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大通湖雾气腾腾,岸边裸露在外的礁石,仿佛美人正浴号角声响起大船缓缓驶向无路山庄,载着狼狈的花威棍子一行人栗小兵用红围巾蒙住脸,只露出一双眼,从窗口张望岸边“开他妈快点”他怒吼一声在自己的地盘抱头鼠窜,简直是红棍子平生奇耻大辱!栗小兵只觉得气闷异常,狠狠抓挠起自己的胸口鲜红的抓痕下,脓血鼓胀欲出栗小兵忽然狂笑起来,他扯下围巾,开始笑个不停,笑得直不起腰来几个黑衣人站在他身后,既不拦他,也不劝他“混账,一个个丧着张脸折了几条狗罢了,有什么好丧的!拿酒来”栗小兵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灌下一碗黄汤“知道兵爷笑什么吗爷爷笑他们蠢,蠢的不可救药他们想干嘛杀我嘛,来啊,杀啊爷爷不是还活的好好的吗”他拍拍大腿,又拍拍胸脯“哼,一群鼠辈,怕是正打着滚嚎呢吧囚狗子,范崽子,哼哼,一个大牢里扣着,一个盘果里捏着,爷爷今晚不回去,”他两眼通红,面露凶相,“都得死,一个都没跑了都得死!”栗小兵再次狂笑,当他踏上无路山庄之地,就是人质毙命之时隐藏在暗处的对头,将失去他们想要的一切他脑海里浮现出囚徒被不明人砍去双手,暴尸街头,范特西被捅得肠穿肚烂,死无全尸而他们,拿我栗小兵毫无办法,除了一个不会说话的牯晶晶的脑袋,他们什么也得不到很快,他们会被一个个找出来,填在湖底,埋在地里,烂在泥里,永远被爷爷踩在脚底!扎着黄头巾的小厮打开无路山庄的大门“通行证”小厮对着栗小兵伸出手“你说什么狗屁”栗小兵吃了一惊,上去就是两个耳光“你瞎了不认得我是谁”小厮揉揉发肿的脸,“没有通行证,是谁都不让进”栗小兵眯起眼,他的手摸向腰间“怎么说话呢,兵爷都不认了吗”管家铅二从大门里缓缓走出,唇边的痣一耸“兵爷,这厮新来的,莫见怪通行证是山庄的规矩,劳驾爷你…”铅二陪着笑脸,却没让开的意思栗小兵瞪着铅二爷,他冷笑一声,飞起一脚,正踢中铅二的肚子“滚!”红棍子大步流星的走进无路山庄,头也不回铅二忍住痛直起身,“兵爷啊…”他看着栗小兵的背影,默默合上了山庄的大门栗小兵走进中堂,往大躺椅上一坐,越来越压不住心头怒火“来人,把咱花威的都叫过来,点卯点卯!”中堂里空无一人,刚刚跟进来的黑衣棍子不知哪里去了“卧槽!”栗小兵翻手砸了一个净瓶,哐当坐下酒气涌上来,脸上火辣,头晕眼花昏沉中一个长发的人走过来,伸手摸向小兵的腰间“别乱摸,这贱婢咋不讲规矩”小兵睁眼,又一怒,却见眼前人的脸,正是公察鲛“是…你”鲛推开他的手,一把抽出他腰间的火铳与木棍,转身离去栗小兵想抓住他的衣角,却没站稳,直接摔倒在地上鲛退向一旁又有一人,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兵爷,我来了你可以点卯了”来人深鞠一躬“…金瘸子,你丫不是下大狱了吗,谁把你放出来的谁”栗小兵挣扎着爬起来,坐回躺椅上,喘着粗气他摸索着掏起一块瓶子的碎片,攥在手心里“兵爷,你记岔了我不叫金瘸子,我叫鱼皓明”瘸子扭起腰,向前接近“兵爷,送进管堂的那天起,我就一直在观察你你站,你坐,你说,你笑,你骂人,你杀人我本以为你很厉害,但你没有,你会大声嚷嚷,会发脾气摔东西,会杀些手无寸铁的人,除了你的铳,你没有防身的本事我本以为你孱弱,又有那么多人记恨你,应该会死得很爽快吧但你没有,更多的人在保护你,不顾一切的,发自内心的保护你,甚至连命都不要了”“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金瘸子,鱼皓明,将手中的第一根针扎入栗小兵的背红棍子顿时浑身僵直,舌头打麻,动不得,也说不得,只能旋转着眼珠对瘸子怒目而视“这一针,是为了义父义父他家破人亡,身心俱残,当年你故意不立即杀他,让他在煎熬中生不如死这一针,还你了”事已至此,援助仍迟迟未到栗小兵恍然明白要弄他的人是谁了,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妈…要…杀…便…杀…”,劲力一松,手中碎片掉落在地鱼皓明伸手揪住栗小兵的头发,手指一寸一寸的摸过栗小兵的头皮,在他的颅后,扎下第二根针红棍子双眼翻白,浑身抽搐,口水顺着嘴角流下,裆部湿了一片“这一针,是为了大湿地的子民他们妻离子散,身心俱失吃了你的福寿里,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