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点头的刹那间草草看见了林子,林子就站在不远处。这是一个一直没有飘雪的冬天,林子穿着一件白色的长毛衣,围着一条淡红色的围巾,如一株亭亭玉立的荷.
走近了。林子在亦美惊讶的眼神里说:“草草,我找你。”
草草和林子坐在市体育场高高的环形石梯上。
冬天的夜幕挡也挡不住地缓缓落着。林子低低地说:“草草你告诉我,是不是她们都说我是个坏女孩?”
“过去了就算了。”草草握住林子的手,安慰地说,“一切可以重新开始。”
“重新?”林子一听激动起来,“谁还给我我的十四岁、十五岁、十六岁,不会有人相信我,不会有人同情我。……”
“林子!”草草喊.
“还记得小时候吗?”林子的语调再次低下来,“也许你不相信,我那时最嫉妒的人就是你,你家没有那股窜上窜下的鱼腥味,却有安安静静的大书橱,散发着安安静静的书香。每次我站在你家的书橱前最想的事就是长大,我才不要什么童年、少年,我要早一天拥有自己的家,家里全是书橱,装着满满的书.”
“可是你上了蜀中,”草草叹了口气说,“林子,你该把握住机会,初中三年我唯一的目标就是赶上你。”
“踏进蜀中的那一刻我也以为一切都实现了,可是我很快就发现自己根本不算什么,成绩中不溜秋,半学期下来老师连正眼都没瞧过我,课程开始越来越紧,回家又要帮我妈卖鱼。作业完不成,我只好早上来抄,班主任发现后,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对我说,林子,蜀中没有学生抄袭作业,你不要一颗耗子屎坏了一锅汤。后来就没多少人愿意与我讲话,我孤寂极了又极害怕这种孤寂.那时候我才十四岁.”林子说。
“后来呢?”草草问。
“后来便升初二了,我仍然一个朋友也没有。我不想早早回家卖鱼,在路上逗留的时候就认识了几个职高的小混混。我的名声更坏了,其实我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们,我只是希望有人跟我说说话,哪怕是给我写一封信也好。学校传达室的大长桌上总有好多信可没有一封是我的。有一天我突然很想知道那些信里面究竟都写了些什么,于是我便想到了——偷信!那时传达室管理很不完善,学生的信总是各班生活委员到长桌上挑,我偷了好几次,也没有人发觉。我躲起来看那些信,看完了就毁掉,那些日子我觉得其乐无穷,好几次我都拿到一个叫做章雪宏的老师的信。”
“章老师?”草草惊讶地说,“你拿了章老师的信?”
“那时候他的信特别多,”林子说,“好多都是女孩子写来的,有的还在里面寄照片。我觉得他的信比较好看,就常常刻意地去拿。再后来,事情就败露了,他们在我书包里搜出了几封我还没来得及销毁的信.校长在全校学生大会上点名批评了我,我妈到学校来哭过好几次,我觉得丢人极了,我宁愿退学也不愿我妈到学校来丢人现眼。于是我就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蜀中容不得你,退学算了,退学算了.那时我十五岁。”
“再后来呢?”草草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被林子的叙述吸引住了,如同走进了一部扑朔迷离的电视连续剧中,急切地等待着剧情的发展。
“我下面要说的你也许不会相信。”林子说,“但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诉你。”
“你讲,我信。”草草简直有点迫不及待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被叫进了校团委办公室,办公室里有个很年轻的老师在等我,他就是你们现在的班主任,那时他还在校团委工作。他温和地请我坐下,又温和地对我说,我好像有几封信在你那儿,能还给我吗?我回答说我撕掉了。他又说我想你是一字不拉地看过那些信的,能不能告诉我都写了些什么,我想我的朋友急着等我回信呢.我说我忘了。他说,林子同学,我找你来谈就说明我相信你。”
“我当时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以为他在追究我的错误,我怕我妈又会到学校里来哭,于是我就把我所记得的信的内容给复述了一遍,那是我第一次发现我的记忆力和转述能力竟是如此的强。他好像听得很满意,末了他说,你是个很有灵气的学生,也许你并不像大家所说的那样精。我一听这话立刻就哭了,比听到批评还哭得厉害。后来他告诉我说他很理解我,说林子你这么做也许是因为太寂寞,只要以后不再犯就好。我走的时候,他借给我一本小说,告诉我看书是解除寂寞的最好方法。他说不过别让你们老师知道了,老师总是反对学生看小说的。”
“再后来我就常常到他那儿借书去,也不是特别想看书,但每次去都觉得很快乐.可有一次他对我说,以后别常来办公室了,要是大家都知道我这里有书借可不得了。我失望极了。他却小声说,你星期天到我宿舍来借,好吗?我立刻又高兴极了。”
“那你去了?”草草问。
“去了。”林子说,“他的宿舍很小很乱,到处都是书,我坐在一大堆书里晕乎乎地说,章老师你是一个好老师找一定要好好报答你,他却突然伸手抱住了我……。”
这时,草草感到林子身于哆嗑了一下。
“现在想起来,那真是一段颠倒迷乱的日子。初三就要来了,大家都在狠命地念书,好多人念得脸都发青,我却天天在书包里背着他借给我的琼瑶的《窗外》。那些日子我异乎寻常地沉默,我怕极了却又抗拒不了他的诱惑,仍然每个星期天都去他那儿。有时高兴了,他会给我朗诵很多美丽的文章、诗歌,特别是徐志摩的那首《再别康桥》,在那样的声音里,我常常会幸福地感到我虽是一株温湿的草可是我开花了。他常说这是我俩的秘密你别告诉别人,我常想我要快快长大做他的新娘。”
“章老师和你?!’草草问.
“是的,谁也不会信。他也这么说。记得那是‘五四’青年节的时候,市里要评选优秀青年教师,他也是候选人,宣传材料在校门口贴出来后的那个星期天,我去找他,他用一贯温和的语气对我说,看到校门口我的照片了吗?林子,暂时别来好吗?过一段时间我去找你的。”
“我很耐心地等.评选结果不久就出来了,他选上了.期末考试到了又过去了,可是他始终没来找我,我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我怎么也不会忘记我最后一次去找他,我说你要是不理我我就告校长去。他温文尔雅地坐在书桌前,一边看书一边平静地对我说,你去吧,没有人会相信你,林子你是臭名昭著的学生。他连头也不抬。”。
“那你去告了吗?”草草问。
“没有。”林子突然笑起来,“谁会相信我呢!我只有变本加厉地变坏,逃课、恐吓同学甚至打架直至我声名狼藉地毕了业.我曾经一直幻想他会伸手来拉我一把,可是他一直没有。那一年我十六岁。”
“进入技校之后我开始渐渐地从他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可是我越来越强烈地意识到他对我的这种欺骗是不能容忍的,出于一种近平复仇的心理,我常常到他宿舍的附近去转悠,我不希望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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