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彼岸花_九灵拾遗 - 书趣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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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彼岸花(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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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开。”七叶红肿着眼睛,大喊,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衣衫已经罩在了公元身上。

无数道刺眼的白光倏然爆发,公元被白色光芒团团围住。

“啊!”公元闷叫一声瘫倒在地,身子都蜷缩起来,颤抖不已。

“公元!”绿脸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睥睨众生的眼神中透出的是复仇后的快意,“我是说过不会把我和你的交易告诉她。”

交易,她说交易。

虽然七叶已经濒临崩溃,但是脑子却还在不停地转动。难怪有这么多不对劲儿的地方,公元和蜉蝣山有交易?而那交易的结果,公元他还是想要自己死!七叶痛苦地埋下头,不敢继续想下去。绿脸神边说着边颇玩味地看着七叶惨白的脸色。

“不过和上神的约定,蜉蝣山会履行的。”绿脸神抿嘴一笑。

上神,她刚刚叫公元上神?公元素白的衣衫在身上慢慢缩小,颜色也越来越凝润,丢在一边的衣衫上腾起雾气,雾气消散,化作一块土黄色的方方正正的包袱皮。

绿脸神一抬手,包袱皮向公元身上盖去,四角一收,公元整个人消失不见,布料上隐隐透出四方棱角。

“难怪外面找玉玺找翻了天也找不到,原来他早已将本体收了回来。可怜你堂堂上神,为了置一个小丫头于死地,把自己也搭了进去。”绿脸神擦着嘴角的血迹,转过头看着七叶,“不过不要害怕,你不会马上就死的。在蜉蝣山里,你的用途大了去了。”

“带走!”绿脸神站起身,对着空中一声令下,几个傀儡从半空落下,将七叶架起。

绿脸神将地上的玉玺包好拿在怀中:“回蜉蝣山!”

烛巷深,古槐荫,殇赋吟,世事苦悲欢颜都烬尽,难匿故人心。君自悯,宴罢终有别,曲终人须散,了前尘,来遭莫再遗恨。

上古所遗天地混沌,阴阳未分之处,人鬼二世相界之地,名曰烛巷,烛巷中有一家铺子,匾额上刻着三个苍劲的大字:驿缘阁。

虽然依旧是开店时的模样,笔墨纸砚一一陈列在案,甚至墨砚还是那样的鲜亮,但是已经确确实实三四个月不曾开张了。路过的魂灵认得的会好奇,巴望着木柜向里面瞧着,只是再没有看到半个人影。

甚至连对面茶馆里的顾掌柜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每当有人问起时,他也只是温柔的一笑,摇头不语。只是在白天里,巷子里四下无人的时候,偶尔能看见他站在茶楼门口,向着驿缘阁的方向看过去,嘴角依旧是淡淡的温婉的笑。

这一日依旧是白天,驿缘阁的铺子前,木柜上的砚石慢慢变大,变得透明,幻化成雾气,雾气中隐隐露出人形。待到消散时,刚刚还空无一物的木柜上已经坐了一位衣着鲜亮的女子。她从木柜上轻轻跳了下来,向铺子里面走去。外堂、后园子里地上的血迹已经黑成一摊,凝在了地上。

“七叶,”女子轻轻地感叹了句,“宴罢终有别,曲终人须散。”她口中袅袅唱出,走回到铺子前面,只见铺子前已经站了人。

“顾掌柜。”

“道若姑娘。”八两还礼。

“她不会回来了。”道若垂下眼帘。

“所以……”八两不禁攥起了拳头。

“该继续走了,最后一场戏结束了。”

八两点点头没有说话。

“我已经看见了这座巷子的尽头,就在那里。”道若指着巷子深处。

二人相视一笑。

蜉蝣山,有崖曰一念,是整个蜉蝣山结界最薄弱的地方,因为崖下便是万丈深渊。

这里的每一个囚徒都是被世人鄙夷的对象,都被视为肮脏的产物。他们被抛弃到人世,却因为有着奇怪的能力而引起各方精怪、人士的窥探,没有体会过一丝温暖情义,只有无休止的、被迫拥有的漫长生命。

