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讽我厚颜无耻,我便顺水推舟。若与之燕好,君臣二人因此反目成仇,令茈尧焱无暇追究莫寻出逃之事,倒也不枉我牺牲色相。可惜未大人不解风情,被我出位大胆的举动吓得不敢造次,面色铁青,令人在前带路,策马疾往雁西县令的府邸。虽是毫无征兆地驾临,令得县老爷一家措手不及,可未央冷眼一瞪,那位李姓县令即刻回神,令人将我们二人迎去客厢。待家丁依命从后院打来井水注满浴桶,我冷望面色不善的佞人,淡淡扬唇,了无笑意:“看来空有美貌,尚不足以令未大人屈尊,做本宫的入幕之宾。”
他冷哼了声,走过来将我抱进浮有碎冰的井水。天寒地冻,浸身其中,我浑身激灵,不住冷颤。虽是寒热相冲,药性消散,可我产后体虚,近月又马不停蹄地奔波,已臻极限,不消多时,眼前一黑,倒头栽入水中……
“将皇上折磨得半死不活的女人,怎就这般不济?”
我若有个三长两短,他便要提头去见,自不划算。故而一股暖流注入身体,我恢复知觉,睁眼便见桶中多了另副颀长身躯。虽然身形清瘦,可也只有圈住我的身体,彼此紧密无隙才勉强容身。我瞠大了眼,死死盯住近前面无表情的男子,即使这个势不两立的男人绝不可能对我起邪念,可这般亲密,燥火死灰复燃,但又须靠他输入真气,方可抵御寒气,挨过这磨人的迷药。抬手抵上他浸湿的胸襟,我冷言冷语,找茬移神:“通常只有采花贼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迷药,没想到未大人原来也近女色,以此逼人就范,当要对你刮目相看。”
前句嘲讽,他只冷嗤,可听我嘲讽他也近女色,好似不解,皱了皱眉:“殿下何以见得微臣不近女色?”
往日话不投机半句多,可现下理智悬于一线,顾不得他可会恼羞成怒。龙阳之好,分桃之恋,断袖之癖,将我前生历史上那些著名的男宠们一一扯了个遍,并告诉他,同性恋往往会排斥异性。未央听了似笑非笑:“就是殿下不屑皇上对您的一片真情,也无须这样诋毁皇上。而微臣有无此癖,等殿下到了安城,也可找人问个明白。”
此时未有听出他话中有话,只是暗嗤他那等异乎寻常的忠诚,怎么都不像普通的君臣关系。再说同性相恋也不是什么可耻的事,何必这样遮遮掩掩。淡睨了他一眼,言归正传:“我看你身上藏了好几种毒,对付夜赫龑的时候何不一了百了?”
未央轻嗤:“那位大汗□熏心,微臣何不成全了他?”许是觊觎圣上禁脔者,不论贵贱,一律令之生不如死。即又阴冷一笑,“此毒出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玉面郎君,两个时辰内若是无人与之□,便会阳爆而死。只可惜客店里已无活口,看是只能效仿玉面郎君,自行设法抢个姑娘侍寝。”
未想因为我的缘故,许会牵累临近乡里的女子平白无故地被人糟蹋。我瞠大了眼,始作俑者却是不以为然。倾身抵住我的额,意味深长地笑说:“与其关切别人的死活,殿下不如好生想想回京后该如何向皇上与盈芳郡主交代……”
不无嘲讽,冷笑道是莫寻与我同往送亲,怡亲王与郡主已然多有不满。现在郡马爷逃得无影无踪,茈凌菲定会以为是我见不得他们终成眷属,从中作梗,到时进宫来闹,还请我莫要惊动他家主子,自行善后。
“未大人宽心。这等小事,本宫还应付得了。”
