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华年不忍让她操心,主动把经过告诉了她。她听后一脸遗憾,向乌兰静问道:「二皇子,这件事就不能求求皇后么?」
乌兰静为难地说:「求是能求,但是娉婷对华年敌意太深,让华年留在她的视线中,我亦很不放心。这次误会虽然解开了,但是难保下次不会遇到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陷阱。刚才在路上我细细思索着大学士的话,终于明白了他的深意。他的确是为了华年着想才不得不狠心将华年驱离御书院。」
说到这里,乌兰静又低头对华年说:「不过不要紧,去御书院学习本来就是太子一时兴起提出的,我一早就觉得不太妥当。如今好事没成,倒给你惹来敌人,我想来就后悔万分。华年,日后我依然常来这里陪你,你若想学什么,我都慢慢教你。」
遭人诬陷后心情低落的华年只是轻轻点头,勉强挤出一抹笑容。仔细想来,自己的确不适合去御书院学习。哪怕心中充满好奇,渴望了解天下、丰富内涵,但是坐在那个尽是北燕子弟的课堂中,她早就深感疲惫了。
两国之间的仇恨就像一把毒剑似的扎在她的心中。她不知道自己应该与那群同窗保持怎样的距离。应该憎恨他们,还是和睦相处?这种矛盾的心情与她同乌兰静在一起时截然不同。
仅与乌兰静两人独处时,她会不知不觉地忘记两人的身份。但是在课堂之中,每一处细节、每一口空气都刺激着她的心脏,提醒着她这里并非她的故土。双方的裂痕是那么泾渭分明,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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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华年短暂的在御书院求学的日子就走到了尽头。
从那以后,华年的生活再次恢复平淡。依旧是睁开眼睛就望着窗外的落雪,天气暖和的时候,就去院子里的梅花树下翻阅诗集。
乌兰静依旧经常来探望她,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唯一不同的是,只有华年自己知道,这次经历令她心中一个小小的火种被点燃了。一天她坐在梅树下,竟无意识地写下了八个字:「驱除燕寇,还我河山。」这是她当日抄文中的一句。
当时不甚理解的字句,经过这几日的反复咀嚼,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含义。明白之后便再也无法遗忘,时时刻刻铭记于心,令心口阵阵刺痛。
华年终于明白一件事:原来青州沦陷之后,并非每个人都甘心降服。原来还有人在奋起反抗,并且为此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她不知道那个被斩首的文人是谁,但是她心中无比感动,无比悲切。渴望报仇的欲望渐渐加深,有一次她甚至梦见自己杀了北燕的皇帝。望着血淋淋的双手和那具没有脑袋的尸体她在惊叫声中蓦然醒来,满身都是冷汗。
直到这时,华年才真正明白,为什么徐泽涵不让她继续学习。但是已经晚了,她还是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有了不该有的反逆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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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一个月后。天气已经渐渐转暖,不需要每日清扫院子中的积雪了。华年脱下织有毛绒的外套,换上了比较轻便的衣服。她已经在冷宫闷了许多天,决定出外走走。
已经在冷宫生活了七年的华年,早已熟悉了附近的一草一木,就连哪个树洞藏着松鼠,哪个地洞躲着刺猬她都一清二楚。
冷宫在北燕皇宫是一个不祥的地方,流传着好几个不同版本的鬼故事,平时没人愿意靠近,所以方圆几百米都清清静静的,鲜有人迹。
这天华年顺着熟悉道路走进雪原。其实雪原已经不是雪原了,雪水融化,露出黝黑的土壤。华年惊讶地发现,竟然有小草冒出了青青的草尖。
走累了,华年便坐在小草边,看着它在寒风中微微摆动的样子。莫名其妙地竟觉得它像自己的朋友一样。
哪怕无法对话交流,但只要坐在一起,仿佛就能听见对方的声音。
哆嗦的小草仿佛在说:「好冷呀,早知道就不长这么快啦。」华年安慰它道:「放心吧,春天就快来了,你会比其他青草更早看到春季的降临——这是对你受冻的回报,也是对你勇敢的嘉奖。」
乌兰静总是担心华年孤单,但是华年一点也不寂寞。如果两年前乌兰静没有走进她的生活,她亦会像这棵小草似的自由生长。
但是,如果没有乌兰静,她的生活必将减少许多喜悦。
这种喜悦并非乌兰静做了逗她开心的事情,说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其实很多时候,乌兰静与她的交往都十分平淡,在常人眼中也许就是乏味。
华年的喜悦并非源自于乌兰静的言行,而是源自于自己的内心。比如说某天看到乌兰静从远处走来,自己会开心;听到他说话,会开心;发现他笑了,会开心;四目偶然间的交汇,会开心……
很没来由的,仿佛只要和他在一起,就有一种平淡的喜悦感。
华年靠在树根边,正在打盹。冬末温暖的阳光轻轻地洒在她洁白的衣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又像为她盖上了一层蓬松的软被。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见头顶传来一个声音。
「你怎么在这个地方睡着了?」温柔又惊讶的询问。
华年不用抬头就知道他是谁,揉了一下眼角说:「我只是闭着眼睛而已,还没有睡着。」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没有听见我的脚步声?」说话间,乌兰静已经坐在她的身边。他俩都已习惯随处席地而坐,仿佛这里是一个大花园。
「好像听见了,隐隐约约的,我还以为是做梦呢。」华年扭头对他微微一笑。那解释不清的喜悦感就这样从心间缓缓漾开,全身都放松下来。
本以为这个话题应该到此结束,但似乎勾起了乌兰静的什么心思。他顿了顿,有些突兀地问道:「华年,你做梦都梦见什么?」
他的目光无比真诚,真诚得令华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
但是刹那之间,华年的脑海中却闪过不久之前的一场噩梦。
梦中她亲手杀了北燕的皇帝,悄无声息地砍下皇帝的脑袋。然后就看到鲜艳的血液蜿蜒流淌,流下脚底漆黑的万丈深渊。梦中浓腻的血腥味是那么真实,仿佛一切就发生在现实之中。
想到这里,华年的脸色蓦然白了一层。她微微颤抖着说:「我不喜欢做梦。」不是不喜欢,而是害怕。害怕杀人,也害怕心中恐怖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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