在这里依旧没有人会怜悯他们,但是他们的血和神识却可以被用来炼制丹药,那些丹药中能产生凡物无法企及的功效。可是就在这些人当中,“被利用”这样侮辱的字眼儿在他们看来也是尊贵的荣耀。他们被看着自己的血被吸走,神识被抽走,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却会发出酣畅淋漓的大笑。

“只有在这里你才不是怪物,你有你的价值。”这原来才是那话里真正的含义。

换去青色的衣衫,一身素白的裙袍,七叶就那么呆呆地站在悬崖边儿上。不远处传来痛苦的哀号和浓浓的血腥气,它们掩过这里绵绵三十里宛若白云的天女木兰的袅袅檀香气,飘忽缠绕于古树之间。一团团一簇簇的天女木兰,在微风中轻柔地撒落,花瓣漫天飞舞,时缓时急,纯白无瑕,宛若扬扬素雪。可她不敢回头,只因为一回头便是刺眼的红,滴血的红。

山主不在,没有命令,绿脸神没有办法立刻就将她取血,抽神识,但是她还是要想办法折磨她。

可是晚了,没等绿脸神下手,七叶到蜉蝣山的第三天晚上,一道青光从一念崖闪过,整个山头的天空像是被撕扯开来一样,裂开了一条亮闪闪的缝隙。

结界被破开了?

无数傀儡从天而降,绿脸神气急败坏地向一念崖冲了过去。

那道缝隙之下,站着七叶清瘦的身影,散落的长发在黑夜中飞舞,她的手中紧紧握着一根长簪。

那个身影慢慢地向后仰去。

“拦住她!”她如何知道那根簪子能够破开结界的?绿脸神来不及多想恶狠狠地命令。

傀儡铺天盖地地出现,七手八脚地去抓那个表情漠然的身影。但是已经晚了,没有用了,那个女子已经从裂缝中飞快地坠落了下去。

“人死如灯灭。三日香人死香灭,血誓亦破,我还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我,若是欠你的,就此还了吧……”

“啪嗒!”一根折断成两截的发簪从半空中掉下,落在了草地上。青珠中流水样的光芒逐渐黯淡泯灭,停止了转动。

“青雉,你叫青雉,草青的青,雏雉的雉。”

“青雉,带上姥姥送给你的符,这样你就看不见那些东西了。”

“他们从南边来,你去往……”

“本君必然护你周全。”

“你带着簪子很好看”

“我叫弼……”

“无论哪里都会去找到你……”

“弼!”七叶猛然惊醒过来,泪水已经糊了满脸。

自己这是在哪里?环顾四周,两尊石狮烛台跃然眼前,其中一只脚下踩着块石碑,细细看来,那碑上的字虽然凌乱,但笔画上还颇有章法。

《烛巷深》,是那首再熟悉不过的唱词。七叶心中一惊,抹了抹脸,努力地瞪起眼睛向前望去,只见青雾蒙蒙中,一个弓着身缓慢行走的老者手中握着一根青烛从她的面前蹒跚而过,幽绿的烛光宛如鬼火。

“冥大人!”七叶惊叫,但是那老人仿佛听不见一般,只自顾自地向前走。

这里是烛巷,她再熟悉不过的烛巷,她竟然回来了!

“冥大人。”七叶大步想要追上。

冥大人还是听不见,在青烛台前一闪身就不见了踪影。七叶向着铺子的方向跑去。

驿缘阁。三个大字依然高高悬起。

在那匾额下支出一根竹竿,竹竿上挑着一个素纸皮糊的灯笼,发出幽暗的光。在那青光洒落下,门前斜倚着一个女子,青色衣裙,眼帘低低垂着似乎是在打盹儿。

“她是?”七叶愣住了。

就在这时,一个青年男子从她的面前走过,绕到铺子前,仔细地看着门口的价目表。看了半晌,张张嘴说了些什么。

“三百两,不还价。”女子抬抬眼皮,粲然一笑,紧接着她从身后的货柜里熟练地抽出纸笺,“那边有笔墨。”

男子念叨了几句,将银子码在了一边,执笔蘸墨,在纸笺上写了几句。女子见他写完了,从木柜下掏出一个雪白的瓷碗来,将那白纸黑字往上一送,无形的火苗蹿起,转眼间化成黑灰,她低头一吹,飞灰烟消云散。

眼前的一切,那个女子做的几乎都和七叶做的一模一样,只是她不是七叶,她是谁?

