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军在信里写道:解放,我要结婚了。就定在年底。解放,我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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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坐在开往北京的火车上。
车箱里挤满了人。
多的是衣衫破旧的百姓,黄瘦的脸,大包小包,行李与旧棉胎堆满了行李架,座位底下塞的都是篮子与包裹。偶有穿着蓝色干部服的人,拎着人造革的包在人堆里挤过,还有象解放这样的军人。
人群里更多的是与解放差不多大年纪的人,神色疲惫,眉宇间都是萧索与怨气,还有着对未来的疑惑与担忧。
解放看得出来,那都是知青,有的大约是回城了,但也有的,可能是办了病假,打算赖在城里再也不回乡下去的,或是,打算回去找门路办回城的。
解放自己,只带了随身的一个军用挎包。
挎包里,满满地装着爱军的来信。
如果打开来看,就会发现,所有的信都磨毛了纸边,显然是看过无数次了。
解放把挎包搂在胸前。
爱军信里的每一个字,他几乎都能背出来。每回看的时候,就好象爱军在他耳边絮絮地讲着,爱军的声音是淡的,但是声音里的失望与忧伤都浓重得化不开去。
那一天从村子里逃回兵营,解放第二天便被关了禁闭。
因为焦燥的不安的解放,与副排长原本就有点小矛盾,一言不和,解放动了手。
本来,队伍上一些农村与平民干部就对解放这样的干部子弟颇多不满。解放做为一名干部,居然动手打人,影响是极坏的。三天以后,解放才从禁闭室里出来。
解放的上级,是他父亲的老战友,把解放暂时停了职,弄到自个儿的身边。
过不多久,爱军的信一封封地来了。
有许多次,解放提起笔来,只在纸上写下“爱军”两个字,就再也写不下去。
解放觉得自己好似被劈成了两个,一个想飞奔回村子里,找到爱军,抱住了再也不撒手。另一个,阴沉了脸,端坐在方寸之地,仿佛落地生了根,那根子就是惧怕。对事情本身与对未来的惧怕。
解放爱上了喝酒。
如今的解放,几乎是一个闲人,闲下来的时候,太多的事会涌上心头,如巨浪拍石,解放受不了那种一天又一天的冲击,他常常买来酒,在晚上喝个半醉。
终于有一天晚上,他喝多了趴在宿舍桌上睡过去。突然被临头的一盆凉水给淋醒,才发现,首长坐在他面前。
首长说:“去把脸给我洗干净,别再让我看到你这种孬样子。”
等解放洗完了回来时,首长把一封信拍在他面前。
正是爱军的信,刚刚醉前解放正在看的。
“爱军是谁?”
解放的酒立时醒了。
“说!”
“是。。。。。。一个同学。”
“此人现在在陕北?”
“是。”
“郁解放!你活糊涂了,想往死路上走不是不是?”
“我。。。。。。”
“你知不知道,人在什么事上最不能犯错?”
“是,知道。作风问题。”
“你还算知道?!”首长一个巴掌抽在解放的头上:“我替你爸爸抽死你!你这个,连作风问题也不配算上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下作!是天底下最提不起来的最丢人的罪你懂不懂?”
解放的眼前闪过那一个夜晚,那种沸腾的快感,纠缠的肢体,两个男人之间的交媾,比乱伦更可耻的罪过。
首长接着说:“我不会跟你爸妈说。但是,这里,你不能再呆。我会跟他们和缓地讲,叫他们把你办回北京去。你给我收了那个心。这事儿,叫它烂在你、我的心里头。”
从那以后,解放再没收到过爱军的信。
但母亲的信,解放是收到的。
母亲告诉他,爱军快回北京了。
这个消息,解放没有向首长汇报。
是,他心里最深处,还存着一丝不肯死的心。
偶尔,解放会想,爱军,怎么会是一个无耻的人?打死,他郁解放也不会承认这话。
他郁解放是无耻的人吗?逆伦的人吗?不,也不是。
那倒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为什么,就算到了这个时候,他心里,还想着爱军?想着他的笑脸,他快活的语调,想跟他过的那一天一天的日子,那种快乐,不是假的,也不是丑陋的。
然后,母亲的信中告诉解放,爱军回到北京了。
所以又过了一段日子,解放跟首长说,想回一趟北京,正好跟家人商量一下转业的事。
首长同意了。
在解放动身的那天,解放又收到了母亲的信,她说,爱军就要结婚了。
解放还是想回去看一看爱军。
解放到北京的那一天,天气特别地好。
虽是冬天,可是天晴,出了很好的太阳。
解放没有回家,直接去了那条太熟悉太熟悉的胡同。
老远,便听到喧闹的声音。
鞭炮声,笑声,空气里,有食物诱人的香气。
一地的鞭炮燃过后落下的纸屑,五颜六色,把地面都染出一片喜气。
再走得近些,可以看到大杂院儿的墙头,骑坐着孩子。笑着抓了糖在吃。大叫着“新娘子!新娘子!”
解放站在院门口。
院子里,铺排了好些张大圆桌,一院儿的人,男女老少,都喜笑颜开的。在院子的一角,有临时搭起的大炉台,胖胖的大厨用巨大的铲子奋力炒着菜,这样的冷天,穿着单衣还出了一身的汗。一边有大婶把一盘一盘的菜端到各桌上。
解放拉过一个在人群里钻来钻去的小孩子,在他耳边说了两句,又掏出包里的一块点心,递到他手中。
小孩子乐颠颠地跑进了院子。
解放在胡同里等着。
过了不多一会儿,有个人出来了。
解放看着他。
他穿了件崭新的中山装,灰色,好象,瘦了很多,头发象是新近剪的。是啊,做新郎,总归是要打理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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