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职业关系,施从达大半夜被喊出门是家常便饭,他心里是忍不住嘀咕。
虽说案子侦破到现,特管局中途『插』入手来,上面要求双方合作,隐隐有让施从达他们反主为客,全力配合思,施从达不得不服从命令,内心却未必服气:明明是贩毒案件,到了这里却闹出什么牛鬼蛇神,难道最后能鬼上罪去抓人吗?!
现李映居然要他大半夜陪何疏去霞山跑一趟,说什么有重要案突破,需要他协助,简直莫其妙,不知所谓!
施从达把李映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看见何疏之后,心就更不爽了。
“是你小子让李映找我来?”他开门见山,语气不善。
何疏笑道:“施队,大半夜劳烦你了,李师兄让我帮忙留案,我这边确有发现,所以大半夜把你请来,施队别介啊!”
施从达狐疑:“什么发现?”
何疏:“我想请余年过来说话,看她知不知道凶手到底是谁。”
施从达:……
他看傻『逼』眼神看着何疏,寻思是把何疏拷回局里接受再教育,是直接转走人。
没等他发作,何疏先一步道:“施队长,有些,我知道你不相信,反正来都来了,不如就多花半小,等等看,怎么样?”
按照他想法,既然余年三番四次给他托梦,告诉他己埋尸地,那里想必有残魂徘徊不去,理应是没有问题。
施从达冷冷道:“半小?”
何疏:“半小,绝不多耽误您,要是没结,我请您吃宵夜?”
施从达废话不多说:“上车!”
一路无话,鉴于施从达脸『色』,何疏也没开什么玩笑来套近乎,免得施大队长心不佳直接喷人。
夜晚路畅通无阻,他们很快抵达目地。
前面就是发现余年尸体地方,也算案发现场,早就被封围起来,外面日夜有人看管,有施从达,进去不是问题。
施从达双手抱胸,撇开两脚,冷着脸不说话,一副看你耍什么把戏姿态。
何疏从带来塑料袋里『摸』出三根细香,『插』土里。
再往前一土坑里,曾经埋葬着余年。
施从达冷眼旁观,看着何疏不知从哪弄了张上面写满红字黄纸,折折叠叠变成三角形,合掌心念念有词,不由暗骂几句装神弄鬼。
他低头看一眼手机,心道再给五分钟,这也是他最后耐心。
五分钟过去,施从达耐心耗尽,正想出声喝止。
周围万籁俱寂,黄纸扬起抖落动静分外清晰,耳膜也跟着震动鼓噪,微微发颤。
施从达忽然想起一件。
当年己刚毕业分配工作不久,跟着师傅早出晚归熟悉刑案流程,有一天遇到这么一桩凶案,有人报警,非说己租房子里藏了个人,警察起先只当他恶作剧,可那人信誓旦旦,赌咒发誓,找来装修工人把半间房子都拆了,最后真就卧室跟客厅墙壁里找到一具尸体。
尸体被厚厚棉被草席裹着,死亡间早就超过十年,却因为当地气候条件干燥,没怎么发臭,虽然尸体是房客发现,他租房子也就一个多月,凶手肯定不会是他,警方循着线索查去,最终找到凶手。
十年前,凶手因失手杀了人,他将尸体藏匿之后,又借己出国,将房屋以极便宜价格卖给侄子,侄子做生,将房子当作仓库,后来才改为出租房。
那么问题来了,十年间都没人发现那间房子不妥,为什么那个租客住了一个多月,就知道屋子里有死人?租客说,己住进去之后,几乎每天晚上都能梦见一个男人从墙壁里走出来,脸『色』青黑,凶神恶煞盯着他看,己一个大男人,连着做了一个多月噩梦,实是受不了了,这才去报案。
这番近乎玄幻说辞,当年初出茅庐施从达是坚决不信,他总认为租客跟凶手之间肯定有某联系,后来实证明两人八竿子打不着。
施从达天马行空,思路从早年这件案子,跳到之前何疏给他看相说那些话,再到眼前对方神神叨叨一系列动作,内心那一瞬间跌宕多变,恐怕比叙利亚局势要复杂。
我再忍五分钟。
施大队长心道,噌一燃根烟,默数倒计。
……五,四,三,二,一。
他百无聊赖抬头扫一眼,却愣住了,连烟都叼嘴里停了动作。
那三根香燃起细烟袅袅上升,没有逐渐发散,反倒交缠糅合,半空拧成粗绳,又开始扭曲变化,由上而,居然化出一个人形。
确切地说,是一个女人。
她面目模糊,衣服材,都让施从达无比熟悉。
因为就一天前,他太平间冷冻柜里见过一模一样尸体。
“我『操』……”
烟直接掉出来,施从达恍若不觉,他愣愣看着那女人朝他走来,平动作敏捷躯却不知怎忘了反应,己就像慢动作画面里主角,迈开腿速度从零一秒变成十来秒,而女人脸已经贴过来,阴冷寒气霎扑面而至!