“吃饭了。”铺子里响起了熟悉的稚嫩喊叫声。

是扇兄,七叶的眼圈一下子便红了。

“来了。”女子愉快地伸了个懒腰,向里面走去。

七叶感觉自己的身子在颤抖,脚下不由自主地就跟了进去。

熟悉的中堂,一张大大的方桌,上面摆着两碟荤腥、三碟素菜,女子从一边的食盒中取出碗筷,摆好,而她的身侧坐着一个布衣小童,圆圆的脸,一双眼滴溜溜地看着她直打转,真的是扇兄!

“扇兄。”七叶带着哭腔喊道。

扇童好似根本听不见,只等那边的女子忙完了,便张开双手:“抱抱。”

女子无奈地一笑,但还是伸手将他揽到怀里。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素白衣衫的男子端着盘菜从堂外缓缓走来。

公元……

中堂上的香炉还在,但是里面的三日香已经停止了燃烧,剩下短短的一截,静静地立着,七叶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心中五味杂陈,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她脚步轻轻地退了出去。

接下来的五天里,七叶就那样倚靠在驿缘阁铺子里的木柜前静静看着。她也看见了弼,弼还是那副轻佻的样子,双手不老实地在那女子身上揩油,而女子是哭也不得笑也不得,两个人好似欢喜冤家一般,你来我往地争斗。他们笑的时候,七叶跟着笑,他们难过的时候,七叶不知不觉也一次次泪流满面。

不知道看了多久,终于在一天晚上,七叶最后一次走到了铺子前。

“捎信?”倚着墙的女子突然睁开眼,看着七叶。她竟然能看见她了。

七叶吃了一惊,然后摇了摇头。

“那就继续走下去吧。”女子浅浅一笑,“烛巷虽深,总归有个尽头。”

七叶一愣,恍惚间有如醍醐灌顶。

尽头。

“我愿意去,我想去尽头。”

只是一瞬间,七叶下意识地迈动了脚步,忽然脚下一空,整个人向下猛然跌落下去,但只是一瞬间她便又重新站稳了脚跟。

水浪拍打着沙石的哗啦啦的声音瞬间充斥了她的整个听觉。七叶抬起头,只见眼前已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水域。墨色的湖水相互碰撞迸溅,染黑了大半的天际,唯有远处露出一线浅浅的银白。

这里是幽冥海,她之前是来过这里的,不但来过,还是和弼一起。

浓重的黑雾转眼间便覆盖了整个视野。七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觉得雾气并没有要散去的感觉,于是干脆摸着黑继续向前走去,完全没有方向的乱走。走了好久,终于又重新听到了流水的声音。她又试探着向前走了几步,觉得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了。她伸手去摸,摸到了一片柔软。像是细细长长的花瓣,她蹲下身仔细地看,终于在黑雾中看见了一抹明亮的鲜红。

仿佛突然破开了黑障,眼前的雾气倏然散开。抬头之时,七叶不由得从心底里发出一声惊叹,只见极目所见,满眼都是盛开的红色花朵,那些花长得怪异,有花无叶,细长的花瓣向前卷曲着,簇拥着中间的花蕊,大团大团,大片大片,绵延百里,开得红火,开得放肆。

就在那花海的尽头,流水声时缓时急地响起。

“这是?”七叶不忍心摘下,只得跪在地上,用双手将那花托起,专注的眼神中带着惊喜。

“彼岸花。”身后响起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

七叶转过身,说话的是一个女子,从头到脚,衣裙都是花一样的明亮的鲜红,而那面容虽然唇色如血,额间一点朱红,但笼烟淡眉,杏目含情,鼻直而高挺,嘴角微微上扬,隐隐透出清丽俏皮的模样,只是好眼熟……