话虽如此,等了整整六年,空欢喜一场,茈凌菲断不会善罢甘休。试想两个皇女极不体面地扭作一团的情境,我哀叹在心,阖起渐沉的眼皮,任思绪渐远,暂且忘记这即要面对的狂风暴雨。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恩,小贝遇难记……离时风光无限,归时形单影只。不过短短数月光阴,却已物是人非。我淡望马车外漫天飞雪,兀自苦笑。可未看多久,对座抱肩而坐的男子没好气地说:“殿下方才见好,还请自重。”
知他迁怒我,故意找茬,睨了他一眼,我冷笑:“少把气撒在本宫头上。那天是你自己心慈手软,没有当场取他性命,也便怪不得别人有本事逃走。”
话虽如此,想起逃之夭夭的夜赫龑,同样不甘。只是当日永嘉关的守军赶去同来客店的时候,夜赫龑已然不知所踪。后在临近的深山中发现两个蹂躏至死的少女,沿途搜捕,仍是无功而返。佞人对此极为气恼:“算夜赫龑命大。若是微臣亲往追捕,他未必可以逃得了。”
可惜我这个麻烦女人拖累了他。因为几个时辰浸在冰水里,回到羲和的第二天,我便发起高烧,连着三日不曾清醒。怕我有何万一,难向主子交代,只得放弃活捉九皋君主的立功机会,留在县老爷家,监督威胁为我看病的倒霉大夫。望着近前那个很是郁闷的男人,我冷讽一笑。但又想到那两个无辜遭人凌虐的姑娘,心中愧疚。
虽已于事无补,可也只有请当地官府尽力确认死者的身份,厚恤家属。咬了下唇,正恼自己不争气,当时如能强撑至永嘉关,就不会横生枝节。忽听佞人冷漠道:“贝辰翾可是殿下的仇人。殿下何必多走这一趟。”
除了他家主子,旁人性命皆如草芥。我轻嗤了声:“贝大人曾为皇兄卖命。折去安城,也不过耽搁两三天的时间,皇兄当不会介怀。”
我九月中旬起程去往敦阳,现已近年关,早已过了许御医所说的两月大限。所以三日前听说贝辰翾仍活着,惊诧不已。强打起精神,与未央大吵了一架,最后搬出往日最为不屑的手段,以绝食相胁,终令佞人妥协。只是苦了雁西县令,因为老实告诉我贝辰翾未死,无端被皇帝跟前的大红人斥了一通,现下许正愁眉苦脸,按神经质的未大人的吩咐,第三次前去知会当日目睹我们进城的永嘉关守军,若是走漏风声,人头落地。
冷笑了声,睨向面色不善的男子:“就算别人知道我中途下船,又有什么关系?”
帝储微服私访,见识伽罗的风土人情,不足为奇。可佞人眼神骤凝,苦大仇深地瞪我:“皇上顾念殿下的名节,不希望有人知道您私往行宫。”
如果当真顾我名节,我就该以帝储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前往行宫探视。现下偷偷摸摸,无非要找我秋后算帐。我无畏一笑,再未搭理佞人,直到第二天清晨,马车停在安城的州府驿馆前,甩开他假仁假义来扶的手,径自走下马车,进里去见那个命不久矣的男子。可刚进里馆,便听一阵洪亮的婴啼,想起无奈弃在他乡的女儿,悲从中来。竟忘记来驿馆是为探望贝辰翾,下意识循声而去。只是当我迟疑着走入一间未有拢门的雅室,见到怀抱襁褓怔立窗前的女子,心中剧震。
秋水,慕秋之水。我怎没有早先猜到这个与茈尧焱有所牵扯的女子,正是我四处打探的那个人。更不知苍秋故世后,她到底遭遇怎般的苦难,最后沦落风尘……
足有半晌,我怔怔望她,直待女子察觉屋中有人,回神来看。一瞬惊诧,即便苦笑转过身来,朝我施了一礼:“少夫人。”
素衣淡妆,却是妩媚入骨。嫣然一笑,说不清的万种风情。回想她往日矜持柔雅的笑颜,几是不识眼前那个娉婷而立的女子。怔然许久,我怅黯低眼:“淳儿。”