失了心智的人,比死还可悲这一针,也还你了”鱼皓明拿出最后一根针,他深吸一口气,扎入栗小兵的眉心红棍子双眼猛地瞪直,便不再动弹了“这一针,是为了我自己我失去了所有亲人,孑然一人,身心俱灭我已是一个空壳,杀你,我没有什么事做不得,你死,我再没有什么事要做得”鱼皓明跪下来,跪在栗小兵的身前栗小兵的尸体还温热,但终将与那大理石地板一样,冰冷鲛从暗处走出来,“每个人都欠了许多债,死前能还清,是好事”他扶起鱼皓明,“这封信,据说是银诚河临终前留下的,栗小兵盘了好久也没看明白”瘸子接过手,打开信,发现是一张白纸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你看懂他的意思了”“他懂我懂他”山河故人银诚河,他养活皓明,却打断他的腿,他教皓明本领,更教他杀人他没将瘸子当做自己的孩子,没给他体贴与温暖,也没有把他当做纯粹复仇的工具他把他,当做了自己,把自己的人生复刻在皓明身上而现在,他希望他做回自己,正如那一张白纸,一切尽在不言“可惜,已经太迟了”铅二领着鲛,在潮湿的地道里行走着“水牢很适合瘸子,放心,死不了”铅二掩嘴笑着说,他轻抚鲛的背,“他刚刚问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原来你一直在旁边偷听”“这里可是晓家那么你认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保护着栗小兵”“呵,包括晓家吗”铅二点点头,“包括晓家”鲛沉吟片刻,“栗小兵所做的事情,让他早已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链条,一种生态是这种生态,让人们趋之若鹜,拼命维系它的存在其实他的命,只是一个象征,倒也没那么重要”“没那么重要吗”铅二自言自语,若有所思他忽然拉开了一扇窗那窗里暗戳戳的,却好像有什么东西透着微光,不是一点,是一大片,一大片,互相粘连着红色的,饱满的,布满晶莹水珠的叶片,在黑暗中时隐时现的闪耀着无路山庄下,古的水田,规模大过十美糖的丑丘“你对法这种东西,又怎么看”铅二爷笑眯眯的,声音轻飘飘的鲛目不转睛看着眼前的红色,他面无表情,看不到内心一丝波澜“我们要遵守法,人人都要遵守法这个世界唯一的法,就是强者生存弱者如果不能反抗,不能为自己发声,无存在的必要,也无存在的可能”铅二爷转过身,从怀中掏出两封信,“那么就劳烦鲛公察,为晓家把这两份说明带去万子湖,给纵长大人,跟花威的魏堂主”雨过天青鸟窝头把一个瘦削的病人抬上了骡车“诶师傅,去慈航渡,对,南湖那个慈航渡稳着点诶师傅,后面这人,有病”戴士朝囚徒眨眨眼睛,拍了下骡子的屁股车夫赶着骡车上路了药瘾与伤痛让囚大苦不堪言,但他看上去精神还好骡车沿着杏林,走出千山红,经过丑丘那满山的红果还在,山下有一小簇农人正在批量剪除着湖畔六座新坟,躺着六位公察的英魂旁边几个农家的孩子在追着蝴蝶孩子…会觉得这世界可爱吧尽管一半是变态,一半是无奈这次行动成功吗铲除栗小兵与花威在大通湖的势力,结交了不少新兄弟,缴获了一批魂器然而我们,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身体一阵不自觉的抽搐,一股寒意充满全身除了牺牲的公察,药市远没有根除,药瘾仍无法可解囚徒从不担心自己的身体,但那大湿地千千万万沾染福寿里药瘾的子民,仍在泥塘中挣扎着存活,我们没能救他们,也没有办法救他们我们究竟做到了什么,什么也没做到啊!悲凉感伴随着寒意,涌上心头,扎入肺腑骡车的车夫一边赶着车,一边扒开一个白色的果“这是杏仁儿,有毒的,不能吃”囚徒有气无力的阻止道“没得事,吃多了就习惯了,能填饱肚子,就是会拉拉肚子哎,你不是囚大人吗”“你认得我”“是啊,你不记得啦,我载你们去十美糖的,还一起吃了红果子,那果子好吃啊甜”车夫把白果的黄仁塞进嘴里“红果子那可不是好东西,你可不能再吃了…你怎么没上瘾”囚徒眼睛一亮,翻身抓住车夫的肩膀“上瘾怎么上瘾我对白果子倒挺上瘾的,苦的很呐,但那味儿特别,老惦记着”难不成,这遍地可得杏仁儿,是解瘾的关键囚徒拿起白色的椭圆果子,放在手里细细端详看着看着,他忽然哭了,哭得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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