七叶嘴动了动终究又闭上了。

“彼岸花。”女子款款走上前,火红的裙摆隐在花海中,时而随着风飘扬起小小的裙角。她伸手将七叶搀起,看着欲言又止的七叶,优雅地捧起她的脸,四目相对。

她的眼里是她,她的眼里是她。

一个是火红如火,妖媚邪冶;一个是洁白盛雪,素雅如蝉。

终于想起来了,为什么这么眼熟,她就是她,一模一样的脸,除了没有脸颊上的那块青记。

“你是?”看着她眼眸里的自己,七叶感到没来由的恐慌,下意识地便想要避开。

“彼岸……”女子的嘴一张一合,火红的长裙在眼中烧灼,化成黑色的灰烬,在风中消散。一团耀眼的白在眸中渐渐升起,化作长长的曳地的衣裙。

“好久不见。”眸中的人浅浅一笑。

第三世,最后一世。

神识在混沌中慢慢地觉醒。

彼岸……

数百年前。

五月初三,武陵玄女寿辰,设宴于九天之上的青鸾大殿,邀天帝、天后以及文武百官,另有四海八荒的神女、神君作陪。十里鹤羽毯从南天门一直铺到大殿石阶之上,排场之大,宴请宾客之多,算是千年罕见,钟鼓乐奏,美味珍馐更不是用说,可见用心程度。

初二,离大宴还有小半天的时间。玄女宫最小的偏殿——忠信阁的大门从里面紧紧锁住,一片死寂,安静得连扔根针都能听得见。

只见里面一张长方形的小案上正趴着一个眼泪汪汪的小仙童,嘴里一边叨叨着什么,一边奋笔疾书。他旁边站着的另一个稍大些的仙童则不停地走来走去,表情很是严肃。终于,趴着的仙童将笔往一边狠狠一撂,吓得那走来走去的小仙童一个激灵,连忙探头去问:“写,写完了?”

“哇”的一声,趴着的仙童哭了出来:“纸,纸不够了。”

走动的仙童停下脚步,瞬间脸色惨白,嘴唇不住地颤抖。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还差几张?”

写帖的小仙童道:“还剩下两位,但是请帖却只剩了一张。”

都怪之前打翻了墨瓶,污了帖子,作废了那么多张。还有半个时辰玄女就要打发人来取帖,却还是少了一张,这可如何是好?

那稍大些的仙童急忙问:“你可知还剩哪位神君或神女的请帖没有写?”

小仙童抹了抹眼泪,哽咽道:“还剩西方彼岸女君和祖谷岛的无垢上神。”

哎呀呀,两位还都是上神品阶。稍大些的仙童哭丧着脸狠狠拍了拍腿,突然脑子一转:“你只写祖谷岛无垢上神一张便好。”

“为何?”小仙童诧异道。

“你有所不知,这西方彼岸女君原本乃是西方与天界交汇处故云畔的一朵白彼岸花,受佛爷教诲,又感天地日月精华滋养,自天地开辟之初便在那处生长。相传那些欲要飞升西方极乐之境的人都要经过那里,而彼岸花可以使他们照见自己难以弃舍的情仇,越放不下就会越沉迷其中,最终无比痛苦,重坠轮回。她静静地看着人世间无数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千万年如一日。或许是背负的太多,她在三个月前才迟迟修作人形,但因为生在西方与天界之间,身份便有些怪异。入了神籍,进了上神品阶,但却依旧隶属西方,司教化度人之职。这位女君品阶和资历虽高,但千万年不曾踏出过彼岸一步,对天界之事几乎是从没听闻过。所以我们只需要找个小仙在宴席开始之前去西边告诉她一声就行,至于请帖,可有可无,她不知,也必然不会计较!”

