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说书先生分别之后,余岁独自来到了西街,在赵晓楠门外站了一刻钟后才转身离开,回到铺子后,招财童子将自己半埋在土里,一动不动,嘴里嘀嘀咕咕些余岁听不懂的言语,少年瞥了一眼也不打扰,回到屋子里点燃了油灯,将那把说书先生借的剑放在桌子上,少年坐在一旁,打量起来。
剑鞘锈迹斑驳,雕刻着奇怪的花纹,只是剑却拔不出来。在回来的途中,少年就试图将其拔出,只是无论少年用多大的力度都无法将长剑拔出来。
此前那锦衣妇人登门的两句言语,所谓的重器有了,那么为何不能离开小城,又不能让何人前功尽弃,是箐姨?但是箐姨究竟是做了什么?自己若没有重器离开小城会发生什么?
都说少年的烦恼如雨后的春笋冒出,只是现在烦恼变成了苦恼。
夜渐深,少年的影子在灯火的摇曳中飘摇不定,一些原本埋藏在心底不愿揭开的事情悠然浮现心湖间,关于父亲,余岁没有任何印象,关于母亲,在少年模糊的记忆里,母亲一直都是柔柔弱弱,对任何人都是笑脸盈盈,只是那张瘦弱的脸庞,少年如何都临摹不出来,每当想起母亲,就只是一幅模糊的模样。
少年还记得,当时母亲将自己送到铺子那一天,小城下了一场据说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雷雨。雷电交接的雨幕下,母亲似乎一直在对少年说些什么,不说当时少年年少,雷声轰鸣中,少年就只记得母亲那柔和与不舍的面庞,什么也没有听见。
撑伞来到铺子的母子二人,离去时却只有两手空空的妇人,也是从那一天起,妇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一夜,油灯燃尽又燃尽,少年独自一人独坐到天明。
春分之后,天气已经开始回暖,少年褪下身上的棉衣,从木柜中取出箐姨给他买的青色春衫,原来不知不觉间,少年的身影也开始显得修长。
将长剑背在身后,青衫少年也有了江湖剑侠的味道。
院子里,少年走到招财童子身旁,揪住那根冲天的独角辫,一把给小家伙从泥土里拔了出来。
小家伙迷迷糊糊的睁开一双眼睛,发现自己竟然莫名其妙的悬在空中,顿时吓得一个激灵,手脚不停的在空中扑腾,等到后知后觉的察觉身旁的余岁,又是满脸怒气,扯着嗓子对少年吼道:“没教养的小子,知不知晓扰人清修是大忌讳!”
这次少年没有对这口无遮拦的小东西客气,一手提着辫子,另一只手一把捏住小家伙的脸,稍稍用力,肥胖的脸蛋那些肉球从指缝中挤了出来,小家伙顿时求饶,不过支支吾吾的声音少年也没有听清说的是什么。
随手将小家伙丢在地上,少年背剑朝外面走去。
“走了。”
小家伙在地上翻滚了几圈,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小手揉了揉有些生疼的脸蛋,嘴里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些什么,瞧见余岁离开,一时间竟是不敢像往常那般落在余岁肩上,而是扭动着屁股,一路小跑的跟在少年身后。
“这是打哪儿去?”
余岁停下又是一把抓起小家伙,小家伙吓的又是一个激灵,不过少年只是将其放在肩上而已。
“去隐观。”
……
小城王夫子家中,王冬隐一人坐在院子里,手中翻阅的是一本山水杂志,里面记录的是一些山水鬼怪,世俗杂谈。锦衣华服的妇人悄无声息的落在王冬隐身旁,稍稍弯腰,便是看见少年手中的杂志,脸上露出些许笑意。
“如今在你眼里,这个世界如何?”
王冬隐合上书本,想了想,说道:“光怪陆离,匪夷所思。”
而后王冬隐侧头看向锦衣妇人,问道:“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锦衣妇人笑着道:“我还以为你一直不会问我。”
“你有没有在书上看到过关于人族之外的族类?”
王冬隐疑惑道:“就像你之前说的那鬼界?”
锦衣妇人摇了摇头,想来也是,恐怕除了九州那仅有的几处,外界连记载都不会有了。
妇人又问道:“那你可曾清楚自己所处在怎样的一个世界?”