当初她和另三个随身近从随苍秋出逃。苍秋遇难后,我困身内廷,只能通过莫寻和归仲元打听他们的下落。可归仲元专心党争,自不可能关切四个不相干的卑微仆从,对我敷衍了事。彼时隐藏身份的莫寻打听渠道也有限。且依茈尧焱的心狠手辣,我原以为他们四人已遭毒手,现见淳儿平安,庆幸之余,自然牵念苍礼他们的安危。可不若淳儿侥幸逃过一劫,望向出现在我身后的男子,淳儿媚笑如初,可目光渐冷,恨之深切:“苍礼他们的下落,少夫人还是问未大人为好。”
即使知晓有去无回,可狼狈为奸的君臣二人以苍淑妃为饵,苍秋坦然赴死,临去前令同陷重围的他们莫要无谓牺牲,但赤胆忠心的四个仆从生死相随。只是在山脚遭遇拦截,惟有眼睁睁看着少主上了囚车。
“夫君原要将少爷押去皇都,可未大人忽然带着小少爷出现,少爷他……”
孪生哥哥甚至连见他一面都嫌多余,即要起程时,未央忽然赶至,命人打开囚车,请下「云二少爷」,将了无生息的死婴抱给他,道是德藼殿下为他生了个大胖儿子,特来报喜:“听到少夫人被俘,又见小少爷断了气,便疯了……”
看向怀中的襁褓,淳儿面露凄凉。亲眼目睹少主失智癫狂,大开杀戒,可寡不敌众,终是惨死在箭雨下:“苍礼他们悲愤欲绝,定要上前复仇……”可惜未央深谙斩草须除根,断不会予之机会,苍秋死后,在场之人也大多跟着贝辰翾善后,并未留心他们四人:“奴婢半途被未大人手下独自押往皇都,也不知他们三人最后是死是活。”
美眸略略悲愤,可她一介弱女子,毫无招架之力,只有任人欺凌,最后被皇帝身边的那个佞臣送进枺匙畲蟮那嗦ィ哟肆髀浞绯尽?br/>
冷睨将她推入火炕的男子,目中隐衅:“奴婢宁可殉主,以保名节。可未大人命鸨母时刻盯着奴婢,屡度寻死不成,最后还是没能逃过任人糟蹋的命。”
并非每个清倌都要亲历哗众取宠的竞拍,可未央有意羞辱于她。而淳儿外柔内刚,即使受辱,也不示弱,出丑人前:“幸而过往从少夫人那里听到不少新鲜的小曲儿,竞拍当夜总算捡回些微颜面……”
我怔住,回想往昔,即又黯然。不知是幸是悲,淳儿天生有副好嗓子,往日随我出入婵媛坊,听我教姑娘们另个时代的流行歌曲,觉得新鲜,便暗暗记了下来。授舞时,偶尔也会跟着姑娘们一起学跳芭蕾。未想当时只是出于兴趣所学的歌舞,最后竟然拍上用场。而这歌舞闻所未闻,,一夜成名,也便不以为奇。可即使如此,她仍要面对被人羞辱的不堪结局。更有甚者,竞下她□的男人,正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原来你要我问的人,就是淳儿。”
偏首看向身后神情淡漠的男子,我忍怒冷讽。也曾□仇人,深知这生不如死的滋味。而淳儿和贝辰翾得以结缘,也是因为竞拍当夜,未央特地差人将贝辰翾请去绡香院:“夫君本无意取少爷性命,一直负疚在心。见奴婢身陷青楼,原想竞下奴婢的□。可当日另有贵人在场,他只有作罢。”
给未央撑腰,令贝辰翾忌惮的贵人,惟有当今圣上。
我冷笑了笑。先前不知秋水就是淳儿的时候,也曾猜想茈尧焱就是绡香院花魁的幕后金主。回首睨了眼未央,他但笑不语,默认自家主子当日在场。我轻嗤了声,眼神更冷:“连夫君身边的侍女都不放过,皇兄还真无容人之量。”
恨之入骨者,旁人连坐,尤是这无怨无悔随苍秋亡命天涯的侯府侍女,茈尧焱定不会轻饶。兴许当初将淳儿推进火炕的始作俑者本非未央,毕竟未得皇帝授意,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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