“这……这能行吗?”小仙童有点儿怀疑。

“怎么不行?”稍大的仙童拍拍他的肩让他放松,提起笔来,将最后一张帖子上写了无垢上神的大名,写完了指着帖子对眼前人道,“这位上神可不是位好惹的主,之前听说脾气古怪得很,连天帝都要忍让他一分,所以啊……”

彼岸女君。

雾气蒙蒙,檀香盈盈,隐隐能听见渺远的地方传来诵经声,故云之畔,空旷寂静的西方净土。

彼岸花海中,远远地能见着两个身影,一个清瘦些,一身浅青,坐得端正笔直,手中捏个诀儿,背靠潺潺的彼岸河水。而另一个人正面对着她,伏跪在地,抬起头,眉眼狰狞,表情无比痛苦。在彼岸面前,无论什么样的心魔都会暴露出来,很痛苦,无数人修行十世,却因不能真正放不下世俗的感情而重坠轮回。

“西方彼岸女君。”

听见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彼岸慢慢地转过头去,伸长的脖颈,笼烟眉,眉间一点浅青的砂印,大杏目眼帘微垂,唇平淡淡地横着,没有神情的脸上带着禅意的宁静。

她安静地听着小仙童把话说完。

“武陵玄女寿辰。”她嘴唇动了动,喃喃道。

“是。”来送信的小仙童低低地回应。

“亏得想着,多谢。”彼岸简单点点头。

没想到这么简单。小仙童松了口气,回一礼,转身要走。

“且慢,有件事想问你。”彼岸突然叫住他。

小仙童一愣,只见彼岸突然从岸边缓缓地站起身,向他走来。

“上神吩咐。”

“我且问你,”彼岸俯下身,看着他。看着那双眼,小仙心中莫名地有点儿紧张。

“我虽是白彼岸,化成人形却是青色衣裙,”彼岸低低地问,语气有些无奈,“这是为何?”

一句话问得小仙呆立当场。

次日,大宴。

按的还是老规矩,上神以上品阶的正宾在大殿内用席,其余的都在殿外作陪。

还未到开宴的时辰,度厄星君急急落了云头,遣了随侍的两小仙童持了名帖往正殿先走一步,而自己则是不慌不忙地从后殿偏门而入,从左偏殿外廊踱步穿过方才到正殿。

估摸着品阶,挑着不前不后的位子左右入了席,还未坐稳,只觉身边已凑上来不少意味深长的眼神,伴着叽叽喳喳的私语。

“星君可是从后殿偏门而来?”一白须白眉的老者捋着拂尘,低声问道。

“然。”

“星君又是从偏殿外廊而过?”一身着官服、模样清俊的小神君急切地接问道。

“然。”度厄星君端起茶盅轻抿,再次点点头。

“那星君可是见到那位西方净土新晋的女君了?”小神君抢在其他人之前脱口而出。

此话一出,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度厄星君并不意外,放下茶杯,神情颇遗憾地摇摇头:“不然。”

“轰”地一下,围着的一众,乱开了锅。

“没想到,一向严肃的度厄也是如此八卦之人,罪过罪过。”

“罪过个大头鬼呀,你这老头儿,刚刚不是也是从偏殿外廊巴巴绕来的吗?”

“哎哎哎,我赢了,三百粒九转还魂丹,真君您老可别耍赖。”

“你只赌对了度厄会从后殿门过,又没赌见不到那西方女君,去去去,别在这儿为老不尊。”

“你这老头儿怎么不讲理,说好……”

“不是……”

“不过,”度厄星君清清嗓子,慢悠悠地道,“我却是刚刚见到了祖谷的无垢上神。”

乱糟糟吵成一团的众人皆是一愣,收了声息。

无垢上神,公元神君,此名已是久久不闻,不提起似乎都被忘掉了。

话说三界之中,有岛名曰祖谷,处天界与凡间相接之海,岛上丰草水美、树木林立,是盘古开天地之初,便存在于世,但是因不是个灵气充盈的地界,所以千百年来并无什么高品阶的大罗神仙,虽有帝君真皇在其中修行,但也只是几个性子清高孤傲不喜热闹的神君,他们住在岛上食草木、饮清露,图个清静。

