双手，不知是在歌唱还是祈求救赎。整个画面都透出沉郁而哀婉的气息。

作画者名为“乔依德·巴蒂”，笔者附注：谨献已逝挚爱，贵族青年画家遗世之作。收藏者对这幅画的评价是：这幅画应该随巴蒂的灵柩一同入土，它本身就是一场只属于他的葬礼。

之后的内容再没有看下去，辛西娅用尽全力去压制圣洁的心脏上爆发而出的剧痛。

“女士，你还好吗？需要帮助吗？”餐厅的侍者走了过来，担忧地询问。

辛西娅的脸色苍白至极，眉头轻蹙又按着胸口的样子像极了正在发病的心脏病患者，侍者十分担心她就这样暴毙在餐厅里，那意味着数不清的麻烦。而这位女士胸前的蔷薇十字更将使麻烦成倍上涨。

“需要我为您叫医生来吗？”侍者又问了一遍。

辛西娅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侍者充满不安地走开了，注意力一直没有从她身上移开。

对侍者的目光毫无所感，抬起果汁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滑下，她的情绪也逐渐平静下来。她再次拿起报纸，仔细阅读着那篇报道上与“乔依德·巴蒂”有关的每一个字。

缇奇·米克的存在让她不得不接受故人已逝的事实，而这篇报道却告诉她那男人和她一样也死在三十五年前，死因是药石无医的恶疾。

这不可能。

她断然否定了这篇报道。

诺亚不可能死于疾病。

画展将于一周之后在收藏家的宅邸中举办，只有少数被邀请的人才有资格参与，收藏家没有透露都有谁在受邀之列。而他家在远离此地的另一个城市里。

心脏的异状已经平复，拒绝了侍者为她叫车的提议，辛西娅走出餐厅后原路返回，打算立刻去火车站。她必须弄清楚乔依德·巴蒂真正的死因，这个收藏家既然能拥有他的“遗作”，必然与他关系匪浅。如果可以的话她连那副画也想一并带走，正如收藏家所言，它应该和乔依德·巴蒂一并入土，因为这正是她与他的结局。

一路上她都在思考应该如何进入画展，是劫持一位受邀者假扮成他的女伴？还是翻墙潜入宅邸？或者干脆以梵蒂冈的名义、身着团服光明正大地走进大门？

无论哪一种都可行，无论哪一种都不是正道。

但她在乎正道还是歪路吗？

——不在乎。

所以到时候只要在以上三种方式中选一种即可。

过了正午，路上的行人还是络绎不绝，战争再怎么接近，生活也还要继续过下去。耳中充满了各种日常的响动，其中有一个声音正逐渐突兀起来。它混杂在周围人的脚步声和谈话声中，仔细倾听才能发现其间拖沓的杂音。

辛西娅停下脚步，回过身。

不远处，一个挽着菜篮的年轻妇人同时停下，目光越过往来的路人，直勾勾地盯着她，面上带着虚假至极的微笑，眼神同样麻木不仁。

掩饰用的菜篮竟然不是空的，辛西娅眼尖地看到里面躺着几个鸡蛋和几颗土豆，还有一小把鲜嫩欲滴的青菜。

现在的一级恶魔连出门买菜都学会了吗？

还是说，这是什么人对它下达的指令？

这一丝好奇让她得以从越发混乱的思绪中抽离，辛西娅转变方向向它走去。

离恶魔仅三步远的时候，恶魔人皮上的笑容扩大，辛西娅垂在身侧的双手也蓄势待发。

“乔娜？”

另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恶魔的脸孔转瞬失去一切表情。辛西娅收回手，抬头看到繁华市集中跑出来一个同样挽着菜篮的妇人，她穿着普通的棉布长裙，打扮与这边的恶魔类似，但看得出她是货真价实的人类。她跑到恶魔身边，扯着它走远几步，拉开它与辛西娅的距离，之后上上下下地检查着它，好像那副皮囊不是一个和她差不多岁数的成年人，而是一个连路都不会走的孩子。

最大的问题她当然没能察觉，警惕的目光随即投在辛西娅身上，新来的妇人端着笑容问道：“女士，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没什么，已经解决了。”辛西娅转身走进路边的面包店中。

店主站在柜台后，无精打采地打了个招呼：“日安。欢迎光临。”

辛西娅走到靠窗的货柜边，站在窗外那一人一恶魔的视线死角里。妇人抓着恶魔的手臂，担忧地在它耳边说了什么，恶魔依然一脸木然，毫无反应，妇人显而易见地叹了一口气，拉上它离开了。

鼻腔里满是新出炉的糕点那热腾腾又香喷喷的味道，在这样的环境中，辛西娅只犹豫了一秒，就做出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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