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知晓前庭守兵定已遭不测,可乍触眼前惨境,骤起寒意,“是你杀的?”
尸首两处,断臂横飞,放眼满庭,竟无一具完整的尸身。可他恍若未闻,神色淡漠,冷冷清清。凝住他寡淡的眼眸,适才强烈的异样卷土重来,可未细想,后背一麻,眼前蓦黑,便听耳畔沉声低喃,低柔清冷,似有若无一丝轻狂,志在必得。
“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
捌章·梦魇
他驻马一方,遥望彼岸
他徘徊断崖,蓄势待发
两个同样英伟的男子相隔深渊,冷然相望。我独自一人立在缭绕雾霭,望着两道卓影渐隐,茫然环顾,似又身在梦境,忽听前方软语娇声,我片刻迟疑,终是朝前走去。
浓雾渐散,现出一座巍峨宫殿,登上白玉长阶,我驻步阔邃殿前。浅雾紫云霏妆花缎织锦衣,柔绢曳地长裙,柔婉曼妙,出尘脱俗。不由怔望宫殿中央盈盈而立的绝色女子,她嫣然一笑,似曾相识:“梅儿,你回来了。”
不知这「梅儿」可是茈承乾的小名,刹那间,暖意盈胸。我很是自然地牵起唇角,对近前的女子敬重柔唤:“母妃。”
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当已年过三十,可若光阴驻步韶华,只自淡婉沉静的眼神隐见人世沧桑。好似久别重逢,朝我温柔一笑,张开双臂。几未犹疑,我走到她面前,相望良久,她怅然抚我面庞:“梅儿瘦了,可是这些日子在外面吃了很多苦?”
如春水拂心,寒霜顿融。我摇头,眼眶微湿。尤记得孩提时,每逢礼拜,我便独自坐在教堂角落,望着其他孩子父慈母爱,和乐融融,很是羡慕。未想来到另个时空,反是得享往日梦寐以求的宁馨温柔。虽是鸠占鹊巢,可片刻也罢,任青葱玉指轻挲面庞。只是骤起一声凄怆悲吼,面庞一凉。
“燕可!”
撕心裂肺,我心中一惊,睁眼却见女子已然倒地,奄奄一息。不知发生何事,我怔在原地,便见前方雾霭渐然现出一个男子,长身玉立,两鬓染霜,虽已见老,可是清俊不减,极是威严。我一愕,天下只有一人可着龙袍,直呼后妃的闺名。可如视仇人,忽然现身的男子对我怒目而视,可听底下女子气若游丝的哀唤,不顾天子之尊,立时跪在冰冷的青石地,轻柔抱起女子,似知她已回天乏力,神色晦暗,悲愤交织。
“鸿玘……”
同样直呼皇帝的名讳,女子微颤着伸出手去:“求……你……饶……饶梅儿……不……死……”
未置可否,皇帝只是紧握柔荑,神情惨淡。而迟迟未得皇允,女子气息渐急,刚要张口,却是一阵激咳,皇帝见状,忙是轻抚她的胸口:“朕答应你便是了。”
求得女儿平安,女子激喘着露出释怀的先容,虚软倚在皇帝身前,竭力转首看我,朱唇微微翕动,听不真切。我不假思索,跪下身去,俯在她近前,断断续续,听女子叮咛:往后母妃不能在身边常伴。定要好生孝顺父皇,对兄姐礼让。刹那间,铺天盖地的愀怆汹涌而来,我未有自察,却已落泪,沾湿了帝妃交握的手。
“梅儿莫哭……我的梅儿……笑……起来……最是……好……看……”
女子澹然笑说,却成永诀。竭最后一丝气力,回望面如死灰的皇帝:“傲……铮……”
帝王后妃,往是曲笑承欢。可若情窦初开,女子此刻粲然的笑容明净纯真,目蕴爱恋,深沉如海。皇帝剧震,如坠往事,微一恍神,即又用力拥紧怀中弥留的女子,悲痛欲绝,连连摇首。可任他往日呼风唤雨,却留不住最心爱的妃子,飞快抬眼看我,一声恨之切的咆哮:“弑父杀母的孽畜!”
仿若失去爱侣的孤狼,目光愈渐狠戾:“你行刺朕,朕不怪你,当是瞎了眼,白疼你一场。可你母妃何其无辜,你为何要害死她?!”
他厉声质问。我不知来龙去脉,张嘴欲辩,可皇帝忽得倾身向前,扼住我的脖颈:“你这个孽畜,把燕可还给朕!”五指渐紧,似已忘记君子一诺,驷马难追,更不记得自己掐着的人是自己与归氏唯一的亲骨肉,隐现癫狂,仇恨渐深:“还给我!把最心爱的女人还给我!”
百口莫辩,我愈渐窒息,耳畔似有若无,忽起一阵惶恐啜泣。
「父皇,不是我……」
树大招风,遭人算计。可身中巫邪之术,身不由己,只有力竭声嘶,绝望悲唤。
「父皇,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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