“我记得似乎是八百年前,在这九重天上的一位公主百天宴上曾有位一直冷着脸的神君,在宴上说了公主生辰时日不吉,被天帝瞪了两眼,不但没有丝毫歉色,更是不由分说连招呼都不打半途退席了,似乎就是此人。”北斗真君想想道。

“之后,天上大大小小的宴请就算请帖天上地下都撒遍了也都再没有祖谷的份儿。不过既然整个天界都在封杀他,那武陵玄女却请了他来,难不成与他有什么交情?”度厄星君不由得啧啧接道。

交情亦是情。凡是遇个“情”字,这其中奥义便是寓意深长得很。

众人恍然大悟。

“况且如此一般,那无垢虽然已经晋位上神,却没有因为官职,只得落座偏殿,倒也不怕他冷面冷脸地惹怒了天帝,玄女此番做得很有心计啊!”

“说起晋位上神,却没有官职,我倒是又想起那位女君来。不知为何她分明是西方极乐界之人,却又有天界上神的品阶?”小神君继续问道。

北斗真君哈哈大笑:“你不知,那女君原是天、佛、凡三际界处彼岸岸上的一朵白彼岸花,论起年岁,怕是比当今天帝还要高上两个辈分,只是不知为何之前一直未能修成人形,一直到去年的三月中才得了人身。按理说这位彼岸女君身居西方净土,千万年来听佛讲经,应算是极乐界之人,但确实是得人身当即便晋为上神,名讳亦是进了仙籍,这在天界当真是罕有,西方更是史无前例,真真是造化奇妙,你我难以参透。”

造化奇妙,造化奇妙,众人啧啧。

造化奇妙有时候不抵张地图来得实用。

彼岸女君只身往那武陵玄女处赴宴,华丽丽地迷了路,七拐八拐不知怎么就走到了三十三天之上。

“离恨天。”三个反写的大字匾额高悬,宫门大敞四开,四周也寂静无人把守。

经常听人说三十三天,离恨天最高,自己怎就不小心走到这里来了?不过既然来了,彼岸女君微微眯起眼来,不由自主地跨过高高的门槛缓缓走了进去。

迎面是一座落着锁的大殿,她从旁边的侧门走过去,绕过这座殿,视野突然变得开阔起来。眼前是漫山遍野的紫色小野花和幽绿的草地,就在那片草地中央,最显眼的地方显露着一片池塘。

彼岸步伐缓缓地走了过去,低头看着,伸手一撩水花,只见那塘中水清澈见底,没有半丝绿,也没有半丝生机。

“水至清则无鱼。”彼岸感慨,目光转动着落在离池塘最近的一棵树上,那树上挂着一幅女子的画像。浓妆艳抹的鹅蛋脸,身穿凤冠霞帔,脖颈高昂着,嘴角似笑非笑地弯着。

真好看,彼岸这样觉得,不自觉地便要去抚摩那娇嫩的脸颊,却忘了自己的手刚刚撩过水花,指尖的水滴一碰到画像便立刻融了进去,一阵轻风吹来,画像忽然就腾空飘起,飘到池塘上方,“啪”地落了进去。

“糟糕!”彼岸猛然意识到自己闯祸了。她趴到池塘边儿上,向下看去,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就在这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从四面八方的古树上不断飞来好多幅画轴,上面都是半身女相,或坐或立,模样也各不相同。

这是怎么一回事?彼岸眯起眼,宽袖捏了个诀儿,倏然向那些不断飞落到池塘里的画像用力一挥,一道青色的光芒闪过,正好击中。但就在击中的瞬间,画轴顿了一下,却毫发无损。

彼岸一愣,又要施法,却有一个强大的力量将手臂牢牢钳住。她一回头,对上一张脸,儒雅温和的气质,俊俏的眉眼,一身如雪的白色衣衫。

“你阻止不了的。”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相见,无垢上神说的第一句话。

画像一幅接着一幅地落到水里,在水中打着旋儿消失不见。

“画像不见了。”彼岸皱起眉头。

公元淡淡道:“此处唤作伶灵谷,这里的画像是当年的祸国十二妃,每一幅中都藏有一缕完整的魂魄,如今被你触动了机缘,怕是此刻已经往人间投胎转世去了。”

“这样。”彼岸听到这句话反倒轻松了。

公元又继续叹道:“但怕是情孽债太重,难以回归本位。”

这话倒是有些禅味,彼岸挑了挑眉,微微仰起头:“这十二妃的事我倒是也有耳闻,只是虽然费了不少周折,但终究是孽缘已了,如今又犯了情孽的债门?”