王冬隐摇摇头。
“如今这里称作薄州,而在薄州之外还有八处地界,这九处地界统称为九州。”锦衣妇人眼中忽然露出异样的光彩,“曾经这里便是我的家乡,而你们皆是后来者。”
王冬隐不理解锦衣妇人话里的意思。
而妇人也不在这上面多说,目光落在王冬隐身上,神色柔和:“如果有一天,你能去往我的家乡,我希望你能将此物送往我的家族,若是我父母尚在,替我对他们说一句对不起。”
王冬隐彻底迷糊起来,不是说这里曾经是家乡吗?又为何不自己去面对父母?
锦衣妇人抬手虚握,一团血色光团凝现出来,而后光团蠕动,最后化作一只血色凤凰,展翅长鸣,明明听不见声音,但是王冬隐却察觉脑海中有凤鸣之声。
“此物是我族图腾,非我族人不可传,若有外传,无论对方是谁,就算落得个家族破败我族也会收回此物。”
锦衣妇人继续说道。
“我会刻下一道自己的本命印记在其中,若是日后你去往我的家乡,可以解决很多事情。接下来我便擅作主张,以师尊之名将此物种在你体内,你便可修习我族仙法。”
王冬隐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见妇人手臂轻轻一送,血色凤凰展动着翅膀飞向王冬隐的小腹处,而后缓慢的融入血肉之中。
王冬隐顿时如置火海,头顶有一尊火凤凰盘旋,长鸣不止。
随后便是炙烤之痛。
在锦衣妇人眼里,王冬隐的身体如烧红的铁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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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族修行之法早已摒弃锻体,而我族仙法,皆是以锻体为始,而我族凰火锻体,更是锻体上上乘,你若是能完整度过锻体,哪怕体内没有丝毫灵力,光是凭借身体也足以堪比结丹境。”
“记住师尊的名讳,香堇。”
撕裂般的疼痛早已让王冬隐失去了意识,但是‘香堇’二字却宛如直接刻在了王冬隐的灵魂之中。
在王冬隐昏死的同时,名为香堇的妇人突然抬头看向小城出口处的方向,眼中竟然流露出一抹释然,好似浑浊的池塘,在时间的冲刷中,年复一年,由浊而清。
昔年有一位少女,自步入祖地起便立誓登天。
此誓成念,化作执念。
边塞疾苦,但依旧压不住资质卓越的少女,同辈人渐渐成为身后人。
少女成为了族人的希望,但却成了父母的羁绊。
那一日,天门外,一只比太阳还要耀眼的火凤凰在哀鸣声中坠落人间。
锦衣妇人哂笑:“世道如此,可悲可惨。”
茫茫登天路,回首在人间。
那一日,坠落的凤凰终究还是看见了,在那只是露出一丝缝隙的天门后,有一双眼眸,一双空洞,没有丝毫情感的眼眸。
就此离去,魂归故里,也好?也好。
院落中,独剩下昏死的王冬隐一人。
这一日。
曹疯子难得不疯,正襟危坐,横剑在膝。
铁匠没有打铁,在门外放了一束紫色的花,名为香堇。
说书先生没有说书,站在院内,目送飘散在空中的那一缕魂光。
……
在薄州的某处地界,一席红衣的箐箐突然停住脚步,望着前方如水波般微微荡漾的虚空,一道锦衣妇人的身影凝练出来。
箐箐看着那妇人,笑道:“想清楚了?”
妇人面无表情,似在想些事情,许久之后才是叹了口气,面朝着箐箐施了一礼。
“还是要感谢箐箐姑娘。”
箐箐不以为然。
“各取所需,交易而已。”
妇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敢问箐箐姑娘究竟是谁?”
箐箐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会觉得我是谁?”
妇人摇了摇头,不是不做猜疑,而是无法起念,不同于九州,在妇人的家乡,一字一句的记载了万年前的所有事情,包括当时双方对峙的存在以及繁华落尽的第三方。
万年前没有此人,那么万年后更不可能有此人。
随后妇人问了此生最后一问。
“门后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地方?”
箐箐摇了摇头。
妇人的身体开始化作流光,神情并没有因为没有得到箐箐的答案而失落,只是轻声说了一句。
“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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