施从达识想要呼喊,嘴巴却似被塞进什么,张得囫囵圆,体被相反方向两股力量狠狠扯开,狂风呼啸,百鬼鸣号,耳边纷『乱』错杂,己已经不是己。
他觉己变得很轻很轻,飘到半空,禁不住低头俯视,看见却不是己体,而是余年。
余年被五花大绑堵住嘴巴丢坑里,边上有两人将土一铲铲往她上泼。
施从达看不清那两人脸,却能清楚看见余年脸上神变化。
从恐惧,愤怒,到一希望消失,最终只剩绝望。
她是被活埋。
余年是活活被埋坑里闷死!
愤怒很快就蔓延成燎原大火。
那对未知力量怯已经被同殉职惨状和对犯罪分子无法无天怒火取代,施从达猛地从半空被扯回体里!
他没回过神,耳边就响起何疏跟别人交谈声。
另一个声音,很熟悉。
施从达只跟余年见过一面,当余年隐姓埋,寥寥数语,那是个爽快利落姑娘,声音很有辨识度。
“我不知道曲婕是否参与了郑氏集团违法犯罪行为,我郑氏那段间,只远远见过她跟郑七边出现过几次。”
“他们俩是什么候一起?”何疏问道。
“不记得了,我最初是应聘副总秘书进郑氏,也就是郑七小叔,郑环成边那个职位,郑环成郑氏集团参与洗钱,甚至很可能是郑氏洗钱与贩毒生头目之一,我一直找不到郑环成跟东南亚毒枭那边联系证据。直到有一天……”
直到有一天,郑环成让余年订几张机票,从沪市直飞曼谷,那个间是郑氏内部各项目结算周期,他不大可能是去度假,余年起了疑心,推测郑环成去曼谷是假,沪市见接头人是真,她一面暗中通知警方,一面准备亲跟踪过去查实证据,没想到一向谨慎她,这次不知哪个细节出了纰漏,竟被郑环成那狐狸察觉。
,警方跟余年彻底失去联系。
随着案件调查进展,余年说这些过程,施从达他们其实早就知道了。
施从达『迷』『迷』糊糊,分辨不出己究竟是做梦,是真看见余年鬼魂。
他活了三十多年,见过无数离奇凶案,却从来没有像现这样亲面对。
何疏发问。
他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发出声音,又似乎没有,施从达只觉声音远远近近,何疏与余年交谈相互交叠,营造虚幻空间,让他如坠梦中。
何疏:“既然曲婕跟郑氏那些没有直接关系,你为什么一直要跟着她?”
余年:“我想提醒她,她边有不好东西。那东西,好像就跟你手上那块佛牌有关。”
她似乎对佛牌有所忌惮,远远站着,不敢上前。
何疏问:“你没法与她沟通交流,怎么提醒她?”
余年摇摇头:“我试了很多次,都没有成功,后来你出现,我发现你也能看见我,就想从你这入手。”
何疏:“给我托梦?”
“我很快发现梦里也没法说话。”
余年幽幽叹了气,没声音,何疏和施从达,都能“觉”到她无奈。
白『色』魂体渐渐透明,好似随都会消散。
“曲婕妈妈资助过我上学,不然我可能连高中都毕业不了,更别说大学了,我不想看着曲婕因为一虚荣误入歧途。她边有些东西干扰她,引她走向不好方向。”
“是佛牌上东西吗?”