“因果循环。”公元也只能回答到这里。

“只是这机缘竟然偏偏被我触发,”彼岸先是抿了抿嘴唇,而后舒然一笑,“或许这也是我此番的劫缘。”她又接着道:“既然如此,我便也下凡一遭将她们一一送回罢了。”

公元点点头:“我正寻人不得,如今遇见皆是缘分,那就劳烦彼岸女君与我同走一遭。”

彼岸眉头一挑:“你竟然认得我?”

公元回道:“有所耳闻。”

彼岸笑了:“那我便也得讨问仙君名号了。”

“无垢上神,可叫我公元。”

彼岸默默记下。

原以为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满打满算不过十多日便回,没想到这凡间的一遭一走就是三百年。

三百年,十二个名伶的一生,无垢上神和彼岸隐藏身份,从出生到亡故,二人穿梭在她们的一生的各个角落,和她们一同体味着人世间的所谓的爱恨情仇。

所谓的爱恨情仇在彼岸眼中不过是世人看不开的劫,她曾千万年地守在彼岸河边,每一个从凡间来到这里的人都将从她的面前走过。无论是谁,只要看着她,他们的凡尘过往都将在她眼前重现。情、欲、贪、嗔,这期间只要有一念动了凡心,那便是轮回的开始。真正没有欲求的人才能真正到达故云极乐净土。

彼岸从前看着他们为那情字痛不欲生,只觉得可笑至极,原本以为有因才有果,世上所有的感情不过是劫缘所致,直到这三百年里看着那样倾城倾国的十二个女子在红尘中痛苦地翻滚,她忽然间发现有些时候“生离死别,爱恨情仇”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劫一缘、一来一往,尤其是一个对于你很重要的人来讲。

彼岸很重要的人就是公元,福祸难料的三百年里,两个人无数次地遭遇陷阱,为了寻人不得不在那些权力、名望、利益的游戏里游走。这些公元并不陌生,他本就是人间一块玉玺,生下来就代表至高无上的权力,他看过太多血雨腥风,对待世事只剩冷漠,他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也都猜得到,却怎么也没想到,三百年的时间会让自己对彼岸卸下冷漠。

在九重天之上有一位史官,他的年龄很大很大,却依旧不停地将三界中那些因果循环一一记录,每记完一世便会成为一本书册,而彼岸和公元这一本,写到这三百年结束的时候,这位史官突然抿嘴笑了,他提笔在旁边写上了一个小字——“情”。

三百年后。

“私自下凡一年有余,你该当何罪?”彼岸河边,彼岸跪伏在地上,愠怒的声音缓缓传来。

“佛爷爷,爱恨情仇,彼岸本是不信的,千百年来透过一双双眼睛,彼岸就能看见他们内心最脆弱的感情,会同情、怜悯,只是不能理解,更不信这些本就是空念的东西又如何能让人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去成全,如何就能放不下。可是这三百年过去,真的感觉我好像错了。”

佛祖深深地叹了口气:“空念本就是虚幻,你空听了几万年的经文,只这三百年便都忘得干净了?”

彼岸泣道:“如今的彼岸心猿意马,度己尚不能,谈何度人?”

佛祖摇摇头,闭上眼遍观三界,等他睁开眼已知这三百年来彼岸和无垢上神的过往,这一遭种下太多因果,佛祖无奈地直摇头。

“彼岸。”

“在。”

“如此我佛慈悲,许你三世之期如何?”

“敢问佛祖何为三世之期?”