“应该是,我看不清,只能隐约觉到,有是无穷无尽漩涡,有是一团黑暗,像要把我吸进去,我只能那东西没注我候,找机会接近她。”
“上次曲婕拍戏受伤,后来又闹出酒店房间里割腕杀,都是那东西作祟?”
“是,也不是。那东西不出现曲婕边,通过干扰她绪,想要控制她言行,我只能想办法帮她挡一挡。”
说到这里,余年似想起什么。
“对了,曲婕边那个小姑娘,也是能看见我。她有装作看不见,我猜她可能是害怕,也没去『骚』扰她。”
何疏沉『吟』:“多谢,你形体残缺不全,可能没法维持很久,你有什么要告诉我们吗?”
之前余年三番四次出现曲婕边,所有人,包括何疏,都认为她想对曲婕不利。
曲婕己也以为是同行宁冰雪回来报仇。
连李映都觉得曲婕肯定跟余年死有关,才会让余年阴魂不散。
他们都错了。
余年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报恩。
当年受曲婕母亲资助,虽然早就过去很久,余年一直记得这份恩。
哪怕生前殉职惨死,她依旧凭着微弱能力维持力量,跟曲婕边保护她。
“我最遗憾,是没能亲眼见证这桩案子水落石出。”
余年抬头,似乎看一眼天『色』。
“施大,剩,就拜托你们了。”
她端端正正,抬手朝施从达敬了个礼,似乎无形中将己上重任也传递过去。
施从达张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他只能识,缓缓伸出手,也向对方回礼。
这一幕看上去很滑稽,刚才不信鬼神施从达,现居然对着空气敬礼。
何疏没有笑,他表同样严肃。
“谢谢你们。有,如曲婕跟案子无关,请你们尽量帮帮她,她本『性』不坏,只是这么多年利场『摸』爬滚打,难免有些虚荣心……”
最后一个字落音,白『色』魂体化为轻烟,流星逆行般滑向远处夜空西北角,两人目送中留浅淡白线,销匿四散,重归无痕。
施从达嘴唇发白,脸『色』铁青,不知道是被震住了,是被冷风吹。
“那是,余年鬼魂?”
好半天,他从齿缝里蹦出一句。
“你听过三魂七魄吗?”何疏不答反问。
施从达没吱声,今晚所见极大冲击了他世界观,他沉浸刚才景里。
何疏也没指望他回答,兀说出答案:“人死后,七魄先散,而后三魂再离体。三魂之中,命魂是最重要,关系你生前死后一切是非,有些人生前执念太深,七魄也会萦绕命魂不肯离去,这就是你们常说鬼。余年生前受尽折磨,命魂离散不完整,现只有残魂灵体,比鬼不稳定。”
所以她一直没法跟何疏说话,直到何疏来到她埋尸地,这才将剩那徘徊不去残魂拼凑出来,有了这样最后一番对话。
两人都沉浸刚才景里,绪有些低落,久久无言。
不远处值班人员开灯光足够明亮,却也只能照见那周围一圈,照不到这里凄清。
施从达开,声音有些低哑。
“她刚才说,你手上佛牌有问题?”
“李映也给我提过这块佛牌,具体有什么问题我也说不好。”
他嗯了一声,说话顺势低头看去。
不知是不是施从达开着手机手电筒照过来缘故,何疏觉得佛牌没有刚才阴森了,上面神像散发剔透玉,像块上好墨翡,隐约绿光浮动,生机盎然,连带佛像也变得慈悲祥和,普度众生。
己之前怎么会把这样一块上好佛牌当成有问题阴牌呢?何疏心道。
“给我看看。”施从达伸手来拿。
何疏恋恋不舍,视线没法从上面挪开,他差反手夺回来。
“你要来干什么?你也不信这个。”
“不信就不能看看吗,说不定能帮我破案。”施从达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你别说,这东西看着就舒心,那个曲婕真请了这个之后,就顺风顺水?”
何疏微微皱眉,他觉有诡异,却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对劲。
“应该是吧,怎么,你也想请一块?”
施从达目不转睛盯着佛牌,没有回答他话。
“这样吧,东西先放我这,反正你也要给李映,回头我再转交给他就行了。”
一刻,施从达居然直接把佛牌戴上脖子,面对何疏惊诧目光,若无其道:“这样不容易丢。”
何疏终于知道己诡异从何而来了!
“拿来!”他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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