“去找你想找的情愫,若是找不到便要回到这彼岸界,抄经五万卷,再不可踏出佛界半步。”

彼岸抬起来头,怀中的白色小猫瞪着青色的眼看着她,发出轻声的呜咽,她拍拍小猫的头,然后将小猫放下,躬身伏地,双手合十:“诺。”

小猫亦俯下身跟着彼岸做了一个双爪合十的动作。

这一幕被佛祖见到,佛祖问:“这只猫是从哪里来的?”

彼岸怕佛祖怪罪,连忙将猫揽到怀里:“它叫弼,是我在凡间不小心捡到的,它受了很重的伤。”

佛祖稍微闭了下眼,又睁开,意味深长地说:“虽然是凡猫,倒是与佛有缘……”

小猫弼从彼岸怀中伸出头来,咧了咧嘴,“喵呜”了一声。

临下凡之前,彼岸去祖谷岛找公元。

“为什么?”公元实在难以理解彼岸的决定。

彼岸摇摇头不做解释,而是伸手从发上拔下一根簪子来,那根簪子的端上带着一枚青珠,很是好看。簪子是两个人在凡间时,公元在最困难的日子里送给彼岸的,她一直很珍惜,但此时她将簪子放到左脸颊耳根的位置,用力一戳,鲜血流了下来。

“你这是?”公元心痛地去看她的脸。

“以此印和此簪为记。”彼岸将簪子递到公元的手中,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你!”公元还是理解不了。

但是彼岸却知既然是要下凡去找寻,现在就不能再多解释。

六天之后,彼岸下凡。

一世,两世……一转眼就是第三世。

迷谷中,透过祠堂半掩的堂门隐隐可以看见里面供奉着一个衣裙素雅的貌美女子。

“我已经找到她了。”弼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吃力地说,他面前是居高临下、目光冷冷地盯着他的无垢上神,“不过我不会再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这已经是最后一世了,你休想再杀她一次。”弼吐出一口血,邪魅地笑着,“我就算再昏睡二十年,醒过来也照样会阻止你。”

“只要她死了,彼岸就会回来,你不想彼岸回来吗?”公元吼道。

“她阳寿尽了自然会回来……”弼道。

“不,不要,我要她现在就回来。”公元眯起眼甩袖而去,只是走了几步他便折了回来,恨道,“你只是骗我发了血誓而已,一只猫妖,并不能伤我分毫。”

“唉……”祠堂中白纱随着风翻飞,弼深深叹了口气。

三年后。

“血誓,你给我下的血誓到底是什么?”这次是公元浑身是血,血“哗哗”地从他身上每一个地方流出,素白的衣衫早就被浸透。公元身子蜷缩成一团,在地上痛苦地打滚儿。

“是不能对她说出前世之情。”这一世的七叶和之前的言儿姑娘、端妃娘娘不同,如果公元对她说了前世之情,恐怕她真的会相信。如果是那样,彼岸的心思便全都没有了意义,所以弼见到七叶之后的第一面,便预感到了一切。

“我没有说……”公元怒道。

“可是你妄想化身算命先生,让一只虫子替你说。而那只不会说话的虫子误解了你的意思,以为你要她杀了她。”弼在驿缘阁的房顶上看到了一切。

“佛祖……”

“三世之期已过……”

“是。”

“你可悔?”

彼岸跪伏在地,平静地道:“悔。”

“唉。”佛祖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你要履行承诺,抄五万卷佛经,不可离开顾云彼岸半步。”

“是。”彼岸低声应答。

“去吧。”

“是。”

“可惜。”佛祖缓缓地闭上眼,眼前已经转过彼岸这三世的悲欢离合,最后他抬起头,口中不由自主地发出喃喃,“可惜啊!”

五万年后。

顾云彼岸,彼岸女君盘膝而坐,肃穆的眉眼,让人感觉好像包含了红尘万物,却又盛不下一丝一毫的凡俗,她静静地坐着,万年如一日,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惚间只觉不远处的云中缓缓飘来一个身影,女君的眼中透出火一样的赤红。

“弼。”

“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平淡的眉目,一滴泪缓缓滑过脸颊。

彼岸女君笑了,笑起来眉眼一如那一世的俏丽,唇齿轻轻吐出两个字,这两字她等了太久。

“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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